杨无错愕然的看着如是禅师，最终无奈摇头。如果这是宗主以身份压制，强迫他去做这件事，杨无错必然是一万个拒绝，但如是禅师分明是以朋友的姿态与他商量，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理由。

顺着如是禅师的思路想想，这番做法省事省力省心，只要自己答应，大悲寺虽不复存在，但只要运作得当，恐怕用不了多久，无我寺甚至都能够凌驾于其他三大宗门之上。

“杨居士还在担忧什么？”如是禅师等了片刻不见杨无错开口，又劝说道：“小僧此举多为大悲禅寺，但对居士也并非没有好处。小僧听闻居士的部从高水长、长乐、未央以‘尊主’相称，苍生有传言说居士想要创建宗门，传授符修之术，小僧此举岂不是和了居士心意？”

杨无错皱眉，这个想法他还真有，其他的他可以不在乎，但青囊符文不能断了传承。

“或许居士顾虑成立宗门有许多事务，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其实大可不必担心。”如是禅师接着开口：“大悲寺僧众不多，区区百人之众，这些僧侣修为俱都较弱，难以抵挡魔域入侵，但如果为他们立下规矩，掌管宗门，却是轻车熟路，不劳你操心。”

“如是，你知不知道在我眼里你现在像什么？”杨无错咧嘴。

“像个商贾。”如是挑眉一笑，耸肩道：“这也怪不着小僧，要说怪也应怪你，是小僧交友不慎。那日你与宁宗便是这般交易，小僧在你身上学来的。”

“不错，现在连恶人先告状都会了。”杨无错当即便笑出声音，以前的如是禅师讲述佛法深入浅出让他有醍醐灌顶之感，但杨无错始终觉得如是身上少了点什么，此时才发现，接地气的如是简直可爱极了。

“这么说，居士可是答应？”如是禅师面带笑意，惊喜的问道。

“如是禅师吩咐，杨某怎能不从？”杨无错开了一句玩笑，随后又正色道：“不过，我也事先声明，在与宁无双的那场‘交易’当中，我付出了山河鼎，却还未得到剑圣本源。没到手的东西我始终惦记是回事，所以我在这里停留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吗？”如是禅师大喜过望，笑道：“我本以为最多半个月，现在好了，一个月的时间足够我风风光光的去筹备。”

“你……”杨无错甚至都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应该说半个月的。

“先别忙着腹诽小僧，还有一件事要与你商量。”如是双掌合十，正色道：“将你的魂体催动出来，让小僧一观。”

“怎么，你是打算收了我这个魔徒贼子？”杨无错取笑了一句，随后也没有半点犹豫，眉心轰然打开，将自己半佛半魔的魂体暴露在如是的面前。

如是面色严肃，同样催动魂力衍生法相，在这种魂体相见的状态下观察了半晌，如是禅师咬牙道：“杨居士，你的魔血霸道非常……反反复复几经封印，却始终不减其能量，若是你这副状态持续下去，只怕用不了一两年的时间，便要彻底魔化。”

“半年。”杨无错对自己的情况显然更加清楚。

“小僧曾将你的情况告知过师尊，师尊也给出化解之法，不知杨无错可愿意尝试？”如是禅师认真的说道。

“离忧法师给出化解之法？为何我在大悲寺这段日子，没有听离忧法师说起过？”杨无错疑惑的问道。

“那个时候你有山河在鼎封印魔血，师尊自不会多此一举，但现在情况不同。”如是禅师双手法诀变幻，他法相上蒸腾起腾腾雾妖之气，被他吸纳到识海，只剩下金灿灿的法相熠熠生辉：“小僧便只问居士一句，这魔血魔元，是封还是不封？”

“封。”杨无错毫不犹豫。

“那便请居士闭目凝神，小僧赠一缕因缘于你。”

出于对如是禅师的信任，杨无错也不再多说，结跏趺坐，闭目凝神。如是禅师脸上带着凝重，法印微微变化，眉心的魂力便好像沸腾的水汽

，滔滔汹涌，便看到他的法相上，无数密密麻麻、金光闪闪的经文被催动出来。

待等到那些经文一个个近乎实质，如是禅师缓慢抬起右手，食指点化虚空，一笔一划铿锵有力，在他指尖上，一个“卐”印缓慢凝聚。若是杨无错见到这一幕必定大惊失色，因为如是禅师所绘的“卐”印在流沙境受金刚不坏佛传承之际，这便是传承的钥匙！

“卐”印凝成之后，如是禅师双手推动，将那“卐”印印在了杨无错的魂体之上，刹那，杨无错有半侧魔元流动的魂体登时放缓，随后似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奋力涌动想要将“卐”印冲散，但如是禅师法相上爆发出浓郁的金光，大段大段的经文如百川归海，投向杨无错的魂体！

“如是，你做什么！”当第一段经文印向自己魂体的时候，杨无错浑身一颤，甚至都顾不上眼下这等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的情况，怒目而视！在这一刻杨无错算是明白了，哪里是离忧法师的化解之法，他魂体纳入的，分明是如是禅师的佛元之力！

也就是说，如是所说的封印魔血魔元根本是子虚乌有，而是他要将勤修苦练得来的佛元送给自己！此时杨无错魂体之上佛魔平衡，有了如是佛元的灌注，必然能够压制魔血，这就是如是所说的办法！

“阿弥陀佛。”如是禅师念诵了一句佛号，中正平和，蕴含着慈悲佛力的声音在杨无错灵魂深处回荡：“杨居士，印记已经催动，小僧停不了手。不想浪费小僧一番心意，便凝神细听，其中缘由事后小僧对你慢慢解释。小僧前世为妖之际，便修六百卷《大般若经》，你且听好。”

“尔时，东南方尽殑伽沙等世界，最后世界名妙觉庄严甚可爱乐，佛号莲华胜德如来、应、正等觉、明行圆满、善逝、世间解、无上丈夫、调御士、天人师、佛、薄伽梵，时现在彼安隐住持，为诸菩萨摩诃萨众说大般若波罗蜜多。”

“彼有菩萨名莲华手，见此大光、大地变动及佛身相，心怀犹豫，前诣佛所，顶礼双足，白言：世尊，何因何缘而有此瑞？”

……

如是禅师的声音不疾不徐，那一段段经文投入自己魂体当中便与他的般若心经、金刚妙法产生了联系，左侧佛元光芒暴涨，融汇到一起之后，缓缓地“侵占”魔元掌控的右侧魂体。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因此杨无错并不意外，他的佛魔共生便好像水火，随着经文如水的灌注，必然要去抢占魔元的“地盘”，因为有青囊符文的帮助，所以进展虽然缓慢，但却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一段段经文流转，杨无错便觉得陷入了一种空灵的状态，眼前似出现了庄严圣洁的殿堂，似看到我佛释迦现大日如来金身，为众生说法。如是禅师毫无保留，经文缠绕，化作莲华，使得整个佛塔都沐浴在金色法雨之下。

恍惚间，杨无错仿佛回到了流沙境，回到了获得金刚不坏佛传承的那一刻，记得那时候修炼金刚妙法仅仅用去了几个时辰，但此刻的他便觉得时间流逝的飞快，可能是一天，也可能是两天，到最后，杨无错甚至已经没有时间的概念。

杨无错有些搞不清楚，整部金刚妙法不过五千多字，因此几个时辰足够他吸纳，但如是禅师也说了，从前世为妖之际他便修行六百卷《大般若经》，又岂能是短短几个时辰就传承完毕？

杨无错这一坐，过去了整整十天。

整个佛塔之内金光绽放，大般若经与杨无错佛元产生共鸣，磅礴的能量涌动而起融于他的武魂，转化成真元，飞速的游走于浑身每一个孔窍。武魂动武脉，经文化真元，流转的妙法在第十天头上似无处宣泄，经文汇聚成一股洪流，生生为他破开新生的三条武脉！

三脉尊者！

对于任何修者来说，进阶都是可喜之事，但感受到周身充满的爆炸性能量，杨无错眉宇间却闪烁着黯然。因为他这一次进阶不是靠自己的努力，而是完完全全是如是禅师的

馈赠！他赠予的，是他前世今生修来的所有妙法！

“诸菩萨摩诃萨应以无舍而为方便，圆满布施波罗蜜多，施者、受者及所施物不可得故。”

“诸菩萨摩诃萨应以无护而为方便，圆满净戒波罗蜜多，犯、无犯相不可得故。”

“诸菩萨摩诃萨应以无取而为方便，圆满安忍波罗蜜多，动、不动相不可得故。”

“诸菩萨摩诃萨应以无著而为方便，圆满般若波罗蜜多，诸法性、相不可得故。”

……

第十日晚间，如是禅师的声音渐渐减弱，又持续了三个时辰后，缓缓的归于虚无。在声音虚无的那一刻，杨无错猛然睁开双眼，眼眸当中两道灿灿金光宛若骄阳，他魂体上的黑色俱都被金芒占据！

“如是！”睁眼的刹那，杨无错敏锐的捕捉到，如是禅师催动的法相极为虚幻，杨无错这声呼唤未落，便看到如是禅师的佛修法相轻轻摇曳，脱离识海，融于虚空。

“阿弥陀佛。”听到杨无错的声音，十天不曾停止传承的如是念诵了一句佛号，显得虚弱无比。不过，脸上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轻点头道：“我逆天封妖后，方能体会居士当初入魔之苦，可笑我竟干涉居士……现如今以我佛修之力偿居士所失，小僧再无愧疚，心境圆满……”

“混蛋！”杨无错咬紧牙关，嘴角抽搐：“你又何时做过愧对于我之事！”

如是禅师摇头，前世今生佛元散尽之后，他吞噬的妖元便完完全全控制了识海，使得他虚弱的魂体飞速充盈，声音也颇有了底气： “杨居士，小僧妖元充沛，此刻便有七脉尊者之境，加以时日融汇贯通，便能突破宗主，你应该为小僧高兴，而不是悲戚。”

如是禅师运行一个周天，那股出尘淡然的气息踪迹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诡异的妖气。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如是禅师便是一代妖僧。

“我高兴个屁！”得到妖元补充后，如是禅师精神恢复了不少，杨无错却有种恨不能一脚踹在他脸上的冲动。杨无错渴望力量，但却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获得，这种做法，与一剑江山易吞噬离忧法师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被动，一个主动，但本质却是相同！

“你应该为我高兴的。”如是禅师似说给自己，也好似告诫杨无错，道：“师尊往生之际曾教诲，执着于行善、成佛也是执着，小僧散尽佛元，便是无我、无执，更近于佛。”

“你是妖，彻头彻尾的妖！”杨无错低低咆哮。

“那又如何？”如是禅师反问了一句，笑道：“你与小僧最大的区别便是心境，因为小僧向佛之心不变，所以无论我是妖、是鬼、是兽，始终要踏平坎坷成就佛道。我心境圆满，即便身负妖元，行得依旧是佛家教诲，况且小僧发下大愿，杀尽该杀之人，斩断他们的因果，所有罪孽归于小僧，那我还有什么可怕？”

“但是居士你呢？心境有缺，入魔之后便被魔元所控，疯狂嗜杀。”此番经历让如是禅师的确是登堂入室，甚至找出了如何对抗魔元之法：“什么时候杨居士生出坚定信念，能不为外物所扰，那个时候佛元，魔血对你来说亦无差别。”

杨无错登时沉默，如是禅师说的这些多少有点深奥，意思是无论是人、是狗、是妖、是鬼，只要行慈悲佛事那便是佛，关键是自己要把自己当做是佛，才能行佛道；而对于杨无错来说，魔性，佛性，不过是人性，但前提是自己得把自己当成是“人”，并坚定这个信念，才能去行人道。

杨无错闭合双目，深深的体会如是禅师开示之言，武魂上绽放无尽光华，杨无错便觉得如是禅师最后说的这些，远比赠予他的佛元要珍贵的多。

在某一刻，杨无错似乎听到“咔嚓”一声，似乎打破了某种屏障，让他有种忍不住要仰天大笑的感觉。

（今天是农历新年，祝能看到本章的有缘人新年大吉，阖家欢乐，幸福美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