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晚间，从天躯族通向妖神殿的一条大路上，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与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少年同时踏步而行。他们便好像普通人一般看似闲庭信步，但两个人每迈出一步俱都出现在数里之外，身如鬼魅。

“不错。”一边走着，那老者一边冲着少年开口：“区区圣者便能出神入化的利用空间之力，数万年来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哈哈，虽说小友是有情众生，但老夫也敢断定，若非有绝顶天资与莫大机缘，寻常有情修者亦难以做到。”

“杨某一路走来，的确机缘良多。”那黑衣少年自然就是杨无错，对老者抱了抱拳，轻声应道。

当日开创界面之后，草雉告知桃族有人到达天躯，邀请杨无错一同前往妖神殿。杨无错本以为是桃族的信使，根本没放在心上，一直等天躯族扎根第七界之后才与使者见面。互相说明身份之后，杨无错才打了一个哆嗦，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是，所谓的使者竟然是桃族的帝君，也就是他身旁的这位老者！

当日杨无错先是大开杀戒，随后三魂共圣，曾在泥河之下修养多日。原本夭夭、草雉等妖修便认为桡族不会轻易放过杨无错，所以一直在戒备，可一直到杨无错界面创建成功，桡族也没有动作。等桃帝到来之后，他才知晓，并非是桡族没有动作，桃嬴回去之后将杨无错的事情如实禀告，桃帝便亲自出马，不惜与桡族现任帝君反目，这才为杨无错化去一段仇怨。

“老夫前来打探消息之际，听闻不仅是九品，就连古木也拜你为主，之前老夫还有些怀疑，现在却是万分确信。”桃帝目光浑浊，脸上带着无尽的哀叹：“如果不是放不下整个桃族，老夫倒是真想做出与夭夭一样的选择，跟随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杨无错笑了笑，当即选择了闭嘴。对于这些无情众生来说，动不动就活个几千上万年，想来早就是厌倦了这里的一切，他们有这样的心思的确正常。但这话也只能是说说，虽然桃族对自己没有恶意，但这老者是货真价实的帝君，现在的杨无错可不敢轻易将之留在身边。

“哦，对了，说起来上一次夭夭回到族中，想让桃族拿出资源从妖神处换取往生符？”桃帝收回目光，扭头看着杨无错：“没猜错的话，这是你答应收留夭夭而开出的条件？”

“往生符对我来说十分重要。”杨无错心神微颤，察言观色的道：“前辈也知道，杨某初来太初一无所有，只能开口索取。如果所付出的资源巨大，杨某便算是从桃族借来，有朝一日定会双倍归还。”

“归还么……小友，如果换取往生符需要老夫的桃心，你又如何归还？”桃帝淡然一笑，反问道。

“桃心……”无情众生本没有心，杨无错先是没太明白，反应几息之后才皱眉道：“妖神想要你的性命？”

“是掌控。”桃帝脸色漠然，道：“想来你也听过，太初境以妖神为首，四大帝君是妖神扈从……这话只对了一半。我们听命于妖神，是因为她是神，我们是帝，这是境界上的压制。如果哪天我们不再遵从她的命令，她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她不忿出手与我们大战，除非是悄无声息的将我们泯灭，否则我们一旦动手便要山崩地裂，到时候为天道察觉，不管战斗胜负，这方界面都要被天道夺回，超出她的掌控。”

“我怎么觉得……妖神是天道的仆人？”杨无错听得似懂非懂，又追问道。

“神是天之仆，以天之法令行事，而我等又算什么？或许不过是天之玩-物。”桃帝面对这样的问题同样是茫然，抬头看了看混沌虚空，最终又用力摇头：“正是因为无法对太初帝君完全掌控，所以妖神才弄出一个所谓的献祭，让太初各族拿出至宝，她去无始界换取其他宝物，借以笼络妖心。但即便如此，她在四大势力当中的威信也越来越弱，只有一些低等妖族才将之奉若神明。”

“原来是这样。”杨无错听得暗暗心惊，太初不生有情，妖神为什么放他进来到现在其实依旧

没有答案，如果按照桃帝这般说法，难不成妖神是想借他之手，灭掉四大势力？

“夭夭曾告诉过你在妖神那里可以兑换往生符，可她并不知道，兑换往生符的条件，便是帝君之心。换句话说，妖神这是想方设法的让四大势力对她言听计从。”桃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杨无错，摇头道：“这个消息传出来已有近万年的光景，四大势力默契的选择秘而不宣，只放出话去说可以兑换往生符，让族内妖修勤奋修炼，争取早日褪去无情妖身。因此，夭夭便觉得往生符遍地都是，所以才轻易答应下来。”

“我明白了。”杨无错忽然站住脚，目光里缓缓地蒙上一层杀机。

“小友，你是想斩灭老夫，夺取桃心？”杨无错的杀机毫不掩饰，桃帝皱了皱眉，问道。

“夭夭对杨某有恩，前辈有据实相告，杨某怎会恩将仇报？”杨无错摇头，抱拳道：“只是，换取往生符需帝君之心，杨某不希望前辈为难，这便与前辈在此分别，亲身前往桡族取来献给妖神便是。”

“哈哈，桡族惹上你这样一尊杀神，的确是倒了霉。”桃帝忍不住笑出声音，摆手道：“你小子也太心急了些，虽说你三魂共圣，但真实战力最多在六脉圣者之境……”

“至少八脉。”杨无错纠正道。

“就算是八脉，可也终究不是帝君的对手。”桃帝不在这些细节上与杨无错纠缠，开口道：“再者说，夭夭已经答应你，桃族又不是言而无信，老夫此次前来寻你便是想要当面将桃心献给妖神……这么说，往生符便已经到手，你又何必去冒险？”

“前辈……要献出桃心？”杨无错登时怔住，桃心被妖神掌控便相当于李少帅、猫女与杨无错的关系，永生永世成为不可抗的扈从，从前面桃帝说的那些话来看，这并非是他本意。

“不献也不行啊。”桃帝拉了杨无错一把，两人继续迈步前行，桃帝取笑道：“就好像桡帝，他也不想献，但如果你杀上门取了他的桡心，别说他要老老实实听话，整个桡族可能都有灭顶之灾。哈哈，桃族跟你有渊源你不动手，但你若取了其他三族之心，我桃族孤掌难鸣，到时候不一样受制于人？与其走到那一步，还不如主动一点，好歹能获得妖神的好感。”

毕竟是踏足帝君的老妖怪，桃帝一下便将其中的利害关系剖析的一清二楚，也的确如他所说，往生符杨无错是志在必得，当他的修为提升到中境圣者，便有了与帝君一战的实力，到时候妖神只需拿往生符作为诱饵，杨无错便能够为她杀尽不从之妖。

“事实上，让我做出这样决定的还有一件事。”桃帝似有些困顿，打了个哈欠之后才又开口道：“四大实力当中兰郁一族深居浅出，从来不屑与其他妖族为伍，也从未参与过妖神的任何献祭，但这次却大张旗鼓的到达妖神殿，我将之理解成这是兰郁族对妖神示好的一个信息。前几日，因为你的事情老夫与桡帝大打出手，为保全族群，也只好听命妖神。”

“说起来，终究是杨某鲁莽，连累了桃族。”杨无错用力摇头，他也没想到当初与夭夭的一个交易，会让桃族做出这么大让步：“以后不管前辈对杨某有任何要求，杨某一定全力为之。”

“要求倒是没有，愿望倒是有一个。”桃帝轻笑，抬头道：“四大势力虽然看似并驾齐驱，其实以桃族出身作为卑微……老夫便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定要创建一方万里桃林的世界！”

“万里桃林……”杨无错苦笑，自己的那方世界只有方圆五里，连万里的零头都不到。微咬了咬牙，道：“前辈，我答应夭夭离开界面之后将之托付我一位友人，到时候我会将前辈要求转达……如果他不同意的话，万里桃林杨某做不到，但我所开创的第七界中，必有十里桃花。”

“十里桃花吗？”桃帝微摇了摇头，显然这区区十里的桃花并不是他的期望。

两人边走边聊，按照这等前行速度，用了不到半天时间便到达的妖神殿

的地界，群妖献祭是太初境的盛世，妖神殿周围数十里的范围之内早已涌入了形形色色的妖修，热闹非凡。

两人倒也没去凑热闹，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各自修炼恢复损耗的魂力，到第二天旭日东升，群妖献祭正式开启，桃帝才带着杨无错奔向妖神殿。本以为妖神殿应该高大辉煌，一直到看到群山掩映当中一座不起眼的枯树之际，杨无错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桃政，你是铁了心要护着他了？”桃帝与杨无错并肩而行，便听到一个阴仄仄的声音传来，一股漫天的威压沉重的压在了自己的心头。杨无错狠狠咬牙，抬头看去，却是两个老者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桡明森，杜牧，看样子你们是连成了一条根？”看到这两个老者之后，桃帝脸色也是一沉，这两人正是桡族帝君与杜族帝君，想不到今日竟掺和到了一起。

“桃政，注意你的口气！”所谓的杜族其实正是牡丹妖修，作为花中之王，牡丹自有牡丹的傲气，听桃帝将他与桡族合为一流，名为杜牧的帝君显然不太高兴，哼道：“你与有情众生勾结，破坏太初规则，本就应罪该万死！你若知错能改，我便不与你为难，桃族与桡族之间的恩怨我也绝不参与，但你若敢继续包庇有情，我少不得要替天行道！”

桃帝目光中射出精光，他不惧这两者之中的任何一人，争斗了数万年，俱都是知根知底，但他们若是联合一起，桃帝只有逃跑的份儿

“牡丹虽为花中之王，但也终究不过是凡品，也敢说替天行道这种大话？”桃帝正不知如何处置，便听到身后传来声音，他回头便看到了一老一少两位修者，为首的老者身穿白衫，面色平和：“今日我也要护着这位有情，杜牧，让我看看你如何替天行道。”

“咦？”桃帝面色骇然，这老者并非旁人，却正是兰郁一族帝君，前文便说过，兰郁从不与任何妖修交往，跟桃族更是没有半点交情，他浑然想不到兰郁一族竟会站在自己这头，莫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是你？”桃帝心神飘忽不知兰郁族为何要蹚这浑水，但当杨无错回头看到白衣老者身后少年的时候，脸上带着又惊又喜的神色，竟失声惊呼！

“阿弥陀佛。”兰郁帝君身后的少年白衣飘飘，似穿着一身僧袍，他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竟连鞋子上都没有半点灰尘，他站在那里脸上带着让人心神安宁的笑容，双掌合十，轻声道：“杨居士，我们又见面了！”

“混蛋！”杨无错眼眸中蓦然就是一红，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随后欣喜若狂的朝着他走去，一拳重重的打在他的肩膀。让杨无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在这个界面，见到了自己的挚友如是！

不管在何时何地见到，如是禅师总是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扫了一眼杨无错，眼里泛着欣喜，叹气道：“杨居士，你受苦了。”

“别说这些矫情话！”他乡遇故知，这等感觉杨无错说不清道不明，便觉得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询问，却根本开不了口，话到嘴边便只说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来得，为何我来不得？”如是禅师露出疑惑的表情，似乎不明白杨无错为何会有此一问，杨无错直翻白眼，这幅表情在他看来竟是无比欠揍。

“你便是我儿的生死之交，杨家小子？”如是禅师与杨无错叙旧之际，兰郁帝君回头问询。杨无错怔了怔，随即急忙点头，从称呼上看，如是禅师的前世似乎正是兰郁一族的少族长？

“很好，果然是少年英豪，并不辱没兰郁一族的威名。”兰郁帝君似乎对杨无错颇为满意，微扬了扬下巴，道：“你与我儿便从这条路过去妖神殿，我想看看是否有些自视清高的族群想要遭受灭族之祸。”

“多谢前辈。”杨无错对兰郁帝君抱拳，随后与如是禅师一同迈步，朝着妖神殿走去。当他们经过桡帝、杜帝身侧的时候，距离不过一米，那两位帝君一息之内脸色变化数次，但终究是没敢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