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
作者:M的马甲君 | 分类:其他 | 字数:92.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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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第六十一回 洒泪亭珠玉洒泪别
两日转眼即逝, 倏忽间出征之日便至。前一日便已将出发的行李收拾妥当,贾母王夫人又再三吩咐家人好生将贾珠行李检查整理一番。遂到了出发当日,贾珠寅时初刻便已起身, 府里众人昨夜里皆未安睡, 在贾珠离府之时, 贾母王夫人黛玉宝钗湘云迎探惜姊妹等人并贾珠房里一干丫鬟俱是从旁拉着淌眼抹泪, 与贾珠挥泪告别。另一边贾敬贾赦贾琏宝玉等长辈弟兄则嘱咐话别, 多是祝福贾珠此去能一役求得功成名就的;惟有宝玉默默无语,亦陪在一旁抹眼泪,忧心贾珠此行会遭逢意外危险, 对那名利二字倒也丝毫未曾放在心上。贾珠见状惟拍了拍宝玉脑袋,惟道句“你好生待在府里, 只安分守己, 少外出给你兄长我惹事, 我在外便也省心了”。宝玉闻言自是恭顺应下了。在二门内与府中亲戚话别许久,随后又出了二门, 在外间院中又有一干管事家人等与贾珠送别,千霰亦候在该处。待花去半日,贾珠方才上马,与煦玉一道出发,先行前往上朝。一路之上二人亦是不发一语, 沉默相随, 似是欲诉之言太多太重, 反倒不知如何开口。
话说今日的早朝正是景治帝领着众大臣在午门前祭拜天地, 随后景治帝亲自举杯, 满饮三钟为众将践行。这边五皇子一身铠甲戎装,立于众将之首, 领着众将叩首拜谢,三呼万岁,随后亦持杯满饮三盏还礼。之后只听战鼓如雷,众将齐声高唱《征战歌》,声似洪钟,气贯长虹,便连一旁因了离别而始终心不在焉的贾珠闻罢亦不禁热血沸腾:
“马挂征鞍,将披重铠,
画戟雕弓,铁甲铜盔;
圣策神机,仁文义武,
运筹帷幄,排阵布兵;
阵似推山,势如倒海,
勇兵强将,一鼓作气;
一战收疆,万方宁泰,
四海无虞,万里河清!”
歌毕,歌声久久回荡于皇城上空,萦绕不绝。随后卯时即至,皇城外的四方炮台同时鸣炮,只见一旁稌永牵来战马,浑身毛色油光水亮,五皇子腰携双剑,翻身上马。随后展臂一挥,身后众官员随即纷纷上马。五皇子身后的贾珠在上马之前最后回望一眼后方站立的君臣,然只见景治帝身后立人无数,密密麻麻,目力所及,却无法从中辨清煦玉的身影。随后只听五皇子高喝:“众将听令,出发!”之后大军开拔,一片浩浩荡荡、人头攒动。
却说此番贾珠随军,虽亦是身着短衣箭袖,然自诩乃是兵部文官,便仍是文士装扮,并未携带兵器。反倒是跟随贾珠前往的千霰尚且将当初严辰赠与自己的那张万石弓并箭筒携带在身。
此番大军出发,贾珠策马跟随在五皇子身后,身旁尚有其余中军将士。贾珠只道是自己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文官,不过跟随在众将之旁,遂便只管沉默跟随、暗自出神。正自顾自地骑在马上想着心事,忆起昨夜自己与煦玉不管不顾地颠鸾倒凤、翻云覆雨,直折腾了半夜,毫无今日将行军出征的自觉。虽知晓如此行事是万分不妥,致使今日他骑在马上之时下处亦是疼痛难忍,煦玉留在他身体里的震荡仍是清晰可感。彼时他尚且笑着打趣曰“玉哥……你身子大愈不久……莫将自己折腾得躺下了”,不料素昔体弱的煦玉在床上折腾起人来却是一等一的神勇,最终求饶不止的反倒是贾珠。然即便如此,合欢未止,离愁又至,遂此番无论他二人如何抵死缠绵,仍是难以填满那因即将到来的分离而生的慴惧与空虚。
此番贾珠正从旁想得投入,不料却忽闻从旁传来的五皇子的声音,在道:“贾郎中,此番虽身在此处,却是魂飞他方,不知可是在思忖何事?”
贾珠闻罢念及自己方才脑中所思所想,不禁泛起一丝羞赧,忙强自按捺下来,上前对曰:“殿下恕罪,下官出神了,不知殿下呼唤下官有何指示?”
五皇子闻言只不以为意地笑道:“若是本王问你方才所思何事,你可是会据实回答?”
贾珠听罢正踌躇不知如何应答,却又听五皇子说道:“见你一副心事重重之状,本王道是你此番定非为前方的战事忧心,只怕是心中放不下某人,留恋有加罢……”
贾珠乍听此话不禁心下一凛,浑身一阵轻颤,随后只觉那刻骨相思如跗骨之蛆那般从脚底升腾而起,慢慢爬遍全身。随即又忆起当初他与煦玉二人在扬州重逢之时煦玉所吟之诗“离别始知离恨重,相思透骨形影怜”,顿时便觉再难忍受,随即心一横,咬牙对跟前的五皇子请求道:“此番下官有一事相求,望殿下千万开恩,允下官放肆一回。”
五皇子笑曰:“说来听听。”
贾珠忙道:“下官伏乞殿下开恩,允下官暂离,只需两个时辰,下官定会归队。若是因此误了时辰,下官甘受军法处置!”
五皇子问道:“此番若是允你前去,待你归来后,可是能够心无旁骛,一心一意不作他想?”
贾珠听罢咬牙答曰:“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既随军出征,定然一心一意,不误军机!”
五皇子闻言方才颔首:“如此,需记得你今日之言,你去罢。”
贾珠在马上抱拳还礼,随后便忙不迭调转马头,从将领队伍丛中行出,猛地一挥手中长辫,催马前行,身下坐骑长嘶一声,撒足奔驰而去。周遭众将尚未明了发生何事,贾珠一人一马便已消失在来路之上,行军队伍之后。
却说贾珠此番欲往之地乃是南门外的洒泪亭,他随行在五皇子身畔,离洒泪亭所在已过去数里地,且彼时路经洒泪亭之时亦并未瞧见该处有甚人影。然不知为何,冥冥之中,贾珠只觉该处有什么在等待自己前往。
另一边,京城之中,五皇子领军出发之后,景治帝自是又上銮起驾回宫。众臣随之进殿恭聆圣训,期间众官员不过回禀了几件小事,随后景治帝便宣布退朝。煦玉下朝之后亦并未就此回府,只忙不迭命跟来的执扇咏赋二人牵马,上马后便风尘仆仆地直往南门外洒泪亭处来。彼时行军队伍早已经过洒泪亭多时了,煦玉策马行到洒泪亭停下,只见此处果真空空如也。悒悒然地由身侧二人扶着下了马,便连自己亦无法言明自己前来此处所求为何。扫视一番周遭事物,城外大道上漫漫黄沙,徒留下行军队伍行过的痕迹。不远处亦不过是三三两两进城的行人百姓。之后煦玉又转头眺望了一番东面,只见日头已升至视线斜上方。
在此处呆立了半日,一旁陪侍的执扇忍不住上前劝道:“少爷,我们还是回去吧,此番便是那最末的队伍,都不知行去了多少里地了,哪里还能瞧见什么。除非少爷生了那千里眼,才能得见……若是、若是立在此处久了受了风寒,回去后老太太闻知了还不知怎生怪罪小的……”
跟前煦玉闻言,却是沉默不答。又于此呆立了半晌,执扇咏赋二人只觉己身都立得僵硬了,方才听见煦玉长叹一口气,道句:“唉,且打道回府,此处到底无甚可留恋之物。”言毕回转过身,只见一旁咏赋已牵了马来,正待扶煦玉上马,便忽闻远处传来一阵亟亟的马蹄之声。煦玉猛然回头,只见在远处腾起的滚滚尘沙之中,一骑飞奔而至,直向这洒泪亭而来。
话说这策马奔来之人正是贾珠,在与洒泪亭尚有一段距离之时,便已远远望见立于该处的煦玉。心下方才恍悟自己此番如此心急如焚地赶来此处的理由,正是为了在离开之前,再见他一面。他只道是原来在不知不觉之中,自己对于这人的浓情炽爱,早已深入灵魂、刻骨铭心。此番贾珠策马不管不顾地往煦玉站立之处奔来,那马蹄飞驰,飞马几近踏在煦玉身上,贾珠方堪堪地勒紧缰绳,勉力将奔马止下。而煦玉身旁的执扇咏赋已是默契地一人拦着煦玉跟前,一人忙伸手拉住飞马的缰绳。
随后贾珠只随手扔开缰绳、丢下马鞭,一跃从马背上跳下,便纵身扑入煦玉怀中,与此同时,煦玉亦伸出双臂一把搂住贾珠。
煦玉一面搂紧贾珠一面嗓音喑哑地问道:“珠儿,珠儿,我可是未曾眼花错认,此番竟真的是你?!你怎的竟回来此处?!”
贾珠将面庞深埋在煦玉肩上,哽噎着答道:“玉哥,我舍不得离了你,如何令我就此安心离去?……”
煦玉又道:“如此,你又如何知晓我在此处?”
贾珠对曰:“不知何故,我只下意识地便往了洒泪亭这处来,直觉这处有什么正候我前往……”
煦玉则道:“我亦是直觉此处有事待我,方才在下朝之后亟亟地赶来。如此看来,这便是天意了,冥冥之中我二人默契相通,分明能暗自觉察彼此心意。”
随后珠玉二人自是携肩步至亭中坐下,仍是揽肩携手、交臂挨股地紧靠在一处,只听贾珠又道:“此番离去未曾好生与你道别,我便是去了亦是心下难安。我七夕不过是无心之言,不料此番竟也一语成谶……”
煦玉接着道:“可想是那命运无常,你我二人一世恩情、两厢真心,不料却遭逢这三番四次的分离,真可谓是天意弄人。”
贾珠:“……”
煦玉又道:“不过世间既有昼夜轮转,四时循环,我们此番分离,日后定有再度重逢的一日。”
贾珠听罢对曰:“二人习惯彼此相守,待到分离,孤枕长夜,身遥心迩,满腔离愁、千种相思,如何得以倾诉?……若我此番得以有命归来,便再不与你分开,抛弃身畔这种种牵绊,只与你长相厮守!”
煦玉闻言亦是甚为触动,遂忙不迭伸手将身上所携那块从不离身的祖传之玉摘下交与贾珠道:“此物珠儿且代我保管着,我在京城里等着你,待你平安归来,再亲手将此物交还与我!”
“玉哥……”贾珠见状,伸手接过,一时间只觉心下五味参杂,道不明是何滋味,顿了顿方道,“将这等要紧之物托付与我,若我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不慎失落了此物,我有何面目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
煦玉对曰:“由此无论如何,我均不许你有甚万一,你定要万无一失地回到我身畔!”
贾珠听罢只得郑重应承下来,将那玉佩贴身收着。随后他二人许久无话,垂首以额相触,相对垂泪,只道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半晌过去,只听不远处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执扇从旁唤道:“是千霰!”
他二人抬头,只见千霰亟亟地奔至跟前下马说道:“大爷,五王爷命我来寻你,令你快些返回。”
贾珠听罢无奈,不料这聚首的两个时辰竟过得如此之快。一旁的煦玉闻言却忽地起身对千霰躬身长揖,一面说道:“此番林某在此恳请千霰,此去请千万护得内人周全,林某感激不尽!”
跟前千霰见状忙不迭地一面拦着煦玉一面跪下说道:“大少爷使不得啊!千万莫要如此!这岂不是折煞了千霰吗!此番大少爷且请放心,便是少爷未曾如此吩咐,千霰便是豁出性命不要,亦会护得大爷周全!……”
煦玉闻言对曰:“听你如此说,我心方安。”
随后珠玉二人又相拥一回,恁的再过难舍难分,贾珠此番亦不得不忍心分开,翻身上马。骑在马背之上,虽调转马头,仍是忍不住久久驻足回望身后负手站立的煦玉,听其道了句“此去珍重”。直待身侧千霰催了几回,方才回转身来,狠心使力猛抽身下坐骑一鞭,马儿长鸣一声,随即便撒足狂奔,千霰亦紧随其后。很快他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目力尽头。
而这厢煦玉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目视着他二人消失的方向,直至日上三竿,亦不肯就此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