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花放下手中东西，轻声嘱咐卫晞：“你别动，要什么？”

卫晞勉强动了一下，果然扯动了胸口上的伤，一时疼得差点没晕过去，声音有些嘶哑地说：“辛苦了。”

香花见他到了这般田地还不忘客气，大约这份得体已经刻入骨髓，也不知他这样死要面子活受罪是为了什么，就问：“要喝点水吗？”

卫晞这才点了一下头，说：“多谢。”

香花倒了一小杯茶水递给他，卫晞还当真要自己伸手来接，看得香花又好气又好笑，低声说了句“我来”，便坐在床边，把茶杯送到他唇前。

卫晞怔怔地看了她一眼。

香花道：“喝呀，你伤口要是再裂开，你母亲就得哭瞎了。”

卫晞愣了一下，僵硬地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

香花见他是不打算请自己抬抬手让自己喝得痛快点的，就抿了抿唇，微微把手往上抬了一些，问：“还要喝吗？或者我请王妃进来？”

卫晞望了她一眼，苦笑着说：“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了。”

香花手上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道：“殿下说哪里话，人人都有不得已，以前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如今都过去了。”

她脸上分明是在笑的，而且笑得相当美，没有一丝阴阳怪气，甚至眼中真有几分体谅和释怀，但卫晞看着却并不感觉有被原谅的轻松。

她终于还是对他和对其他人一般的客气有礼了。

那个在他上车时，给他塞上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甚至自己亲手晒干的杏仁的女孩，到底还是离他远去了。

卫晞苦涩地笑了笑，不忍再为难她，见她眼下微微青黑，想起昨夜她定然熬了一整晚，心里更加过意不去，就说：“烦请姑娘替我把母亲叫进来。”

香花看了看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心底有些不忍，但她和他到底不是同道中人，该保留的距离还是不能僭越。

“那殿下好好休息。”

香花出了门，见王妃刚和梅吕说完话，她便过去请她进去，王妃擦了擦泪，着急地进去了。

六儿也一夜未曾合眼，梅吕见香花也出来了，此时天上也快大亮，就要告辞离去。

小玉叫住他说：“你不是说头五天最是凶险？若是殿下这五天里有什么不好，我们上哪儿去寻你？”

梅吕道：“京郊后山，小师姐你一眨眼就到了。”

小玉道：“我不耐烦去找你，你不许走，等过了这五日再走。”

梅吕不喜欢住在这高门大院里，但拗不过小玉，只能答应，香花便要带六儿到公主府暂住。

小玉却让梅吕先带六儿到边上稍等，她有话和香花说。

“香花，六儿的事，方才梅吕已经和我说过一些，其他的我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等过一些日子，我会把此事告诉殿下，殿下定然会从轻发落的。”

香花知道此事要瞒也瞒不住，只是梅吕这嘴巴也太快了些，转眼就被小玉套了话，还好小玉既然如此说了，想来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那我便替六儿谢过小玉姑娘了。”

小玉点了一下头，又看了一眼卫晞的屋子，问：“先前我就看出来了，你生了殿下的气，根源或许在青山村。有些事无可辩驳，但他从未想过要害你。”

香花点头，轻轻笑了一下：“这些我都明白，不然也不会帮这个忙了。方才我也同殿下说了此事，如今已经好了。”

小玉怀疑道：“当真？”

香花点点头。

小玉又说：“其实他很可怜，看着身在锦绣丛中，实则身边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看向香花的眼睛，认真道：“我是第一回看他如此重视一个人。”

香花困惑地望了她一下。

“这回找了个荒唐的名义把你接来，是他不想再看到你受苦，京城虽然凶险，可也守备森严。那次宾州传来你出事的消息，他几夜未曾合眼，只吩咐了我一句话。”小玉说到此处，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什么话？”

小玉叹了口气，淡淡地说：“他让我去查明你死去的真相。”

香花诧异道：“你是他的随身护卫，他怎么让你去查？”

“正是这话。”小玉点点头，“我听到时也想了同样的问题，可我明白了。”

香花道：“愿闻其详。”

“他当时身陷囹圄，自己的嫌疑还没洗干净，不得外出。他身边可用之人虽非我一个，但确保能在短时间内查明真相并全身而返的只我一个。你别看他对谁都客客气气，实际谁也没放在眼里，就算他周围高手如云，里面信得过的也就我一个。”

香花笑了笑。

小玉说话相当直爽，直言道：“那时我想你对他已经没什么用，死了也就死了，可我话没出口，他先睨了我一眼，仿佛我想说的他都知道了。”

“然后呢？”香花没见过卫晞睥睨纵横的样子，想着觉得有点有趣。

小玉撇了撇嘴，道：“然后我就去了呗。横竖他那么聪明，又在京城，大事是不会有的。”

香花明白她的意思了，但也只能是心领了。

小玉走近她：“我说这么多，其实是觉得他有时自作自受确实可恨，但你看在他还算有两分人性的份儿上，好歹可怜一下他。”

香花笑着轻声道：“殿下是什么人，何需别人同情？古来圣贤多寂寞，高处自然不胜寒，殿下心中自有成算的。我不便在此久留，先告辞了。”

小玉叫了她一声没叫住，香花便带着六儿上了马车回公主府不提。

公主府里着实慌乱了一阵。皇上受了惊，眼下太医都围在左右不得离开，方才那个出来给卫晞看病的也是特地开恩让出来的，安平公主也随侍在旁，香花方才又不知去向，偌大的公主府只有一个老嬷嬷主持大局，好不容易撑到香花回来，老嬷嬷几乎要哭出来了。

“哎哟我的姑娘哎，你是去了哪儿？好歹派个人回来报个信呐，老奴已经让人出去找了好几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