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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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红枫凌乱涧水清
红英蹙起层叠意,烂醉山山遍红妆。处处人间白苍尽,青崖枫叶始芬芳。
青崖山,最美之处,便是腊月过尽却始终不尽的飘飘红枫。漫天飘洒的红枫,仿佛是飘舞的血色雪花,壮烈而绚丽。
青崖山,最灵动之处,便是青崖山间横贯着的听涧溪,清澈见底,终年不冻。
如此美景,如此迥异,只因地处偏远,难得几人可知,便被埋没了数百年。
风念依曾同风倾衣无意间发现此处,此次取道雍州,便想着由间道可途经此地。只是未能想到在这遇上了风倾衣。
满山红叶,清澈山泉,此时闲雅赋诗,步仄径,临清泉,独坐啸咏,莫不是应情应景、闲情雅致。
可是……
“小团子,柴捡好了吗?夜煊,野鸡洗净了便给我!”
“风姐姐,呐,这样的柴行不?”
“差不多吧。”
“呀,夜煊,这鸡弄得比我干净多了。”
“……”
风倾衣优雅闲淡地坐在风城早已准备好的紫檀软椅上坐下,身旁的精致檀桌上一杯清茶热气四溢,淡香暗浮。
他抬首眺望,四处漂浮飞舞的枫叶,天边的积云带着冷寒的光边,真是难得的好景致!只可惜……他移目到风念依处,看着忙得不亦乐乎的风念依,不禁低语:“那女人品味真难以想象,这样的景致竟然……”
站在身后的风城听到风倾衣的自言自语。觉得好笑,又不敢发笑,忍得很是辛苦。
“哎,妖妖,给我滚过来!”远处的风念依大叫,惊碎了山间的一方清静。
风倾衣淡淡一笑,依言闲庭信步走到溪水边,涧边的咚咚水流不绝于耳,却见风念依忙的不亦乐乎,只是此时却也是赏心悦目,素衣已经沾染了黑灰,脸上却因火光增添了一些恰到好处的红晕,没由来心头一跳。
杜沧不知何时拿来一些草药:“姑娘,这药草可否?”正见风倾衣站立一旁,低声叫了一声:“公子”
“嗯”风倾衣淡应一声,继续欣赏这难得的惊艳。
风念依抬首,一扫杜沧手中药草,笑道:“可以了,谢谢!”却见一旁风倾衣,悠闲非常,便道:“妖妖,帮我一个忙。”
“什么?”风倾衣轻轻摇了摇手中扇,淡定从容应道。
“你不是会玄火掌么?”
风倾衣闻言刹那,竟露出惊愕神情:“天,你竟然……”
风念依盯着他百年难得一遇的脸色浮动,满意笑道:“怎么啦?学武就得学以致用,反正你几乎不用玄火掌,这时不露一手,便难得用武之地。”
风倾衣瞬间恢复高贵优雅,微微一笑:“同子,一个条件!”
“又是这招?告诉你,我绝对不会再上你当!”风念依皱眉。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你不吃亏。”
风念依撇撇嘴,不以为然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当然,如果执行与否由我定夺,我便应了。”
“可以。”风倾衣爽快答应。
风念依狐疑道;“你真的答应?你可想清楚了。”这么不公平的事情竟然会答应?莫不是昏了头?
“君子一言以为知,既已答应,便落子无悔。”一脸轻松。
既然他都答应了,便不用纠结。风念依愉悦地将野鸡递给风倾衣。
“不用,你拿!”风倾衣微卷广袖,一双君子玉手不碰野鸡半分,难得一副嫌弃样。
“嘻嘻,你这洁疾怕是已高神入化!”
“世间皆浊我独清。”一掌热劲迎风而起。
“独清?难道不知水至清而无鱼,况且你身清心不清。”风念依以寒冰掌辅以四周。
“纵然举世非之不加勉,仅从尔所视!”手中蓝火不息,便已闻香气扑鼻。
风念依怔忪。
风倾衣微笑道:“好了。”撤掌,挥手,金黄烤鸡便飞入事先准备的烤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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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木头,将洗净的野味给我。”无聊的小团子蹲在溪边,翘首以望。
“噗”的一声,一只野鸡飞向小团子。
小团子倒退,倒退,再倒退,终于很艰难地接住了,却被飞冲而来的肥鸡冲地险些倒地。“哇,木头,你谋杀啊!”
“……”夜煊继续专心洗鸡。
万事俱备,正在等待用餐的杜沧,站在一旁看着这有趣的一幕。
不知何时,无论何时定在风倾衣身旁的风城已站在一边。
“很有趣,是吧?”杜沧直视前方问。
“嗯”风城点头。
“我一直都认为,只要与姑娘在一起,定是趣事连连。”
“公子也很开心。”
杜沧颔首,“是啊,只有与姑娘在一起,公子的笑容便不失半分。”
风城转身,望着不远处一双璧人,一个玄火掌,一个寒冰掌,合作默契,且笑且谈。明明是不雅之事,却如同入了画之人,在这漫天飞舞的红叶中,共成一幅泼墨重彩的山水人物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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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之时,余辉道道,冷冬时候最是珍贵。此时,斜晖、红枫、清涧,难得是天上人间神仙佳境。
风念依手执一只肥大鸡腿,慢慢悠悠踱步,本无心于寻景觅境,此时也不免惊叹天地的鬼斧神工,不由感叹:“原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便是如此。”
眺望远方的风倾衣显然听得她的慨叹,却只是矗立不语。不知为何,风念依看着这样的风倾衣,竟无端浮现几分忧伤。她摇摇头,似要驱赶那没由来的忧伤,淡笑道:“还有一种说法,‘但得夕阳无限好,何须惆怅近黄昏。’”
风倾衣微笑颔首:“不错,这样心境便换了一换。”
风念依想了想,道:“看着这漫天的红叶,不由想起一首词:
“周遭风雨城如斗,凄沧江潭柳。昔时曾此见依依,争遣如今憔悴不成丝。
等闲历了沧桑劫,枫叶明于血。欲怜画笔太缠绵,装点山容水色似当年。”
且问道:“如何?”
风倾衣淡淡评点:“有些意思。”
“这词含情绵绵,有惋惜、怀念、沧桑之感。虽是如此,放在大家之前,也并无独到之处。”风念依一顿,一抹微笑爬上眉眼,言语中无不带有缅怀之意“然因这词,我改变了对一个人的看法,不可思议吧?”
风倾衣看过她的许多笑,冷笑、淡笑、讥笑、讪笑、大笑……,却惟独没有见过此时之笑,总似隔了千年的距离,总似带着永远猜不到的秘密,飘渺,迷离,亦有太多的感伤。
“曾有一个人,手中握着天下雄兵,在当时内忧外患之下,他的抉择很大程度的影响了当时局势,可谓位高权重,至关重要。可是,他在国人心中却是大奸臣。为何?只因他选择背叛他的国家背叛他的民族。有亡国亦有亡天下,亡国仅是换了政权,亡天下却是失了一个民族的文化。如果他选择一个国内权势,或许并不会有太深质疑。可是他却真真做了其他侵略民族的伪政权。就是这样一个被同胞唾弃被历史质骂之人,我于一次无意中看到这首词,至此便难以真正的厌弃他。
何况,他还有‘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块,不负少年头’‘一死心期殊未了,惑头须向国门悬’的气魄,还有‘天南地北几经过,到眼剩山残谁已无多’‘故人热血不空流,挽作天河一洗为神州’的胸襟。”风念依遥忆起前世之时,读到这首词,便大感惊异。只是,此时想起,不免平添一段感伤,谁能想,她的人生,沧海桑田间已无迹可寻。
风倾衣淡淡笑着,只是眼中晦暗难明。
“不由想,一个这样多情之人,这样一个铁骨铮铮之人,怎能那样绝情地背叛他的国家他的同胞?此中应有难以言明之隐。或许,我的偏颇念想并非正确,但这样的一厢情愿我愿意。”当年的她,没有去考证,这时的她,却不能考证。
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在天际之间,一阵寒风吹来,卷起血红的枫叶,飘落流水中,摇摇荡荡远去。
在寂然的那一刻,风念依伸手接住期期艾艾落在眼前的红叶,果真是那样红,比血还红。果真是壮美难言,凄然悲凉。
风倾衣微挑俊眉,轻声思索:“亡国、亡天下?”
淡扫蛾眉,风念依回首刹那,似笑非笑地解释:“改朝换代,政权更迭,便是亡国。亡国并非可怕,对于庶民而言,只要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是谁上位是谁篡权,全无关系。然而,亡天下不同,如若此时塞外的北狄国将要取缔秦朝,则整个中原文化便面临着全面崩塌的危情。此时,国不在,家难在,无论在上位者意愿与否,必将民愤群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便是爱国。”
“如是,庶民关心与否,全看恒定安稳与否?家国兴亡与否?”
“庶民的眼光很小,他们会孜孜以求身前之利,什么大道大理,在他们看来全无用处。然而,轻重缓急,他们亦是再清楚不过。故而,国家政权的好坏,便是谁可以给他们安定的生活。国家兴亡关键,便是他们是否可以守卫自己的习俗。”到此,风念依无不愤慨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我最见不得的是上位者使民不将民,人不成人,一朝子民便成天下殇。在其位谋其政,一个从不考虑泱泱子民的上位者,终有一天会自食恶果!”
风倾衣怔怔凝视风念依,一时竟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她。她的聪慧她的机智她的勇敢,自相识起便知,只是竟不知这些在她说来亦是头头是道。那一刻,心中竟有千种喜悦万道难明涌上心头。
风念依发觉自己太过激动,深吸一口气,淡淡笑道:“抱歉,一时说起这些有的没的,你不须当真!”
深深看她一眼,他微笑道:“不,很有趣!”
“哦?”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风念依一转青眸,笑道:“书上所看,不过倒真有些道理。”
风倾衣思索片刻,问下一问题:“既然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位者应是如何?”
风念依皱眉,依旧答道:“民有恒产,便有恒心!”
“恒产如何?恒心如何?”
“恒产之家,恒心之人,农是农,工是工,商是商,官成官,上下交利,各尽其职。”她敷衍道。
“利字当头,人人争先,如何各尽其职?”
“唉,这事当然不简单!”她顿了顿,思索道:“为政之道,上位者因时而异,好比大兴兵事后,主在安民,轻傜薄赋,必然‘治大国若烹小鲜’,无为而治。再如国泰民安时,这时其实是最难兴治之时,如若不居安思危,体察民情,也有覆国之险。然此种种,必先明于一事:国以民为安危,君以民为强弱,吏以民为贤不肖……当然,此事不能一言而尽,必将政、商、文,方方面面,周全深虑!” 她突然疑惑地看着他,“妖妖,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对此如此兴趣?”
他深眸澄澈,优雅淡笑,轻松应道:“我只对你感兴趣!”
“呃?”她没想到是如此答案。
他不经意诘问道:“相识五年,竟不知你深谙这些治国之道!”
“……其实我也是随意在书上看的,只是照搬照抄,看得些皮毛,哪知什么治国之道?”她避其锋芒,转首眺望远方,在那方原本存在她的家,如今已经消失有五六年了吧。
风倾衣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过点到为止,即使那理由并不使人信服,也不再深究。其实从相识起,对于身份,二人皆顾虑甚深,从不点破。夜色降下,并无月亮,连少许星辰都难见。不远处的夜煊等人已经燃起了篝火,衬着寒风,显得格外温暖。
“妖妖,你为何来此?”风念依才发觉手上竟还有一个冰冷鸡腿,举起认真看了看,便很可惜的扔到一旁。“这个本来想拿给你,如今你想吃也没有了。”
“你又为何?”他从怀中拿出一方巾帕,握住她的手,认真擦拭。“你认为我会吃?”
感受着他手中的温暖,“刺杀武林各派的真是阎罗门?”顿了顿轻道:“你虽有洁疾,这烤烧怎么也出了一份力,难道不尝尝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轻笑,“如果下一次,你专门给我做,我定不弃脏乱。”看了看,已经洁净了,便双手捂住她已经微凉的指尖,又道:“从迹象来看,似乎是阎罗门。”
她惊疑叫道:“哇,你竟然还不能肯定?!难道阎罗门真的神秘到你都不能伸手?”如果要风念依评定天下奇事,风倾衣有做不到的事便属天下第一。
“不是太过神秘,即使知道是他们,也对这样做的缘由异常费解。”
“不错,的确令人费解。据说阎罗门是与人钱财替人消灾,是谁有这样的权财,竟可以将江湖赶尽杀绝?”
“这便是关键之处,只是不知是否与圣火教有关。”风倾衣提点道。
她歪头想了想,道:“圣火教挑战中原武林,如今武林又出了这事,即使与他们无关,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样明显的线索,反而感觉有人有意为之。”
风倾衣优雅淡笑,不可置否,反而问道:“你不是从不理会这些盘综复杂的江湖之事,怎么突然如此积极?”
风念依轻轻地抽回手,送上一个大大的笑脸:“其一,怎么说也与我相关,哪天他们来一个赶尽杀绝,我不是惨了。其二,我也好奇,是谁想在江湖上掀起血雨腥风,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总之,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嗯,你这性子倒是。”
她又道:“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他们的行事我们全不知,那如今我们该如何?”
他背手而立,青衣缓带在风中飘扬。因着背光,她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那人一如既往的语气传来:“ 我已经让人去细查!”
风念依笑了笑:“嗯,天下情报的精、准、快无出你手中,那再等等好了。我们如今去哪?”
风倾衣转身,直直对着她那双明媚的眸子,反问:“你原先想去哪?”
风念依不语,只静静与他对视,一时,千言万语都不需说,自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果然,他们在各自眸子会意一个答案:少林寺。
篝火在无月的夜晚分外明亮,周遭寂静,明天的江湖又会是如何一番景象?风念依对着黑夜笑了笑,不知道是否如这无星无月的天空,一片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