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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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听风听雨过清明
烟花三月,她乘船南下。
送行之人只有杜沧。
风念依独立船头,狭小的扁舟中只有她和一船夫。
她笑容淡淡对眼带担忧的杜沧挥挥手,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能相见,我们各自珍重吧。希望来年开春,我还能与你共聚雍州,再喝上一杯你酿的清酒。”
杜沧下意识对身后望了望,悄悄叹了口气,微笑道:“姑娘说的是,我会在望归楼的后园中埋下一坛酒,等姑娘明年来喝!”
“哈哈,明年我一定来你的望归楼喝个不醉不归!”她笑道,又转头对船夫道:“船家,开船吧!”
“好嘞,姑娘坐好了!”船夫将木橹在岸边一碰,又在水面轻点,小舟就轻飘飘离开河岸,摇摇缓缓向前驶去。
在船离岸的那一刻,她嘱咐道:“对了,你还是离那人远些,太危险了!”
杜沧无奈道:“姑娘,其实,公子他……”
她对他摆摆手,撇了撇嘴道:“就不要和我再谈论那人了,道不同不相与谋。”又往远处望了望,看着那被晨光笼罩的雍州城,看着那飘荡在空中的红纱,不由自言自语道:“此次来雍州,好像都没有好好逛逛红楼,真是太失策了。”
最后,她与岸上的人道别:“杜沧,再见!”
兀自笑了笑,就转身过去,不再看这繁花似锦的雍州城,也不再看杜沧,只凝视前方粼粼的波痕,一圈一圈,回荡在心头,不知可以掀起多少涟漪。
离船渐行渐远,孤帆远影,碧空澄净。
杜沧看着那扁舟越来越小,幽幽叹了一声,转身回去,却见身边已经站了一人。
他又是诧异又是惊喜:“公子,您什么时候来的?”
风倾衣只是凝神而立,注视着那离船,并不说话。
而站在风倾衣身后的风城为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主子来此有二刻钟了。”
杜沧望了望日头,道:“那不是姑娘刚一登船,公子就来了。”
风城指了一处,道:“嗯,只是我们方才站在那个角落,姑娘看不见。”
杜沧转头看去,发觉从这个角度看去,的确很难注意那里有人。他为风倾衣感到可惜:“公子既然如此在意姑娘,为什么不告诉她?”
风倾衣看着心上人儿越来越小,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只能望见那一抹白在晃动,道:“如果世事一句话便可解决,那就没有那么多悲欢离合了。”
“那至少不要让姑娘误会,韩府灭门、藏宝图泄露与公子有关吧。”
风倾衣淡淡笑了:“她如何不知?”
“可是,姑娘还在生气呀!”
“她只是接受不了十大门派这样的结局罢了。”
“唉,既然这样,公子又何必做成这样?让姑娘……”
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淡淡勾唇,却不再回答。你可知,我都不忍心伤一分的人儿,竟然被人逼致生死边缘,我绝不姑息!
风念依与她的扁舟已经消失在天际头。杜沧不能理解地摇了摇头离开了,可是风倾衣仍然执着地站在这里,静静地望着这潺潺流水,望着这风清天明。
“主子……”站在他身后的风城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唯恐风倾衣在这里一呆就是大半日。
以往,每一次风念依离开,风倾衣必定在她离开之处呆上半天,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站着,或坐着。风念依从来不知,风城深知却只能暗自无奈。因此,他最是知道风倾衣对风念依情意有多深重。
风倾衣望着江水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一丝凝重,问道:“东西准备好了么?”
“是,已经准备好了。”风城恭敬答道,顿了顿,又道:“主子,二公子又派人来催行了,恐怕皇城的局势的确危及,主子是否要加快脚步?”
风倾衣只道:“不需。”却并没有解释,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风城。
烟花三月,孤帆远影,碧空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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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问清明,恰还似、细雨流年?
“清明时节为何这样多雨?又为何只下这样的雨?”
风念依抬头望了望天空上坠下的银针,叹息道。
没有答案,她兀自拾阶而上,一阶一阶,走得极慢。
她没有撑伞,绵绵地细雨染透了她的白衣,然她并不在意。
这个由石块堆垒的阶梯极长,从这座高山的山脚直通往山顶。
石阶上已经长满了青苔,绿油油地铺了满地,似乎要将这石阶都染绿了。
于是,从远处望去,这条长满了绿苔的石阶已经掩埋在青翠绿意中,不见踪迹。
石阶尽头是什么地方?天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甚至许多人对此地仍然留有敬畏。
这就是前朝皇陵。
前朝,梁王朝,历经数百年,每一代帝王的墓葬都在此,因而每一位皇帝都会对其进行兴修维护。如此一来,这座高耸的紫微山上形成一个规模浩大的皇陵墓群。
这么庞大的皇陵群,却从来没有被盗墓过。这得益于能工巧匠的精心设计和梁国第一代国师的策划布局。
要知道,这紫微山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上去的。如果不知道其中的机关,也没有人领着上去的话,必定会在途上丧命。
风念依自落入这异世的那一年起,也就是身体年龄三岁时,便年年随父母上山祭拜,即使后来梁朝覆灭了,她在清明时节也不忘来此祭拜。因此,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甚是熟悉。
如果这条通向山顶的石阶有什么变化的话,那定是这一年长似一年青苔与青草。去年此时,她还能看见阶台的石块,如今连石头也看不见了。
也是,一年到头来,只有她会走这条道,就再没有他人。
皇陵已经近在眼前,掩在青山绿树中的琼楼石林一点点呈现在视线中。
她缓缓走进,推开那道厚重宽大的石门,一个雕栏玉砌的殿堂映入眼前。
这是启正殿,是进入皇陵的第一个正殿,其规模颇大,建筑风格仿照皇宫太和殿营造。
启正殿内放置了许多牌位,正前方放置的是历代帝后的牌位,左右两边放置王孙公女的牌位,左边是男性,右边是女眷。
殿内原本只有黑暗,因为光亮透不过厚厚的石墙。但这殿内点着许多烛火,常年不灭,使得这殿堂甚是明亮。
风念依拿起放置在一旁的蜡烛、长香和纸钱,按照既定程序,做完这场耗时甚长的祭祀。只是,如今只有她一人在做这场祭祀。
祭祀完,她继续往里走。
长长的通道,她走了很久,才停下脚步。然后左拐,步入另一个通道,再推开一道石门,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这个看起来质朴得多的殿堂,是含英殿。这里埋葬着她的父母——梁孝景帝宋晔和孝慈皇后风依儿。
当时她的父亲去的匆忙,又正逢国难,所以这含英殿建得简单,几乎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
她寻了一处石凳坐下,冰冷的石凳透过衣服传来迫人的寒气。
她却不在意,只因她的心中充满了旧年的惆怅、悲哀与悔恨。
那一年,藩王群起反朝,她正在关外。
她收到这一消息,已经离造反之初有段时间了。关外的消息太过蔽塞,她不知道这是否真实,只是忙动身往皇城赶。然而,途中又被不明势力围堵,等她摆脱了那些人赶回皇城时,已经国破家亡了,而她只堪堪见到了母亲最后一面。
她母亲的尸首是她带回皇陵的,也是她将双亲合葬的。这个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因此如今世人还在猜测孝慈皇后去哪了。
“父亲,对不起,我没有保住韩家一口人的性命……如果您泉下碰见韩老爷子了,请代我对他道声歉。可能您说了,韩老爷子就会原谅我。”
“父亲,您知道吗?近来有很多人在找我们梁朝的宝藏,韩府也是因为这个被……父亲,您说,为什么人心总这么贪呢?”
她歪了身子,靠在石墙上,继续道:“母亲,父亲,我仍旧没有找到哥哥的身子,怎么办呢?如果你们知道,可不可以给我个明示?”
“母亲,我现在很迷茫呢。我喜欢的男子总是伤我的心,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怎么走。我一直问自己,如果这个男子伤了我的底线,我该怎么做……其实,我何曾不知不能与他在一起,可是总是会不自觉地向他靠近……”
“母亲,您那么睿智,肯定可以给我一个答案,是不是?”
……
她在这阴寒的含英殿中整整呆了一天,絮絮叨叨了一天,开心的事、难过的事、心里的事,还有心底深藏的心思,她都娓娓道来。
这样的时候,是她最轻松的时候。不需要隐瞒,也不需要刻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将这一整年无可排遣的思绪一一道尽。
等她出了皇陵,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望着身后的皇陵,幽幽一叹,向皇陵西边走去。
在皇陵西侧有一座木房,这是这里唯一的一座木房,也是守陵人世代居住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门应声而开,一个黄发垂髫的老者走了出来,看见她,开心地笑了:“公主,您出来了?奴才以为您在里头又要呆到明天呢?”
她也笑,解释道:“今年有事,不能长久地呆在这山上,要不然还想陪他们久些。”
“公主,快进来,我为您准备晚膳。”老者忙让了路,请她进门。
“黄伯,不用那么麻烦,我看看你就得下山了。”她随他进门,认真地打量了四周道:“这儿好像有些变化了。”
黄伯倒了一杯茶递给她,笑道:“可不是,前些日子方大人上来了,他在此住了几天,与我一道整修这个院子。”
风念依喝茶的动作一顿,问道:“你是说,方子周方太傅?”
“正是。”
她放下茶杯,急切问道:“那他现在去了哪里?你可知道?”
黄伯道:“这个奴才不知道,可他放了封信在这,要我拿给公主。”
说着,黄伯进了里屋,等他出来,手中已经拿着一封信。
风念依迅速拿过拆了,打开信,一目十行地看起来。
她将信收进怀中,匆忙地对黄伯道:“黄伯,我现在有急事,先下山了,等此事一了,再来看你。”
黄伯应了,道:“公主您路上小心。”
风念依对他点点头,直接施展凌波飞仙步,向山下掠去,身后惊起了一林子飞鸟。
听风听雨过清明,愁草瘗花铭。惆怅双鸳总不到,幽阶登一夜,唯有绿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