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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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旧年不是载酒客
斜阳冉冉,青影幢幢。
等到夜色降临便是另一番天地。
赵晋匆匆而来,连禀告都没有,便直直窜进清风阁。
“公主,公主……”却被暗风拦在门前。
风念依放下茶盏,一挑眉,淡淡道:“放他进来。”
赵晋连忙跨进,没有行礼,直直道:“公主,请三思啊!”
风念依微微一笑,亲自倒了两杯茶,端给赵晋:“坐下再说。”
赵晋顾不了其他,他现在满心着急,只想劝了风念依:“公主,还请三思!上次公主为它已经差点丢了性命,难道还要陷入危险境地?何不再合计一番,选择一个稳妥的法子?”
风念依只是淡淡问道:“子进,是暗夜告诉你雍州之事,让你来劝我的?”
赵晋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也是担心公主。”
风念依笑道:“我又没怪他。只是,子进,你知道,此事只有我出面才有转机。”
赵晋担忧道:“公主,何必呢?即使丢了,也不仅是您的责任!”
风念依摇摇头,起身踱步到窗前,眺望远方平静道:“赵晋,你为官多年,一直兢兢业业。我知道,在你心中,不为忠君,只为立民。而我也一样,虽然我已非一国公主,但我不愿天下苍生再陷战乱……你应该知道,雍州一事,陨落了多少英雄豪杰,江湖各门派皆是一蹶不振,如果其他国家卷入,那这个天下……”
赵晋也站起来,走到风念依身边,道:“如今秦朝初定,四方却未平,公主心寄天下,为万民立心,晋无言以对。然苦了公主,本已放下,却又要重新担了这些重任。”
风念依抚了抚项间的水晶吊坠,“自从我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坠子,自从我开始接触朝堂政论开始,我就知道我的肩膀上扛了什么。”
赵晋恭敬一拜:“晋知公主素有大能,能做常人之不能做,能忍常人之不能忍,这万里江山有公主万幸!”
风念依将赵晋扶起,苦笑:“呵,我没有那么崇高,我从不为万里江山,只是为了我想守护的人。”
赵晋恍然,也跟着苦笑。他怎么不知道,公主早年学习策论、出入朝堂,都是为了太子啊,只可惜……
风念依亦想起早些年的时光。她的哥哥——太子宋瑾,琴棋书画、诗酒文章,无一不绝,可是唯独对这朝堂不感兴趣,一心只想作为富贵闲人,著一本千古文章。然而,这些只是妄想,作为太子,作为梁孝景帝的唯一儿子,他肩上的担子不言而喻。
而风念依怎么能看着他的哥哥步了南唐后主的后尘?毕竟当时国力式微,即使她的父亲兢兢业业经营了十多年,但还是不够的,这江山这朝廷需要更多的更有魄力的君主。
于是,她自小便学习策论,出入朝堂,只是为了给哥哥一个安逸无忧。
因而,梁孝景帝在世时常常感叹,他们兄妹俩是不是生错了,儿子只懂风花雪月,而女儿却有治国之能。
这些事情仿佛隔世,如果不在记忆深处刻意挖掘,她会觉得那些年只是一个梦。
风念依回神,道:“子进,你不需担心,这次我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不会只身前去的。”她又指了指角落,“夜煊,我的朋友,你还没见过吧。”
赵晋一惊,这才发觉在角落中还站了一个人。他上下打量了那人,只见那人虽站在光影里,但却湮没不了那种独特的光彩,他抱剑而立,神色平静,但气质凛然,一双眼睛静静看着你仿佛看进了你灵魂深处。
赵晋知道近几日公主身边跟了一个年轻人,他说不上来历,但知道公主非常信任这个人。如今一看,总觉得这个年轻人肯定不简单。心思一沉,他们的秘密全部被他知晓了,如果别有心思……
赵晋面上不显,微笑一抱拳:“夜大侠,久仰!”
夜煊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依旧将目光定格在风念依上,不是轻视,也没有侵略性,安静的目光和沉静的模样,让人着实生气不起来。
风念依“噗嗤”一声笑了,道:“子进,夜煊不爱说话,但没什么恶意。”
赵晋也不在意,真诚道:“夜大侠,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恳请您今夜随公主前去……”
风念依皱眉,打断他的话:“子进,夜煊虽是我朋友,但没有义务为我冒险。”夜煊在此,她也很无奈。原本夜煊是被她安排住在西苑,但夜煊压根没有踏进西苑,不是窝在树间,就藏在梁上,比她的影卫还要尽责。因此,她索性请他来清风阁,反正不会打扰她。
赵晋原本以为夜煊依旧不会搭理他,但夜煊却对着他非常认真地点点头。赵晋放下心来,由衷地道了谢。
风念依到此无话可说,她知道夜煊的固执,一旦他做了决定,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况且此次虽有风险,但也不是异常危险。因而,她也就同意了下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世事无常,就是因为她的让步,让她以后的日子,每每一想起,便万分后悔。
夜色越发暗沉了,一轮弯月挂在天空,淡淡的,并不明亮。
赵晋看着已经空荡荡的阁楼,在风念依离开后越发觉得空寂了。
他长长叹了一声,只希望公主一切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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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分野星稀。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孤零零地行走在逼仄的山路上,因为周遭太黑,只能听见轱辘辘的声音,从远处望去,只见两三点火星在寂静的夜里移动。
车前坐着两个人,身后还跟着四个骑马的人,都是普通家丁的服装,相貌也极其普通的。
马车行驶地并不快,其中一个骑马之人驱马上前,靠在马车旁,低声道:“老三,我们先在此安营,明日一早再出发。”
黑暗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驱车之人轻易地看见前方的一块空地,因而点了点头,“吁”了一声,让马车停止在平地上。
老三和坐在他身边的老四下了车,身后四人也下了马,除了其中一人站在马车旁,其余几人各自忙着,不一会儿黑暗空阔的平地中就起了一堆篝火。
这时,站在马车旁边之人轻轻地扣了扣马车门,轻声道:“张小姐,请下马车!”言语恭敬,但聪明人却能听出其中的强硬。
不一会儿,马车应声而开,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出现在车门前。
在篝火的火光里,可以看出粉衣女子长相不错,瓜子脸,杏眼,樱唇,娇憨可人,加上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便分外惹人怜惜。
粉衣女子柔柔弱弱地走到刚才发号命令的那个人身边,莺声婉转地问道:“秦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到啊?”
跟在她身后的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却听他老大低沉着声音回了一句:“张小姐不必心急,明日午时便可到锦州城,最晚申时便可见到主子。”
粉衣女子立刻笑容满满,美目溢彩:“太好了,这一路上麻烦秦大哥和诸位大哥了。”
跟在身后的男子嘀咕一句:“麻烦称不上,只要不再提什么这里不好的那里不好的。”他的声音虽小,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老大皱眉,低声呵斥:“老七!”又对粉衣女子道:“张小姐,不妨先去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粉衣女子仿佛没有听见老七的嘀咕声,兀自微笑着道了声谢,便聘聘袅袅地往火大大盛处走出。
一人拉了老七走到一旁,拍拍他的肩膀:“行了你!反正我们明日便交差了,你就少说一句,不然老大又该罚你了。”
老七又撇撇嘴,轻声道:“老四,你说主子怎么想的,一个张家庶女,要我们六个人护送?”
老四呵呵一笑,道:“谁让你总不用脑子的,这个张家庶女可不简单啊,要不怎能在张清那狐狸手中偷了藏宝图。”
老七冷哼了一声,他从始自终就看不惯那个女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心机比谁都深。再说,一个小小的庶女,指使起他们来仿佛天经地义似的,纵使搭上了主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老四怎么不知他想,便神秘道了一句:“这张家庶女固然不需要我们几人护送,但这个藏宝图……。”
老七为人也不笨,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你是说,藏宝图还在我们这里?”
老四道:“既然明日就要交差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如今江湖上盛传的护宝之人只是主子下的诱饵,真正的藏宝图还在我们这里,因而,我们名为护送张家庶女,实为护送藏宝图。”
老七锤了老四一拳,不快道:“你也太不厚道,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老四瞥了他一眼:“告诉你,你能表现地这么随意?”
老七与老七所站之旁有一颗需要双手合抱的大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在黑夜里只能看见一团黑影,如果有人藏身在此,必定是很难发觉的。
然而,老四和老七却是不在意,因为他们本就是武功高手,藏身的本事更是一等一。他们知道,即使藏身本领再好,也有气息泄露,而他们也是察觉气息的高手,除非有人可以做到没有气息,否则很难逃过他们灵敏的感官。
然而,他们碰到了非常人,风念依能够以小小年纪便在江湖中成名数载,能够在短时间教导出一群出色的暗卫,她的本领是可想而知的。
只是一个照面,老四和老七便在惊讶之中昏迷过去,直接被拖到树影里。
偷袭成功的风念依却并不开心,因为她刚知道了张家丢失藏宝图的原因,可是在张清的书信中什么都没有提,她不信绝顶聪明的张清发觉不了这一点,只是为何没有提起?
带着这个疑问,她望向火光大盛处的那个粉色身影。对于这个张家庶女,她是没有印象的,只知道张清与其夫人感情甚好,从未纳过妾,三子一女,都是张清夫人生的。可惜孙辈就不是了,出了好几个庶子庶女,听说都有些不省心。
近年来,张清无心管治张府,而他的妻子身体出了问题,因而张府之事全都交给了长子和长媳。然而,长子与长媳都是属于那种比较好说话的,往往都是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因而助长了众人的什么都不怕的气焰,甚至有人认为只要不捅到张清夫妇面前,一切都好说。
风念依叹了口气,张清啊张清,枉你聪明一世!
“什么人?”老大侧目,大喝一声。
风念依耸耸肩,本还想再偷袭几个,没想到她只叹了口气就被发觉了,倒也无妨,反正她心中不爽得厉害。
风念依一个旋身,落在几兄弟面前,她还是那身常年在江湖上行走的素衣,在火光里看得倒是分明。
几兄弟立即严阵以待,眼神里颇为忌惮。
老大在风念依出来之时,便觉得来人不简单,在看见她这身行头,毫不怀疑叫道:“南风依?”此话一出,惹得其他几人面面相觑。
风念依道:“既然你知道我,我也就不说什么废话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老大没有说话,一旁的老五站了出来,顿了顿,道:“风姑娘,早便听闻盛名,幸会!我们是阎罗门中人,素来与姑娘井水不犯河水,还望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风念依冷哼,“阎罗门,真不愧是鬼子鬼孙,处处都有它的影子啊。”又对身后空气道了一声:“夜煊,这些人你可认识?”
众人只听见树叶轻摆的声音,下一刻,风念依身边便站了一个黑衣年轻人,这个年轻人说话声音低沉中带着干涩,只道了两个字:“秦川”,声音并不大。
然而,老大眼神中却有些不可思议:“夜煊,真的是你,你还活着?!”
老六觉得老大秦川表情变得很奇怪,便问道:“老大,这是谁?”
老大梗着嗓子,给出了三个字:“夜孤狼!”
老六不由大喊:“夜孤狼,夜孤狼,杀手榜上排名第一的那个人?!”杀手榜是阎罗门内部的排名,每一个排位都是一条血路,不仅手段够高,心也要够冷,毕竟这是用同伴的血堆起来的。而从五年起便一直占据榜首的夜孤狼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存在。
老大点头,可是他更知道,去年十月,上面突然对夜煊下了绝杀令,没有人知道原因,只知道阖门上下不管在哪碰见夜煊都要用尽一切方法绝杀。这是一个无比残酷的命令,要知道,一个人虽然很厉害,然而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也抵不过车轮战。更何况,夜煊已经身中剧毒了。
风念依有些惊讶,她还以为顺便捡了一个阎罗门的小喽啰,没想到是大有来头的。这下她更疑惑了,以夜煊这种天然呆的性子是怎么在阎罗门中混得那么好的。
不过这时候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她冷眸一转道:“既然是旧识,也好,我那儿正有你们的同门在做客,索性一起聚聚吧。”话音刚落,手中的玉笛已经飞了出去。
风过无痕,夜寂无声。
这是一个平凡的夜晚,却因一个人一件事而注定不平凡。
旧年不是载酒客,落拓江湖仅路无。
青山几经换白头,双鲤迢迢一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