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3章 吾辈恭候多时

耶格尔·索拜克颤颤巍巍地伸手探向了老舰长，一时间头脑仿佛涌入了太多的情绪，但一时间却又仿佛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他只是一个在殖民地长大的没落贵族家庭的子弟，在帝国禁卫军系统中没什么朋友，而红山舰长，这位达观却充满人生智慧的老海员，便是自己交到的一个，可以完全依托后背的战友了。

他从这位老人的身上学到了太多，而他本以为，自己是应该有机会学到更多的。即便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舰长退役，回到家乡的牧场去养牛，这样的机会也绝不会缺。索拜克甚至已经畅想过，自己在休假的时候去拜访老友，一老一少的忘年交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火锅哼着歌一边钓着鱼，就算是空军了也一样可以从夜晚嗨到日出，看晨光洒满万亩的牧原。

可是，现在，老舰长却已经躺在了担架上，再也站不起来，再也不可能去钓鱼了，再也不可能去万亩的牧场上跑马了。

耶格尔·索拜克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或许是很快，也或许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了那机动担架旁边。他想要和自己的战友最好道别一下……然后，他便听到如雷的鼾声。

嗯，鼾声那么大，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健康，但至少说明睡眠质量好啊！

好吧，谁能把我的感动还回来？

索拜克捏紧了拳头很想给那家伙火炬形的脑袋来上一下，但考虑到以自己现在的力量，真砸上去也是打得死人的，便只能咬牙切齿地收了手。

“船长刚才被冲击形成的震动甩了出去，撞到了脑袋。”大副道。

“这是基耶扬人的保护性休眠，一旦受到头部的剧烈的冲击伤害，在昏厥之后就会切入一段时间的深沉休眠，这样可以保护大脑。船长确实是受了伤的。”船医道：“不过您放心，只要是进入了这个状态，至少说明还不致命。”

索拜克看了看，觉得拥有火炬脑袋的基耶扬人，确实有点像是成了精的大号负鼠，有这种功能确实也是挺合理的。他又仔细琢磨一下，依稀想起来，这个种族确实是有方面的天赋能力，只不过拥有的个体在族群中万不存一。

记得红山舰长也给自己说过，在古典的母星时代，他们家也是基耶扬人中的王族啊！

啧，这狗日的血统论！又不是晨曦的龙王，哪儿来那么多血脉传承的伟力啊！索拜克撇了撇嘴，坚信这位老搭档一定是泥腿子出生的。

这时候，大副又用言简意赅的方式向索拜克汇报了一下前后过程。暴风雪号在跃出这个不断伸缩的重力井之后，前方的旗舰巴尔巴罗莎号忽然不翼而飞，于是一艘重巡洋舰便赫然成了排头。

而很显然的，经过了上一次的“武装火力侦查”，掠夺者舰队其实早已经有了准备。己方舰队才刚刚进入DL36，待命已久的伏兵便在安全距离外向着来了一轮齐射。

庆幸的是，或许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持久战，掠夺者无论是舰支还是人员都已经疲劳到了极限了。这一轮的袭击者只有五艘中型喷火船，轰出了三十发质子鱼雷，却仅有两发命中，命中率可谓是拉胯到了极点。

其中一发击中了一艘圣盾级巡洋舰，但在中和了护盾之后装到反应装甲后却没有爆炸，竟然是一颗罕见的哑弹。而另外一发，便是击中暴风雪舰桥的这次了。

当然了，我们都知道，重力井大多都在星系外层边缘，这也意味着掠夺者的战舰本身也无处藏身。若第一次攻击没有奏效，便意味着接下来就要承受对方的反击了。果然，虽然没法得到暴风雪号上的指令，但帝国每一艘战舰都有一套标准的战术反击动作，那些凶狠的反击当场便将两艘敌舰击沉，其余舰支也都赶紧落荒而逃。

索拜克觉得本舰简直是在为全舰队承担了所有。好在，命名击中舰桥的鱼雷居然轰掉了己方的多频信号接发器，却没有造成任何人员牺牲，连轻伤者都只有七人，被震晕了的甚至都只有红山舰长一人。

他都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了。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有惊无险吧。

“先把舰长送到后舱的治疗室中去。”索拜克刚这么吩咐一声，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心又提了起来。

舰长扑街了，自己不就相当于是这艘船上最大的官员了吗？再看一看，赫然发现，大副二副以及通讯管和炮术长和雷达官都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我……诸位各归其位！”索拜克硬着头皮地一挥手：“其余舰支何在？”

“通讯组还在工作。”通讯官哭丧着脸回到。

那岂不是不用履行旗舰的职责了？索拜克心中一喜，又看了看遥远的星空，却只能看见，遥远的漆黑深空之后，凶猛的高能反应凝结成炽烈的明光扑面而来，就像是无数个超新星忽然爆发了似的。

这是来自其余掠夺者舰队的炮击。己方虽然只是击退了一支伏击舰队，但更多的敌人也都在向着这个方向扑来。

为什么这些炮击都冲着我来了？为什么要针对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明明该挨打是那家伙啊！结果他在这时候还能带着一艘无畏舰玩失踪？索拜克咬牙切齿，在不做人的方向，那家伙就是彻底不做人了啊！

他看了看已经被退到了舰桥门口的动力担架，想到了红山舰长的万亩牧场和退休生活。他也看到了穿着纹章机出现了门口的塞尔璐小姐。这位侯爵家的小姐看到自己无恙，长出了一大口气，依着门仿佛要晕过去似的。

不行，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我也绝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耶格尔·索拜克对自己说，然后咬着牙扑到了舰长位上，将手伸到了手套型的船只舵轮中。

暴风雪号的船载终端自动读取了他的指纹信息，将整艘船纳入了他的管理权限之内。

“逃啊！”他大吼着搬动了舵轮，让整艘巡洋舰转向三点钟方向开始加速，径直脱离了原本的舰队序列。这时候，全船的官兵都没有意识到，暴风雪号的尾部还在跳动着一红一白一绿的三盏灯火信号。因为外置灯光管理系统失控的原因，一直都没有熄灭。

而这一幕，也被其余帝国战舰看在了眼里。

“暴风雪号让我们跟上去？”正在特种航母风王号上待命的奈尔哈娜·梅拉小姐，很快便收到了舰长的回信。

“是的，他们的通讯连不上，但灯光还在运作。”舰长道。

“通讯若是失控，应该自动移交指挥权吧？”

“确实。所以本舰应该自动承担旗舰功能，您现在便是我们的司令官了。”舰长道。

奈尔哈娜小姐顿时觉得有点头疼。她可不知道自己在另外一条时间线上，是拥有“铁壁梅拉”称号的名将，只是在服役其间进修完了高级军官的指挥课程，却从未有过统领舰队的确实经验，连演习的经验都没有。

她扫视了一眼本星系的星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前一亮，一挥手：“命令全舰队，跟上去！跟上暴风雪号！”

奈尔哈娜就是这样果决的人，虽然心里面在打鼓，但下命的时候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不过，她也难免觉得，自己替正牌的指挥官下了令，便也相当于是背了锅，以后的火锅店不是应该多占点股份吗？

与此同时，正牌的指挥官余连赫然发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片诡异的空间中。

他站在模糊不定的半透明地面上，明明可以依托身体站立，但却偏偏缺乏脚踏实地的实感。面前的是另外一个自己，而上下左右周围的，却也是无数个大小不一的自己。

余连稍微扬了扬手，那成千上万个自己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只花了半秒钟时间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身处一个巨大的镜子迷宫之中。我们都知道，这种迷宫，通过通道的光学折射扭曲，是能够让重影无限的增长的。更重要，余连分明地感受到，自己脚踏着的透明地板也在不断地起伏旋转，连带着周围无数个自己的光影也在变幻。

以余连现在的空间辨识能力，一时间竟然也很难捕捉到通道。又或者说，通道根本是不存在的。

他想了一想，轻轻地向前方扬了一拳。

他有意控制住了力量，估摸着这一拳顶多只能给书本翻翻页，但身体却分明感受到了，拳头挥出的风压已经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当成千上万的清风徐来汇集在一起的时候，顿时便有了一点翻云覆雨的压迫感了。

……嗯，希望别的小伙伴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余连深呼吸了一口，让精神的共振慢慢和身体的代谢节奏融为了一体，调整着呼吸着节奏。他的外表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身体细胞已经正在和那些在虚境中无处不在，却又莫可名状的气息融为了一体。

当他已经不再用空气呼吸，而是再用灵能吞吐的时候，生命性质便已经无限接近于那些在虚境之海中畅通遨游的幻想生物了。

这便是余连在晋升第五环时，融合了“以太之虬”的“松果体”的时候获得的能力，名为“以太之躯”和“以太之吸”。

所以，我现在到底还算不算是正经的人类呢？

余连用精神内视线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星环，看着那已经蔓延到了第五层星环最外层的皓白，然后集中了精神，伸出一只手缓缓地迎向了自己面前的影子。

在他对面镜子中的“余连”，当然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可是，在双方的手掌即将在镜面接触的瞬间，那个“余连”的表情却一瞬间变成狰狞扭曲起来，明明五官形态还是明显的人类，但任何人却都只能感受到莫可名状的恐惧和威吓。

他发出了疯狂的嘶吼声，背后伸展除了无数莫可名状的阴影。

然而，余连却完全没有理会，任由自己的手没入面前的镜面之中。在他的面前，那些感受不到实体的镜面仿佛已经变成了水雾，他整个人也完全没入了其中。

余连能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已经拖带着身躯进入了一个难以用言语描述的空间之中。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长，但他的身体又告诉自己，实际上也就是瞬息之间。在这个时候，精神和身体感官形成了虚无的疏离感，仿佛身体不再是属于自己的支配了。又或者说，精神对身体的指挥，往往又要延时无数倍才会达成。

这样的感觉，确实是很容易让人疯狂的。

更何况，他还能感受到，无数凶残的意志游离在这个空间之中，当它们感受到了新的外来者时，便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似的，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只不过，当它们接近自己的存在时，又迷惑地停在原地，紧接着，便又像是遇到了天敌的野生动物似的，连滚带爬地陈鸟兽散。

随后的一切过程都是畅通无阻的。当余连恢复了对身体的实感视觉之后，却已经落在了一个看不见边界，寸草不生的旷野上。视线的尽头，一位穿着动力服，全副武装的提列克人女士，正目睁大着双目看着自己。一双黄玉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惊愕，但随即重新恢复了冷静。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便露出了一丝颇有魅力的神秘微笑：“传言是没有错的。些许的小伎俩，是不可能困住你太久的。只是，您确实比我来的还要快很多。不过，无论如何，初次见面，我代那位伟大的主奉上对您的问候，余先生。我和我的同僚们，在之类恭候您多时了。”

您刚才还在说我来得比你想象得还要快呢。余连在心里呵呵了一声，微笑道：“所以，这么大的场面？竟然是为了我吗？”

“你可能对自己的重要程度还没有太大的认识，或者说，装作不知道吗？”提列克人女士微笑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本世纪最大规模的战争已经爆发了，这样的舞台，才更适合我们后来的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