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用了。”

夏明收回手指，抱了抱希娜。

“修女姐姐继续安心睡觉吧，我有事去找老皮聊聊。”

他下床穿鞋打开房门，背影消失在漆黑深沉的夜色中。

希娜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空洞的眼眸里浮现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失落。

那根手指……

她还没说要不要吃呢，怎么忽然就……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夏明让她安心睡觉，可此时她满脑子都想着刚才那根纤长莹润的手指，竟是心思有些烦躁，完全睡不着。

身边空荡荡的，明明十年来她已经完全习惯了一个人这样朴素禁欲的生活。

但不过短短十天时间。

她竟有些不适应夜晚一个人躺在床上睡觉的氛围了。

就像是一头初生的小兽忽的离开了依赖眷恋的父母的怀抱。

此刻她内心猛地生出一股冲动，竟是穿上衣服和鞋子，悄悄追随着夏明的脚步跟了上去。

夜晚的教堂不见白天的肃穆庄严，像是一尊矗立在黑暗中的巨大怪兽，沉默的张开那无形的兽口吞噬所有进入其中的人类。

老皮一如既往的在教堂大厅的中央，在残缺清冷的月光下像是在祷告，又像是在忏悔，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

夏明的脚步声清晰的在教堂内回响起来，他从教堂空间内那择人欲噬的黑暗中走出，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随手从旁边搬了两把凳子，一把自己坐，一把推给老皮。

“老皮，我有个交易想和你谈谈。”

夏明带着谈判的笑容，诚恳的向老皮诉说道：

“我知道希娜是外面肆虐的人形天灾支配魔女的半身，也知道你因为被立下了牢不可破的灵能契约而从保护看守她的职责中无法得到解脱。”

“我想代替你成为她的看护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老皮转过身，脸上惊讶慌张恐惧茫然等表情像是电影的闪回画面一样迅速从他脸上闪过，但不过一会儿，他便平静下来，接过夏明推来的凳子，与他相对而坐。

“夏明，你知道多少？”

“一部分。”

夏明的笑容真诚而热烈，“如果老皮你能为我解惑，将有关希娜，有关支配魔女身上的全部谜团都告诉我，那就更好了。”

老皮看着少年真诚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儿，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于开始讲述了起来。

“十年之前，我隶属于‘火种’组织第三火种艾丽斯大人麾下，协助艾丽斯大人进行各种有关灵能的开发与试验。”

“每一个灵能者都是烧尽漆黑的旧世界，点燃与开辟新世界的火种，这是火种组织的理念。但光是火种还是太微弱了，即使聚集在一起，也只能烧尽一小片的荒原。想要烧尽整个漆黑的旧世界，便需要将微小的火种催发成燃烧得更加剧烈而旺盛的火焰火苗。”

“组织一直在尝试研究开发这样的技术，如何将一颗微弱的火种，一颗灵魂潜质并不高自身薪柴不足以支撑剧烈燃烧的微小火苗变成燎原的烈火，艾丽斯大人是在这方面研究中走得最深最远的那个。”

“她研究的方向，是灵魂。”

“灵能，是唯心的力量，灵能，也是一种灵界呼应灵魂呼唤而降临在灵能者身上的力量。”

“将一个人的灵魂活生生从其身体中抽离，用各种我不懂的技术、材料乃至神秘仪式对被抽离出来的灵魂进行反复的改造与折磨。艾丽斯大人为了研究这项技术，消耗了很多人命，做了很多惨绝人寰的实验，很多灵魂体在这样的改造与折磨中往往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崩溃消解了。”

“而希娜，或者说支配魔女，是艾丽斯大人那数不清的实验品中，唯一一个坚持了一年都还没有崩溃，唯一一个能在那么多可怕的惨无人道的实验中灵魂一步步反而变得无比坚韧，灵能强度一步步提升到一个可怕峰值的奇迹一般的灵魂。”

“但这对艾丽斯大人来说，不够。因为这样的情况更像是一个偶然诞生的奇迹，不具备可复制性。艾丽斯大人对支配魔女进行了更深层次的，类比起来的话就是仿佛能将人体的每一根肌肉纤维神经突触都一条条一缕缕拆解下来的无比细致而残忍的研究与折磨，我无法想象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折磨，我无法想象在那样的折磨之下她那具灵魂竟然都没有崩溃。”

“但是毫无疑问的，艾丽斯大人玩脱了，暴走的支配魔女挣脱了艾丽斯大人束缚在她灵魂上的枷锁，从实验品一跃变成了被暴虐与仇恨填满的可怕怪物，毁灭了现场的一切。”

后面的事情就和上一次老皮讲述的差不多。

艾丽斯临死之前命令老皮等一行人带着支配魔女的肉身与世隔绝的隐居了起来，失去肉身只剩灵魂的支配魔女彻底成为了荒野上肆虐的天灾。

她憎恨着火种组织，憎恨着每一个灵能者，进而迁怒于所有人。

她是完全由仇恨与暴虐铸成的怪物，平等的将恐怖与死亡播撒给遇到的每一个人。

在灵能界，有一个观念是，肉身与灵魂从来都不是分隔而是统一。

肉身是灵魂在现世一部分的延伸，而灵魂则是肉身在灵界一部分的延展。

肉身能影响灵魂，灵魂也能影响肉身，唯有灵与肉统合为一体，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支配魔女就此作为一个暴虐仇恨的灵魂永远的失去了本属于她的肉身。

而她原本的那具肉身似乎因为残留了一丝灵魂的基底，一个全新的自我意志正懵懂的埋在心灵的泥土下等待着有人来浇灌发芽。

并且受到她本尊灵魂的影响，这具身体也无意识的拥有了心灵控制的力量，并且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强。

老皮等人害怕从这具身体上再诞生出一个支配魔女，于是创立了所谓的光明会，不仅把希娜培养成完全按照他们设定的人偶修女，还要让她永远的生活在一个淳朴善良的氛围环境之中。

直到希娜一点一点的，无意识的把整个帕拉镇都变成了他们所期望的样子，把帕拉镇的所有人连同他们自己，全都变成了贴上淳朴善良的标签，失去了心灵与自我意志的人偶。

老皮在绝望的清醒中日渐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