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赌博1

“呃，爸爸……是这么回事……”安琪儿把巴里拉到一边，悄悄的说着什么，中途还偷偷的看向林恩，以此确定林恩没有发现自己在打小报告。

林恩心中好笑，这掩耳盗铃的小姑娘，是怕伤到自己的面子么。

他已经猜到安琪儿要说什么了，无非是说，处理葡萄酒的过程如何简单而没有“技术含量”，根本没有加任何“秘方”。

果然巴里听了女儿的描述之后，神色变得沮丧起来。

实际上他不是沮丧林恩没研究出什么秘方——这点他压根就抱过希望，他沮丧是因为那三十多个金罗兰的实验设备彻底浪费了。

他在琢磨着再过几天，跟林恩商量一下，把那些实验器材卖掉，也许还能回点本钱。

“巴里叔叔，你尝尝这些葡萄酒的口味。”林恩什么也没说，也没有做过多解释。

其实关于食物为什么腐败这件事，人类用了很久很久才弄明白。

原本人们以为，食物会自然腐败，这是食物的特性。

人们已经发现，煮沸可以延长食物的保质期，但煮沸过后，食物该腐败还是要腐败。

除非你隔几天就煮沸一次食物。

腐败由微生物所导致，这在现代看来是常识的知识，在古代听起来是如此的不可思议。

如果告诉这个时代的人，地球上存在一个微生物世界，所有的食物腐败，生命的炎症、感染，乃至绝大多数疾病都缘于此，这种震撼性，大约等于告诉现代人，地球是空心的，地下存在一个地底世界，生活着恐龙人一样。

这一切，林恩都没办法解释。

他可以实验出异世版的巴氏灭菌法，但他不能预言微生物的存在，那就是超出他认知范围的知识体系了。

巴里看了看林恩，几次欲言又止。

林恩仿佛猜到了巴里在想什么，他主动说道：“这次实验结束之后，那些烧瓶都可以卖给药剂师协会，我想萨沙小姐应该愿意压价收购那些瓶子的。”

那就好。

巴里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按照林恩的吩咐，巴里尝了所有的葡萄酒样品，作为一个葡萄酒商人，巴里的葡萄酒鉴赏水平已经接近专业品酒师了。

他很快根据口感、味道，为十五份葡萄酒样品依次打分。

评测结果让巴里很是失望，他不知道林恩在酿酒配方里加了什么，但这些操作显然没能按照林恩说的那样，提升葡萄酒的口味。

反而让口味下降了。

其中有几个样品甚至让巴里感到难以下咽。

“巴里叔叔，你有什么建议就直说。”林恩丝毫不介意巴里脸上此时糟糕的表情。

“小林恩，伱对我的酒做了什么呀？”巴里生性爱酒，眼看着这些好酒被糟蹋成这样子，他很是心痛。

这可都是上好的葡萄酒，是庄园里的少女用脚踩出来的鲜葡萄汁，由最好的酿酒师傅酿造的。

“巴里叔叔，你只要给这些酒打分就行了，以鲜葡萄酒100分为标准。”

“好吧。”巴里无奈地点点头，他打分的结果是，随着葡萄酒蒸煮温度的递增，葡萄酒口味会依次下降，到了200度的时候，那葡萄酒已经很难喝了。

“巴里叔叔，你觉得多少分的葡萄酒，口感在承受范围内呢？”

巴里想了想，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对这些葡萄酒做了什么，它们的口味比鲜葡萄酒差了很多，你要硬让我从这些酒里面选，我觉得85分以上口味还可以接受……”

巴里指了指其中六个样品。

这六个样品的最高蒸煮温度是155度，这份样品，巴里给了85分。

这让林恩不禁钦佩起巴里的品酒能力了，5度的差距，他都品得出来。

“口味和鲜葡萄酒差别大吗？”

“90分以上的话，就不是很大。倒不是我吹嘘，这是因为波尔多酒庄酿造的葡萄酒品质太好了，所以即便你对这些酒进行了一些反向操作，它们也还处于可接受的范围。但如果是一些劣质的葡萄酒，那就不一定了。”

“可以了，谢谢巴里叔叔，我知道了。”

林恩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巴氏灭菌法到底还是高温，破坏葡萄酒的口感在所难免，但是，经过巴氏灭菌法消毒后的葡萄酒，可以窖藏几年的时间。

这期间葡萄酒内复杂的化学反应，会极大地丰富葡萄酒的口味，那不是鲜葡萄酒能比的。

这种口味的提升，要远远超过蒸煮葡萄酒所带来的损失。

“150度和155度，重点监测这两个温度。”

林恩告别巴里，匆匆返回实验室。

给巴里品尝的葡萄酒，是林恩蒸煮的时候，就提前盛出来的，真正的样品，还在实验室。

看着木架上哪一排装酒的红色烧瓶，林恩心中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想要监测巴氏灭菌法是否有效，看这些酒是否变质，那至少也等一个月。

即便实验结果证明有效，他们还要把酒庄的葡萄酒运到五岛联盟，这又要一个多月。

第七十八章 赌博1

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太久了，他根本等不起。

等那个时候，波尔多庄园说不定已经破产了。

看来得通过一些不太严谨的实验手法，去得到一个近似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林恩把那一排烧瓶上的木塞子都拔了。

烧瓶与外界联通，空气中导致腐败的微生物，在肉眼不可见的情况下，慢慢飘入圆底烧瓶里，落入了红酒里。

出芽、繁殖……

红酒开瓶之后，最多只能存放一个星期。

如果温度高一些的话，保质期会更短。

林恩打算用这种方法，验证巴氏灭菌法的可行性。

从理论上来说，在红酒加速变质的过程中，只要选取3-5天为节点，在红酒将变质而未变质的时候，再进行一次巴氏灭菌，就可以延长保质期。

如若实验结果相反，红酒还是变质了，则证明巴氏灭菌法不可行。

当然，这么做实验还是有一个不严谨的地方，那就是即便红酒没有变质，也只能证明每隔三五天进行一次巴氏蒸煮，可以延长红酒保质期。

而不能确认红酒在经过巴氏蒸煮后，被密封两三年，还能保持不变质。

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实验条件。

但林恩觉得可以赌一下，他通过种种信息判断，这个世界食物腐败的机理，跟地球应该是完全一样的。

这场赌博的风险并不大。

等待的日子很难熬，就这样，十二天过去了。

林恩每天学习、冥想，他的精神力已经提升到了15伦琴。这是一般学徒三四年才能达到的水平。

而林恩只用两个月时间就完成了。

代价就是足足70瓶养神药剂，平均每天喝掉一瓶还要多，总花费接近四百金罗兰。

林恩感觉自己并没有快速增长精神力的天赋，他的天赋是快速消耗精神力。

金色学海就像是蛰伏在他大脑里的超级电脑一样，可以让自己的思维高速运转。

这两个月来，邓恩留下的习题林恩早就刷完了，巴里托黑市的关系，从别的城市买来了二十套习题，也被林恩刷得干干净净。

他闲暇之余也在翻看他接触的第一个学者奥义——黄金分割。然而，因为不懂书后面能量结构的意义，林恩始终没能用出这个学者奥义。

至于老巴里，他的日子就更难了。

关于葡萄酒的谣言愈演愈烈，不光因斯城了，连隔壁几个城市都受到了影响。

而且就在十天前，沃尔丁城爆发了第四起血灾。

这让人们成了惊弓之鸟，这时候别说有关于葡萄酒的谣言了，就算没有谣言，沃尔丁城和因斯城的人，也根本没心思去享受葡萄酒。

命都要没了，除了那些资深酒鬼，谁还顾得上这些口腹之欲？

不光葡萄酒，苹果酒、麦酒的销量也大大下降。其它奢侈品，也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澄清谣言已经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了。

平时白天里，人们闭门不出，大街上都没几个人。

只有农奴们依旧在田里劳作着——因为他们一天不工作就会没有饭吃。

林恩去找巴里的时候，这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书桌前，啪嗒啪嗒地抽着烟斗。

桌上放置的烟灰盒里满是烟灰，书房也萦绕着灰蒙蒙的烟雾，也不知道巴里抽了多久的烟。

半个月时间，他消瘦了很多，鬓角也添了一些白头发。

让林恩意外的是，波尔多家族的情况明明已经糟糕透顶了，但这半个月，庄园的经济居然还没有崩溃。

不管是自己的饭食，还是安琪儿的饭食，还是顿顿有肉。

甚至自己养神药剂的供应都没有减少。

这让林恩很是诧异：“巴里叔叔，你是想到什么解决方法了吗？缓和了庄园上的经济情况？”

巴里叹了一声，磕了磕烟斗里的烟灰：“哪有什么解决办法，能维持庄园上的经济，是因为一个月前，我用借到的高利贷，囤了一点炼金物品和骑士秘药。唉，我也终究干起了这投机倒把的事情。”

巴里的口气里满是自嘲。

林恩听得一怔，他可不觉得这是投机倒把。

在这种情况下，巴里居然还能赚到钱。

连续的血灾，让附近几座城市中奢侈品的价格大跌。

但有跌就有涨。

价格上涨的是粮食、武器、炼金物品、各种药剂。

尤其是让人转职成秘法骑士的骑士秘药，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了一百八十金罗兰一瓶的天价。

一个月前，巴里托黑市的关系，用一百金罗兰一瓶的高价收购了两瓶骑士秘药——因为买得急，一百金罗兰在当时已经是超高的价格了。

但巴里还是买了，一个月后，这两瓶骑士秘药，再加上一些炼金药剂，为巴里赚了两百金罗兰。

这不但让他还上这一个月利息，而且还有一些结余用来维持庄园的日常开销。

林恩听了巴里的话，有些佩服巴里的眼光和魄力了。

这个看起来十分平庸，甚至有些滑稽的老头，在关键时候，总能拿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后手。

这次如果不是他早做准备的话，波尔多庄园可能真的要变卖一部分股份，才可以支撑下来。

可是，这终究是杯水车薪，光还上利息只能延缓波尔多庄园的死亡，真正致命的高利贷本金还差一大笔钱。

“林恩，你找我什么事？”

“我的实验结果出来了，我关于葡萄酒的配方改造，大概率是可行的，巴里叔叔，你要不要再赌一次？”

“什么？”巴里愣住了，“你说什么？”

林恩把实验过程详细跟巴里描述了一遍，巴里听得云山雾罩，虽然他有些理解了林恩的意思，但他不认为林恩这个实验，能证明葡萄酒经过155度蒸煮后再密封，就可以保存长达几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

对后世的人来说，有了一个科学猜想之后，设计一个实验去验证一下，这种念头就像是“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自然，根本就不用过脑子去想。

可是在古代，无论是哪个文明中，用实验验证科学猜想，都是一个拥有划时代意义伟大思维创新。

爱因斯坦曾经说过，现代科学的出现，源自于两大基石——

一个是诞生于古希腊的形式逻辑。形式逻辑可以简单的理解为：设定不证自明的公理，并由基于公理推导出定理、推论的学术研究方法。

另一个是伽利略时代以来的实验科学。

牛顿第一定律（惯性定律）最早是伽利略提出的——当物体不受外力的时候，就会以恒定的速度一直运动下去。

而伽利略提出这个反常识的定律，靠的就是一个斜面思想实验。

他驳斥亚里士多德的“重的东西下落快”，靠的也是思想实验。

巴里虽然也是一个学徒，但他并没有学过物理，他学的是古典数学和古典哲学，而且成绩还不怎么好。

哲学是物理的前身，也是一切科学的前身。

哲学是人们认识世界的方法。

科学也是人们认识世界的方法。

两者后来分家的原因就在于，科学单独拎出了“逻辑、实验”这两个方法用来认识世界，这两点，也便是爱因斯坦所说的两大基石，至于其它的方法，科学都不要了！

科学也算是一个老渣男了，它脱胎于哲学，带走了哲学最好的两个思维方法，而科学不要的东西，它又都塞回给了哲学，所以才有霍金说出了“哲学已死”这种话。

而巴里就是一个古典哲学的学徒，他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靠的还是原始辩证法。——注

（哲学早期的辩证法跟后来的辩证法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辩证法的原意就是“对话”，翻译过来就是通过辩论去论证真理，在哲学里问什么是辩证法很难解释清，因为每个哲学家的辩证法都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哲中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等等。）

而实验科学，是很久以后才出现的。

所以对巴里来说，他很难听懂林恩这个实验的内在逻辑。

更别说，林恩自己都觉得他这个实验有很多不严谨的地方。

林恩能做出推论，一是源自于他假定这个世界存在微生物，并且微生物是食物腐败原因，建立在这个前提上，林恩等于开了上帝视角。

第二则是源自于实验科学带来的思维惯性，让林恩可以接受脱离实验进行一些合理的、大胆的假设与推理。

可巴里既没有上帝视角，也没有实验科学的思维惯性。

在这种情况下，让巴里理解并相信林恩说的一切，实在太难为他了。

“林恩，你再说一遍，我没太听明白，你在两个星期的时间内，用155度蒸煮了一份葡萄酒三次，这份葡萄酒没有变质，是吧？”

“是的。”林恩点头。

“可是这跟你给我的结论有什么关系？你说葡萄酒蒸煮后再密封，可以保存几个月的时间，你的实验里没有密封啊。”

“是的，没有。”

“那你通过什么判断密封可以让葡萄酒存放几个月？”

“经验、直觉，加入了一点假设与逻辑推理。”

巴里无语了，你这是一点假设吗？你这二者根本就毫不相关啊。

林恩到底根据什么做出的假设，他自己都没说明白。

“巴里叔叔，你可以试着相信我一次，我实在没有时间去严谨验证了，就算巴里叔叔你能等，酒窖里的葡萄酒也等不了那么久。

葡萄酒应该在一个星期以前就发酵好了吧？现在每过去一天，都消耗了一天的保质期，再过两三个星期，这整个酒窖的葡萄酒，都会发酸、变质，到时候的结果还是扔掉，不如巴里叔叔试一试我的方法，也许就有效呢？”

也许……有效吗？

巴里表情有些苦涩：“虽然说酒窖里的酒注定卖不出去，最后的结果还是发酸倒掉，但如果按照你说的，我把葡萄酒运到五岛联盟，还要额外支付一笔运费、护送费和税金。这笔钱我已经拿不出来了，只能凭酒庄做抵押，去黑市借高利贷，你知道失败的后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