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救世主大人怎么有兴趣来我这儿了。”

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老妇人，费力的抬起头看着忽然到访的张有志。

“撒主席别来无恙，最近身体怎么样？我现在让公司给你邮过来的逆衰老药物是否有作用呢？”

“有一点，但是毕竟人老了，都让你费心了，其实没什么必要的，人老了就得死呢。”萨伊的语气很祥和，言语中甚至透露着一些对于死亡的羡慕。

对于他来讲，那或许是个很轻松的去处。

“萨伊主席，现在不是谈论死亡的时候，其实如果你想年轻化的话，我完全可以帮到你，就像时郁那样，前提是你愿意。”

“那算了，我老了，人老了就该死。”萨伊主席摇头。

“西格弗里德先前给了我打了电话，我知道你将要过来，你来找我具体是什么事情呢？”

“行，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来找你是想和你探讨一下关于人类管理体制以及政治管理制度。”

萨伊略有疑惑的看着他：“和我探讨这些做什么，每一个历史阶段都有相应的管理体制，远古时期是氏族志，再往后是奴隶制，再往后是封建制，资本主义制，社会制，未来谁知道又会怎么变化呢？并没有什么可以参考的。”

“我知道。”张有志回道。

“现在的联合政府还是大政府制度，但是看当前这种议会的话，碎片化的势头，可能再过100或几十年就会零碎化了，但其实我想和你谈论的并不是这种明确的政治体制，而是一种更为本质的东西。”

“本质的东西？”萨伊低头沉思的片刻。

“我执政的这60多年，最后的出来的一个结论就是，并没有什么永恒的制度，所有的制度的本质，归根结底都是人性这个东西，上位者只有运用好了人性，才能将整个社会管理的津津有条。”

“我知道这个道理，我想和你谈论的也不是人性，而是纯粹的规章制度。”

“愿闻其详。”萨伊从椅子上勉强坐直了一些，这引得了旁边护工的几声嗔怪，随后护工们狠狠的瞪了张有志一眼。

张有志耸了耸肩。

“也没什么愿闻其详的，我也缺少一个可以把这个话题聊开的由头，不如这样吧，我提出一个问题，然后你根据你对于人性的看法来进行回答，怎么样？”

“可以呢，这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事情。”萨伊笑了笑。

“这样，我把问题抛出来，对了，你们这儿有纸笔没？”

在萨伊的示意下，等张有志瞪得最狠的护工心，不甘情不愿的拿来了纸笔。

【为了人类文明的存续，是否可以考虑不择手段，比如极端制度，放弃人性，甚至包括屠杀和种族灭绝等极端制度吗？】

“这就是我的问题了，萨伊主席，您可以试着回答一下，用年执政60年的经验以及阅历来看待的话，当然这只是一个问题，您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这儿应该没有摄像头或窃听器吧？”张有志环顾四周，开了个玩笑。

“没有，你这个问题确实很有意思，你大概是需要我来抛弃人性回答，这对我倒是颇为有趣。”萨伊主席笑了笑，随后拿过了纸笔，开始在那个问题下面写写画画。

“以下是我的回答。”萨伊指着那张软腾腾的白纸。

【首先，我认同这个问题，这里首先要阐明一个事实，那就是：人类为了存活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这是既定的事实，也不需要征求我的认同。】

【其次，这个问题并不完善，缺少“外部环境”和“出发角度”。当然，张永志我知道你的问题本质并不是探讨这些角度，更不是让我来讨论。奴隶制是好是坏或者我是否认同奴隶制一样。这个问题就暂且揭过吧。】

【最后，一切的人的活动都可以归因为人性两个字，至于”采用极端制度“我到认为是可行的。生存是发展的第一要务，活下去是首先考虑的。

在”文明“这一层面保留人类比一切都有意义，但是不能明说。】

“但是。”萨伊说到这忽然自嘲了一下。

【人类可以为了保存人类提前牺牲“可牺牲”的所有人，但绝不能在高台上对着话筒说：各位，为了人类，需要你们牺牲一下。】

萨伊又笑：“我相信那样的话会没有人去的，这方面可能需要一些小小的计谋，比如牺牲精神，当然不可否认，牺牲的人真的很伟大，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不介意奉献出自己的生命，我只是说这个事情——本身就是计谋的一部分。”

张有志看着眼前垂垂老矣的老女人，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萨伊说：“张有志，我不知道你探讨这些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是有一个道理我是可以告诉你的，有人的地方便有规章制度，有规章制度便有压迫，这是人类的本质所决定的，我曾试图创造出一个无压迫的世界，但是时间告诉我，我失败了，或许未来会有人成功，但绝不是现在。”

第222章 萨伊主席

张有志说。“白玉京阶段，人类文明实现了真正的无压迫，但他们的人文明也不剩几个人了，只剩下几千人，像我们这种几十亿人组成了大分工社会，我实在无法想象一个文明是如何的去压迫，去结构化的。”

萨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张有志飞快的将那张纸重新夺了回来，随后用自己的笔在上面胡乱画了几下，将上面的问题给划掉了。

“我重新写个问题，您稍等一会。”

很快，张有志便重新在纸上写下了一串问题。

“萨主席，我想我构思出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可以容您考虑一下。”

“我看看。”萨伊言简意赅。

张有志把那张纸递给了他。

“不考虑遗传与变异因素，以一种绝对理想化的情况来设想，只留下善良和聪明的人，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更好。”

只留下善良和聪明的人，这其实是白玉京理念的一个极端话描述，毕竟白玉京的主张就是将恶的情绪制造者予以解除或转化，换言之就是只留下善良和聪明的人，这是一个长期的，反复的，且不断进行的过程。

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一直都是白玉京公司所坚信的准条，从这一点上白玉京公司颇有辩证唯物主义精神。

又或者说，那坐落于未来尽头的白玉京，就很有辩证唯物主义精神，如果他们不是费劲儿的，想要改变历史的话，其实还不错的。

只可惜这帮拉普拉斯妖闯下了大娄子。

说远了，萨伊看着眼前的问题，过了很久才开口说话。

“你这个问题提到比上一个好多了。”

“那萨主席您的回答和看法是？”

萨伊拿过笔，在这张纸上写写画画，补充了一些关键词，随后才说道。

【根据我对于人类社会结构以及人性的了解来看，排除了一部分成员的人类社会可以暂时变好，但这种效果难以持久。

一方面，人是会变的，后天因素的影响很大，一个阶段看起来“善良美好”的人在另一个阶段不一定怎么样；另一方面，善良的人的后代还是会随机涌现出并不善良的人。】

“哦，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要摈弃遗传和变异的因素？那区别也没多大。最主要的是这两个东西是客观存在的，根本摒弃不了。”萨伊幽幽的看了张有志一眼。

【无论你建立了什么样的社会制度，有些人的犯罪冲动和反社会性来源于脑的器质性病变或突变，这是不能期待靠一次简单操作去阻止的。

就拿你们白玉京公司最爱干的消除负面情绪化的一个重要论据点——“根除犯罪”来举例子，根除犯罪需要高度精神控制社会，但这一般会被认为是黑暗的反乌托邦社会。

我说的乌托邦和天上的那个乌托邦灾难不是一个东西，是一种理想化的社会，而且最重要的是，哪怕我为了降低犯罪率而准确精妙的随机消灭了。10%的人口。在这种武力的巨大威慑下，人类文明社会也可以实现无犯罪化，而这一切却不需要你题目中特地的去筛选出“某某善良或某某智商高”的这种人。

而且，就拿你这个题目来说，你这个题目中应该是有一种设想中的反派的吧？】

张有志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一个模型反派。”

萨伊轻轻一叹：“题目里这种故事里的反派之所以是反派，最主要的因素是他/她没能获得胜利。”

张有志问道：“您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指的反派不反派的，犯罪不犯罪的其实只是当下的量化标准，如果反派最终取得了胜利，就如当时的二战结果逆转之后，某些现在看起来惨绝人寰且犯罪的说法，可能是正确的？”

“你很聪明。”萨伊笑着说。

“您过誉了，只是受您的点拨而已。”张有志对着眼前，风烛残年的老人微微一躬身。

“礼数别那么足嘛，我一直把你当朋友来着，而且你现在也80多岁了吧，看着真年轻。”萨伊笑道。

“毕竟我和您不一样，我一直在冬眠期间，年龄没有见长。”张有志叹了口气。

“其实还有机会的话，我可能就不会选择冬眠了，而是江浙60年一步一步的走过来。”

“还好你没有。”萨伊说道。

“重新回到你这个问题来吧，我还没有说完，你还要继续听吗？”

“您继续说。”张有志恭敬道。

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就是听萨伊主席说一下自己对于他问题的一些见解。

【刚才说了，故事里的反派之所以是反派，最主要的因素是他/她没能获得胜利。至于“消灭一部分人来实现新社会，这个手段或程序是否“邪恶”，我这里其实有大批例子。

一、历史上的各种标榜正义的武装斗争也会消灭一部分人口。基本上，每个想要建立地上天国的人都带来了血海。

这个事情在近的上面可以说乌托邦主脑意识，为了控制我们人类文明所施行的血腥大清洗，往远了说也有2027年的南极战争，这在本质上都带来了极大的灾难创伤，要是往更古老的时间段看去，我们人类历史上更是存在着无数的类似行为，比如你们的太平天国，比如我们的巴士底狱革命，大家都一样。】

【当然，“邪恶？”主要是由胜利者来评定，而不是根据死了多少人来评价;

二、如果人类能一直延续下去，从新社会里获利的一代代人的总数是没有上限的。那么，为了无限量的人的利益，只要人类不灭亡，牺牲任意大的一部分都可以接受——而且，会根据你牺牲这部分时表现出来的暴力而变得更可以接受，并会被后来获利的一代代人歌颂。】

“歌颂？这可真够讽刺的。”张有志苦笑。

萨伊看待人类问题，本质的目光确实犀利有独到，只是话语中充满了讽刺意味，这也能看得出来是60多年的直升生涯中，到底对她造成了多少影响，反正张有志记得刚刚继任文明理事会的时候。萨伊主席还是一个风趣幽默的40多岁的大姐。

“对啊，歌颂，不然呢？”萨伊奇怪的看了张有志一眼。

“张有志，其实你的思想陷入了一个误区，这个误区我也是刚刚才察觉，到你提出的两个问题，里面包含了你对人与人关系非常深刻的思考，但是你忘了人类的矛盾不只是这些，除了人与人的矛盾，还有人与自然的矛盾，这种人与物质世界天然对立的矛盾，是人主观能动性的客观弊病，这种弊病是无法更改的，是永恒存在的，具有历史永恒性。

比较经典的例子就在于你看白玉京文明发展到了何等的程度，但是他们与物质世界仍然存在着客观矛盾，哪怕他们已经高度发达。”

而且，第二个题目里面所称的“变得更好”看起来并不涉及人类跟宇宙中其他文明如何相处之类。

第1个题目里面你所幻想的绝对制度，大抵只是说结束人类国家之间的武装冲突，然后更加高效的让人类社会进行运转，这只是克服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人和自然规律之间的矛盾将长期存在，消除人类国家之间的对立在更高层次上并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变化。】

萨伊说完，笑吟吟的看着张有志。

“您是对的，我在您这里学习到了足够多的知识。”张有志朝着朝萨伊主席恭敬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