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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是今非

作者:果贝 | 分类:现言 | 字数:11.4万

30.30

书名:昨是今非 作者:果贝 字数:2982 更新时间:2024-10-12 09:20:58

她怎么可能, 跟他走?那些个伤害,毕生难忘,纵然她狠不下心杀他, 也不等于, 她俩可以, 重新开始。

金凤的眼睛, 流淌着语言望向付青云。

午后的阳光将空气中哪怕最末小的微尘都映射得清清楚楚。付青云微微点头, 嘴角噙了丝涩涩的苦笑。他怎么不明白?就算不明白她心中所想,也摆脱不了她已是大哥之最爱的现实。情深难奈缘浅,终是, 没有未来可想。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凌森以她很少接触的凌厉喝叱道。奇怪的是,金凤竟然没有害怕的感觉。她不仅没走, 反而跨入房, 迎着凌森的目光, 灼灼燃烧着怒意地说:“你凭什么说我不喜欢这里?你有什么权利安排我和谁在一起?”

凌森注视她良久,没再发火, 而是用一种怠倦至极的神态自怀里掏出张纸,递给她:“仇敬丹着人送过来的。”

提及仇敬丹,金凤的心沉了下去,接过纸,打开, 是一封电报, 上面寥寥几字:学校已接洽好, 欢迎随时来沪。落款:洪太。

薄薄一纸电文在手中簌簌作响, 宛如千斤巨石扯拉下她的头不敢再仰起。是的, 她暗地里接洽洪啸天的太太为她寻了份教师工作,计划杀了付青云后离开沙槟、去上海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为恐防消息泄露, 所有的信函往来一直都是通过仇敬丹交由冯文辉转。这一次,自己反水在先,原也不应怪他们翻脸借凌森之手挑事,只不过……,当得知凌森知道的那瞬,心上,还是有丝抑止不住的悸痛。原本,其实是不想亲见他受伤的。

金凤颓然长叹,付青云欠她的、她欠仇敬丹的、凌森的情、该着洪太太的义……,终是,破开重重云层亮白在了所有人面前。如此,还有什么话说?

“不关洪太太的事,是我死缠着她帮我的。”她继续低垂着头说。

“是的,的确是你以‘死’相缠。你说,如果继续留在沙槟,你一定会窒息而亡。”凌森转身,咽下一口唾沫,随同咽下的,是满腔的悲凉。

其实,早在金凤致信洪太太求助后不久,他就接到了洪太太的电话:“……凌帮主,按说我是不应该掺和到你夫妻间的,只不过,凌太太信中言辞哀恳,我担心,即便我不帮她,她也会另想他法。凌太太书卷意气,行事难免迂稚,与其让她去胡乱闯荡,不如,交到我这儿来暂时由我为您看管,多个她信赖的人在身边开导她,解开纠结,意义定远胜过现如今强留下她的身子。您说是不?……”

这番话令到他思前想后,压下满腹酸涩,在不舍与不能不舍之间徘徊游走。万没想到,为了怕他发现,她竟然宁用仇敬丹这条线!

金凤眸中的怒火,已经完全被哀绝替代,她无力地放低手中报文,象是对他说,又象是对自己说:“你全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是的,我不能呆在这里,这里的一石一瓦、一草一木、甚至就连空气里,也全是我挥之不去的屈辱和羞耻,我怎么能一辈子,呆在这,任凭你、他、十一娘时刻提醒我永生都不敢面对的残酷经历?凌森,你我的世界,格格不入,恳求你,放我走吧。”

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就只为告诉他,彼此的世界,格格不久!

凌森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好”字,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我的世界,格格不入。很好!苏雨晴,现在就去收拾好你的行李,趁我后悔之前,立马从我眼前消失。我说的是,马上。”

金凤绝然转身出房。

“大哥!”付青云急呼,正要撑身起来阻止,蓦然见凌森虽脸似铁青,神情却沉毅坚定。多年来联手征战的经历使他醒悟:这不是凌森的意气之话,而是,他故意为之。

真真,已到无言可述一片心的死角?付青云赶紧自决然转身而去的金凤身上调转目光,看向窗外,碧海蓝天,朗朗一线却在他眼前越来越模糊,终于,湮没在无尽的黑暗中。

万籁俱寂里,一声馈耳的轻响敲落在付青云的手背上,居然,连心都浸湿。他喉咙发紧,又不得不问:“何苦,大哥?”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兀头兀脑地,凌森嚼出两句诗,跟着,潸笑开:“雨晴!”

金凤是第三天下午由小武、阿月陪同离开沙槟的,没有人向她解释缘何一介弃妇的她仍有随从相伴,她也勿须多此一问。

临走之际,驻足凌森房门口,心下明知他在屋里,但是,绕步来回,终无跨入的勇气,最后,只得将一狭长纸盒托付阿威转交于他。慨然出楼,拗不过一种无声的呼唤,再次回头抬望他的窗户,叠叠纱帘相隔,待她想透过纱窗努力将里面瞧个仔细时,厚重的内帘合来,遮绝了她心底突然冒出来的千万种难言缱绻。

到达码头,刚下车,十一娘不知自哪里冒出来,抄着双手冷冷地说:“二哥在楼上等你。”

她的眼中,依旧有着浓郁的怨尤。

金凤没有应话,举目眺望乱哄哄的码头、边上叫卖着各类碎细物品的小贩、不远处悠悠荡荡的打渔人家……,她终于,可以和这一切真实的梦魇挥手作别了!

涤尽内心的悲郁,不知为何,非但没有想象中的舒畅,相反,沉甸甸的,倒象是有坨秤砣压得呼吸都觉着难受。是因为没杀付青云的缘故吗?不,当那颗子弹穿入他的胸膛时,金凤悟开了那句话:“较真较得走到偏执时,赢,其实就是输。”没错,她以为自己想要他死,最终,却叫所有人都看透了她内心的爱。

仇已不再是仇,耻与恨,也都扔在南洋吧!大上海在等待着她重新掀开生命中新的篇章,待在那安顿下来,将生活的轨道并至两年前的宁怡后,恋爱、结婚、生子,找个理由向父母解释与“吴晓”分手的原因,接父母聚首……。

她将,忘掉沙槟,忘掉凌森、付青云、玉红楼,忘掉这两年的刀光血影,重返单纯人生。

思绪,在清脆的高跟鞋声中敲落到站台的二楼雅间。还没容金凤意识到,放眼,便看见了付青云仍没有多少血色的面容上,强提起的虚弱笑容。

“回宁城?”他轻声问。

金凤摇摇头。两年的光阴荏苒,经历了乃至生与死的考验,宁城,小小的县城里,纵然有如初的笑靥相候,也,已不再是她孜孜求取的天地了。

“这根项链里,缀了四颗钻石,面上已经处理过了,看起来,就和普通的挂链差不多,价值,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戴在身上,即便是小武和阿月,都不要知会,遇到变故,随便取一颗去变卖,也可以保全自己生活无虞。独自在外,不要随便使性子,不要轻易相信人,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时,大……大哥……和我,还在这里。”付青云既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问她的去处,推了只匣子过来,极力抑制着话语中的情愫。

金凤死死盯着那个盒子,炯灼目光似要将它烧为灰烬,她抖籁着嘴唇想说什么,良久,长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我力气不够,你自己过来拿吧。”付青云佯作未视。

金凤踌躇,思想在抗拒,脚步却慢慢移过去。她本不是贪金之辈,不知为何,手指却覆了上去悉索打开。

“给我。”付青云伸手过来。

金凤仿似受了蛊惑般,听话地将链子取出给他,同时,垂下头。付青云解开链扣,提口气,颇有些艰难地举手想为她戴上。见状,金凤蹲下身,由着他细心而又缓慢地为她系上项链。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露白。”他说。

金凤幽幽的摸着链子:“恨你的时候,我把你所送之物,统统都扔了,这也算是,唯一的、最后的一件。”

言毕,她起身向外走去。

身后,付青云迟疑地唤:“雨晴!”

她驻足,却没有回转身。

“我只想知道,只不过就只是想知道而已,你……你还爱我吗?”那声音里,有种卑微的祈求。

即使两人间情浓意蜜之最时,他也未曾问过这个问题,不仅自己不问,还烦她问;他总是以“大音希声”来逃避她的提问,最终,他还是答了,不仅答了,该问的,还是问了!

金凤涩涩漫开思绪,继续抚着那根链子,眼见轮船驶入码头,马上,自己就要走了,这一别,此生再会无期。念及此,他话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音符,都象是剜在心上的一把把钢刀,痛得她,忙不迭地狂着点头,冲出隔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