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宴那日发生的事情后, 徐子陵成日板着黑脸，徐星为此替他推了不少交涉。

“姜秘书，又来碰钉子了？”徐星站在走廊双手抱在胸前对脚步匆匆而来的姜宜打趣道。

这几日徐子陵谁都不见, 不少人通过姜宜想见见他, 姜宜来了几次都被徐子陵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只不过今日姜宜明显没有与他调侃的心情, 她沉着脸问道：“他在里面吗？”

“在。”徐星见她那严肃的表情马上也正经起来。

两人一起进了门, 徐子陵在桌前倒着红酒, 满屋的酒气冲天，他微眯着眼看了进门的两人漠然道：“现在能耐了，进我的门都不用敲门的？”

“行了, 别喝了。”姜宜径直走过去把他的酒杯夺下。“张磬平又有动作了！”

他歪了歪头道：“他能掀起什么浪？”

“我接到朗五的密信，他准备在北平动手杀了张耀平, 然后嫁祸给你, 然后发动军变趁着津南军势力还没完全渗透北平一举将你擒下。”

徐子陵嗤了一声道：“他想得到美。告诉朗五继续待在那边不要暴露了, 既然张磬平活得这么不耐烦，我们就将计就计送他一程。”

“帅爷是想……”徐星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询问道。

他神色莫测地笑了起来。

……

转眼已过半月有余, 徐子陵已经久没来菡璋公馆，此时汽车突然在楼下响起，公馆里所有人显得仓促起来。

吴妈领着丫鬟下了楼，才刚到楼下惊呼一声：“哎呀！”一拍脑门，匆忙推了推边上的喜儿：“快, 快上去告诉明月姑娘, 帅爷过来了。”

“麻利点儿！帮姑娘打扮打扮。”吴妈笑道。

“知道啦！”喜儿应了声, 手脚并用地向楼上爬去。

帅爷从那天夜里和姑娘发完怒离开后就不曾踏进公馆了, 公馆里买菜的张妈说好几次见着帅府的车从门外驶过也没见它停下过, 这些话都不敢告诉明月姑娘，生怕她伤心。

外头雨下得正大, 徐子陵进了门，带回了一身凉意。

“帅爷。”家里的婆子丫鬟恭恭敬敬唤道。

“嗯。”他淡淡应着，把雨伞放到墙边，脱下军氅，摘了军帽和手套。最近天气骤变，屋子里还是凉飕飕的，吴妈赶紧让陈七把暖炉烧起来。

他舒了口气，在壁炉边站着烘干身上薄薄的湿气。

“吴妈，吴妈！”喜儿来到吴妈身边扯了扯她的衣服。

吴妈虎着脸小声训斥了她：“在帅爷面前做什么拉拉扯扯的，没规没距！”却见喜儿一脸苍白，脸色慌张，心下不安又缓声轻问：“姑娘呢？”

喜儿一副快哭的模样，附在她耳边嘀咕了一会，吴妈也白了脸，同样一副要哭的模样。

徐子陵问道：“明月呢，在哪儿？”

“啊？哦明……明月姑娘在房里睡着呢，我这就去叫她起来。”吴妈强颜欢笑道，说着推着喜儿要上楼去。

徐子陵见她们慌慌张张的模样，皱了皱眉道：“不用了，我去看看。”

“帅……帅爷。”吴妈结结巴巴唤着，却不敢上前。

来到宋池门前，他在门口徘徊一会，才敲了敲门。

里头没有声响，也没人开门，他转了转门把，门锁着。

他回头看着吴妈：“她在里面？”

吴妈脑袋垂得极低，点了下头。

“有备用钥匙吗？”

喜儿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钥匙递过去，徐子陵开了门，一股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他轻咳起来。

屋子里没开灯，只有窗边的帘子透出些微光亮。

“啪！”的一声顶上的吊灯被打开，宋池半倚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柄烟杆正往嘴里递，眼神略微迷乱，显然抽着大烟正在兴头上。乍一下开了灯，显得不适应，眯着眼瞧了瞧门口站着的人。

徐子陵强忍着怒气甩上门，把众人关在外头。快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在做什么？”

宋池懒懒地抬眼瞧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反问道：“帅爷没长眼睛吗？”

徐子陵气极，从她手中扯出烟杆用力摔下，烟杆的翠玉手柄被摔得支离破碎，声音之响惹得外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宋池蹙着眉，支起身子看了眼地上的半截烟杆，有些可惜。横眉冷冷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抽我的烟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徐子陵俯下身靠近她：“你说与我何干！你爹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他该会如何作想？”

她尖声叫道：“别提我爹！你不配！”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情绪后冷笑道：“哦对了，是明月说错话了，这里是帅爷的公馆，自然关乎帅爷的名声，帅爷这回想如何处置我呢？是否一枪给我个痛快？毕竟帅爷常这么做，人命多如草芥。”

他狠狠的攥住她的下颔慢慢收紧五指，看着她痛苦的面容，心里一阵钝痛，面上却越是冷淡。见她痛苦地揪着眉才松了手，“你说得没错，明月姑娘。在我眼里人命如草芥，所以你最好学乖点，否则你珍视的那些人，他们也许会不好过。”

宋池霎时白了脸，良久才哑声说道：“我没有珍视的人。”

“呵！”他冷笑，起了身离开房间。

外头的人依旧站在，见他出来各个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你们是不想干了吗？她抽大烟怎么不拦着？”他冷冷喝道。

喜儿哭出了声：“帅爷，不是我们不拦着，您个把月不来，明月姑娘她心里闷，已经把自己锁在里头好些日子了，也不让我们靠近，一靠近便砸东西，我们生怕她伤了自己也不敢强行开门。”

徐星在边上轻责道：“怎么不去帅府知会一声，就算帅爷忙，也可与底下管家说一声。”

“说了，说了！”吴妈连忙道：“前两星期我就去了帅府的，可巧那日帅爷不在府，后来是一位小姐见了我，她说帅爷您……您”吴妈支支吾吾半晌。

“说！”徐子陵不耐烦道。

“她说您将要娶夫人了，不会再来公馆了，让我回去，别一点儿小事就往帅府跑。”吴妈道。

徐子陵默了默，才说道：“把里头收拾收拾。”

“是。”

他下了楼，一面对徐星吩咐道：“回去拟一份通知，即日起在本帅管辖范围内全面禁止大烟，无论是贩卖烟叶或是抽大烟者，一经发现一律抓大牢蹲着去。”

“啊？这恐怕有难度吧？”徐星一愣。

“办不到？”徐子陵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满危险。

“办得到，办得到！”徐星苦笑着应道。“帅爷咱这是去哪？”

“回去！”

徐子陵的车走后，吴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好不容易来一趟，又被气走了。”

“快去看看姑娘吧。”喜儿说道。

宋明月失神地看着地上碎了一地的烟杆，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姑娘，没事吧？”喜儿紧张地问道。

“没事，你们出去吧。”她起身赤着脚从一地玻璃碎上踩过，轻轻推搡着进来的一众丫鬟。

“啊！姑娘您的脚！”喜儿轻呼道。细碎的玻璃割破了她的脚掌，地上留下一个个模糊斑斑的血印子。

她仿佛浑然不知，把她们赶出房间关上门，慢慢靠着门坐下，无声的哭泣着。

徐子陵心里的怒意积攒着，仿佛下一刻就要迸发出来。

这半个月，为了除掉张磬平他忙得脱不开身，终于在两天前，利用张磬平自己布置的局反将了他一军。张磬平本想暗杀张耀平嫁祸于他，他事先告知了张耀平，并同张耀平达成交易。然后在暗杀地点设局，等着张磬平自己入瓮。如今没了张磬平，张耀平可以高枕无忧，而他也亲自手刃仇人，为徐宋两家报仇了。

只是，他想不到就这半个月时间，宋明月就把自己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他气她不顾自己的身体竟然去碰大烟，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看她，气有人竟然敢随意造谣告诉吴妈她们他要娶别人！

宋涵正在客厅里陪二夫人说话，就见徐子陵雷厉风行的走进来。

她欣喜地站起身：“子陵，你回来啦。”他已经好多天不在家里。

徐子陵不待她说完，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问道：“是你告诉菡樟公馆来的人，我准备娶妻？”

宋涵显然被吓到，眼眶微红愣愣地看着他。

“你干什么！”二夫人喝道：“是我派人告诉过来的人，你放开宋涵。”

“娘！”他眉头紧锁。

“子陵，宋池她害你害得不够深吗，她可是跟着别的男人过了六年啊！”宋涵绝望地哭喊道。

“闭嘴！”他暴怒地扬起手掌，徐星和冬儿连忙上前拦着他，一边劝道：“帅爷，有话好好说。”

徐子陵手掌微抖，宋涵道破了他这大半年来最不愿提及念及的事实，他最深爱的女人在之前的那六年里跟着别的男人在一起。

他从来都是骄傲的人，可却还是愿意为她放下这些，可是她到头来却用绝情的话来伤他。

“子陵，我不管你怎么想。我不会同意宋池进徐家的门。”二夫人面无表情道。

……

夜深，二夫人敲了敲徐子陵的房门。

“进来。”里头传来清冷的声音。

二夫人端着一盅炖汤进来：“还没睡呢？”

“嗯。”他应道，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娘让人炖了些骨头汤给你补补，最近看你挺累的。”她笑道。

“谢谢娘。”他勾唇一笑，眼底有淡淡阴翳。

气氛十分沉默，良久他轻声开口：“娘，为什么……您大概不记得，以前我经常会与娘提起小池。”他皱着眉，隐忍着内心的情绪：“我是真的很爱她，就算发生了这么多事，我也不能没有她。”

二夫人似乎忆起往事，叹息一笑，她其实都知道，他年少就爱与她说许多小秘密，到后来他时常来与她提起宋池，她也挺喜爱这个小女娃的，长的水灵嘴又甜……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她伤成那样，如今她看着宋涵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不愿让这样的事重蹈覆辙，宋涵才是真心爱自己的儿子的！

“子陵，听娘的话啊。”

“娘，既然如此那我也最后说一遍，我不会娶宋涵的，今生只有宋池才会是我的妻子。”他沉着脸郑重道。

二夫人微愣，半晌才叹息道：“我累了，先回房了，你把汤喝了别放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