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加林在高粱、玉米田地里奔跑。

庄稼人视若珍宝的粮食叶子切割着高加林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却被他激动火热的心情掩盖了伤痛。

感觉像风一样自由！

自前几日收到叔父的来信后，高加林在劳动的时候天天期盼，他终于看到载着叔父的县政府吉普车，开回到了村里。

老婆老汉们拄着拐杖，媳妇们抱着小娃娃，村民推迟了出山的时间，学生娃们背着上学的书包，熙熙攘攘，大呼大叫，乱纷纷地都跑来高玉德家的窑子里看“大干部”。

整个村子都围拢了过来。

所有人都变得更热情起来。

抬桌拿碟，切菜擀面，唠家常，扯闲话，高玉德家的破窑烂院像是过年一般热闹。

...

“加林啊...旁的事我就不说了，”

“关于你的工作问题....我们会尽快妥善解决的！”

将车上一群淘气的娃娃们赶跑后，在汽车的遮掩下，马占胜以正式的态度向高加林作了保证。

高加林的心猛然一狂跳，怔怔地看着说话轻描淡写的人。

自打收到叔父的来信后，他的心里便有种隐隐的期盼。

这时高明楼出现了，拉走了马占胜，还语气亲切地不忘告诉高加林：

“下一顿玉智在我家吃饭！”

...

现在国内客运汽车，内省的大部分都是硬座坐位，中间过道，左右各两个座位。

刚下拖拉机的康思杰左手提着包裹好的棉被，

右手抓着一个塞满了巧玲物品的大大皮箱，

脖子上还挂着个鼓胀的帆布包，遮住了胸前沾了汗水的白衬衫。

众人让巧玲先进车里找个座位坐着休息，小丫头初始还不情不愿的，要去陌生的地方，她的视线里不能走掉康思杰的身影。

劝说了几句才跟同学进了车厢几步，就一起跑出来了，说里面有点闷热，气味难闻。便要呆在车外等着康思杰，再一起进去。

费了些力气，几人把棉被和皮箱这两个大包裹扔给了在车顶的车站人员，车站人员把乘客的大件行李摆放好，再用着硬布盖住绑扎稳固。

挥手告别依依不舍的亲友，耳边回荡着他们的祝福。

康思杰提着旅行包，带巧玲上车，坐下来缓些气力，掏出手帕抹干了额头上渗出层层的水珠，把在肩膀上挂着的帆布包取下，从里面拿出一个水壶说着：

“巧玲，你要喝点水么？”

在窗户边使劲透气的小姑娘用着个香袋捂着口鼻，转过头来没有有说话，只摇了摇头，眼神虚弱无神，一副受伤的表情看着康思杰。

过来人一看便知道，这是晕车现象。

可怜的小姑娘，何曾闻到过这种汽油味、人体味、食物残渣味等等，

在车厢密闭的空间经多次发酵后混合一起的气体？

纯净的山里女娃娃感觉身体受到了有害气体的污染侵入，她觉得她已经是中毒了。

头晕眼花，胃部翻滚，四肢无力，种种迹象，中毒症状明显。

毫无经验的小姑娘，还不知道当汽车开动后，车内颠簸震动的时候更厉害呢。

小时候同样有晕车经验的康思杰笑了，幸好有准备些东西，

从帆布包拿出一个有些变形的“U”型枕，扶着她的脑袋就套脖子上，

“乖，听话，带上，睡觉，”

“睡着了就不觉得头晕了。”

上车前小姑娘觉得戴着奇怪的东西不好意思，就不戴。

虽然在家里试过，这个枕头确实不错，在人群面前，

终是缘于少女的羞涩而敢于拒绝。

现在头晕无力了就由不得你了，康思杰笑笑地为她戴好，

无视小姑娘羞愤的眼色，

“乖，把眼睛闭上。起的早，你也困了；哭久了，你也累了。”

“听话，睡着了就不晕了。”

康思杰侧着头在小声地哄着女娃娃。

此时，广播过后，汽车也发动起来了，

车身一阵阵的抖动。许是浑身抖动的不舒服，

又或是被哄得有些羞涩，小姑娘终是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康思杰先是慢慢地把西服脱了下来，在脱衣服的同时，

不经意地扫视了眼底的各类乘客。

现在内陆省份里，有空有能力坐车出差的大多数乘客，

不是厂里的办事员，就是政府部门里的干部。

还有少部分胆大的‘投机分子’，走南闯北寻找着机会。

车上一个人转过头来望了下，是张克南，县里的门市部副主任，

女二号播音员黄亚萍的现任男朋友。

康思杰笑了笑，点头示意了下，对方报以微笑。

“去哪？”售票员过来了。

“市里火车站，两个人。”

康思杰翻开口袋，从中拿出一张男工人票子。

“2块8毛。”

售票员找回零钱。

沿着重重的盘山公路，汽车兜了一圈又一圈，

从高原山区向平原地区飞快地行驶着。

路上没有拥堵塞车，没有收费站，当然也还没高速公路。

看着窗外的年代画面，一帧一帧的闪过，唤起了曾经的记忆。

肩膀部位突然承受了一个重量，小丫头蜷缩着身子，手臂叠放在胸前，安静地睡熟。汽车刚才拐弯，惯性顺势把头靠了过来，

紧贴着康思杰的臂膀。似乎感受到臂膀上的肉够软和，呼吸均匀多了。

临近九月，高原上的风已经带了点凉气，

汽车在急速行驶的途中，闯荡进来的风，也有着丝丝冷意。

康思杰笑看了小丫头睡觉的模样，像只小猫，慢慢地将西服铺盖在她身上。

“各位乘客们，各位乘客们！”

“中途停车，中途停车！”

“要吃饭的吃饭，要上茅厕的上茅厕。”

“半个小时后上车！”

“记得带好自己的贵重物品，以防失窃。”

售票员张大着个嗓门喊叫道。

车厢内的动静嘈杂了起来。

“友仁哥，到了么？”

软糯糯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巧玲睡得好好的，被大嗓门吵醒了，

有点迷糊仰着头问向身边人。

看样子小姑娘没有不良的起床气。

“还没呢，”

康思杰感觉像是带着自家的小辈一般，有些宠溺地笑着说，

“是中途停车，中午吃饭休息一会。”

巧玲看了下四周，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盖着康思杰的西服，瞬间脸颊布满了红霞，语态娇柔地说道：

“友仁哥，你把衣服穿上吧。”

“好。”

康思杰适时地耸了耸右臂，血液不通有点麻，左手接过衣服。

“吴先生，我们下去吧。”

“巧玲，我们走吧。”

巧玲的同学跟她的大伯站在邻座上说道。

下车后，呼吸了新鲜空气的巧玲，精神好了点，脸上也有了红润。

似乎又变回了灵动的模样。

让两个女娃娃一起去茅厕解决个人卫生问题，两个男人在外边等候闲聊着，两个女娃出来后，两个男人再分别去上茅厕。

康思杰从茅厕出来，便看到了巧玲和马冬梅跟同一辆车上的两个高中同学，也是提前去学校报到的同学在聊天。

等闻到了隔壁饭馆里面飘出来的食物香气，

众人肚子也跟着应景地“咕咕咕”叫着。

小姑娘很懂事地不向康思杰要求着进饭店吃好吃的，而是从帆布袋里拿出个布包，掀开，露出里面的小个馍馍，小个馒头。

“等会还要坐汽车，车上震动的厉害，怕你们肠胃受不住，难受，”

“等上了火车，我再让你们吃好吃的。”

康思杰微笑着向两个小姑娘保证。

巧玲正拿竹签插着的小馒头，放嘴里咬着，

听到康思杰的话，开心地点了点头。

马冬梅听了，心里像是有些意动，与在吃着馍馍的大伯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