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飞泉正在打坐入静，他的意识进入到“内视”的状态。

千百个“心声”如丝、如网一般缠绕在他的意识上。

信仰如丝，神只如蛛。

“感谢城隍，铲除刘恶霸！”

“感谢城隍开眼，勾走了陈家住！”

“感谢城隍开恩，勾走了放贷的孙大！”

“感谢城隍……”

“感谢城隍……”

“心声”乃是牛城百姓，发自内心的感谢，伴随着对城隍的信仰，一条一条的传递到石飞泉的耳边。这是石飞泉从未有过的体验，也非他主观所料想到的。

在大明的时候，大明神道宛如一个神只一样，接受了所有人的信仰供奉，石飞泉压根没有这种体验。

心念一动，顺着其中一丝“心声”，石飞泉恍恍惚惚看到一个场景。他看到一个浑身破衣的老妪，跪在城隍庙外，边磕头边念到：“感谢城隍老爷开眼，为她家一十三口报了仇！感谢城隍老爷开眼，为她家一十三口报了仇！”

又顺着另外一丝“心声”，他仿佛看到一个瘸腿了小孩，在夜里偷偷摸摸来到城隍庙外，对着他跪拜。

再换几个“心声”，皆是如此。

原来还有点嫌弃这些“心声”白天感谢，晚上感谢，实在是吵的石飞泉，忽然心思不是滋味，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叹了一口气，结束了静坐，唤来鬼差，把文判官叫来。

唐显正与杜渡喝着小酒，听到石飞泉喊自己，也不知道啥情况，就匆忙的过来。

“霸霸，那么晚了喊属下，不知有何事？”唐显躬身行礼道。

“你喝酒了？”石飞泉正想说话，就闻到酒味，问道。

“正是，属下与阴阳司司长杜渡刚刚在饮酒。”

“哦，无妨，下班时间你喝酒，我不干涉！”

你也知道下班时间啊！下班时间，你还喊我啊！唐显心中疯狂吐槽，但是这些话，哪怕他喝了酒，他也不敢说啊。

“自现在开始，城隍庙日夜不关门，收拢周边老弱病残鳏寡幼，为他们提供住宿和食物。再把城隍庙后面田地给他们种，让他们自食其力。”石飞泉说道。

“？”唐显心中不解，这闹得是哪出啊？

城隍庙后面的田地属于庙田，那都是城隍庙建成之时，或是直接圈地，或是当地大户捐赠给城隍庙。

田地虽多，可每一分田皆有用途！这些田租给佃户，每年结算收租，用作城隍庙开销。

不然他们这些人吃什么？

三司那些鬼差，吃什么？城隍庙的香火再旺，那可都是要上交的！跟他们当差鬼神毫无关系啊！

“收拢老弱病残鳏寡幼，此时不难。他们种了田，有的人就种不了田，这些人恐怕要多生事端了。”唐显说道。

石飞泉听明白唐显的意思，城隍庙之中自然有鬼差操纵靠种田、放贷，再加上之前石飞泉做的事儿。

不用调查，石飞泉也知道这些鬼才对自己的忠心程度，那肯定是毫无忠诚可言，甚至可能都不如前任城隍。

正常情况下，城隍对手下鬼差，手段高明的都是拉一派打一派，不出几年就把城隍经营的水桶江山一样了。

一般一点的，还能对手下鬼差维持基本统治，政令好歹能出城隍庙。

草包一点的，就是与手下鬼差共治城隍庙。

像石飞泉这种，不予手下一点活路的，可是十分罕见。

哪有为了“外人”，而损害自家城隍庙的利益？

当真不怕所有鬼差一起抗命吗？

也是这几天，石飞泉新官上任三把火，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的样子暂时把那些鬼差哄住了，可现在石飞泉要动他们的蛋糕，那必然生出事端。

“无妨，你照做就是了。明日开会，我会在强调一遍！”石飞泉淡淡的说道。

不怕人搞事，就怕人没人搞事。

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搞事！

那些阴差鬼神，在石飞泉眼中，大概不比一只鸡强到哪里去。城隍他都能直接捏爆，何况这些三司鬼差。

一夜无话，第二天石飞泉就此事召开了会议，一众鬼差，一看看我，我看看你，纵然有千百个不愿意，可还没有当面抗命的勇气。

至于私下如何，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

县令王长恩焦急在书房之中走动着。

有的人过得很好，自然就有的人过得不好。

他就属于过得不好的那个。

“报！州府来信！”一名快步师爷程上一封厚厚的书信。

“终于等到了！”王长恩从师爷手中接过信件，急急忙忙的拆开，一目十行的看完，然后大笑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就说哪里有活人当城隍！这个城隍果然是假的！

王长恩看完把书信又给了师爷，可见这名师爷乃是县令心腹。

师爷没有一目十行的看，只是慢慢的看着信件内容，以及最后随心的一副画像。

信中乃是王长恩在州府的一位同窗，为王长恩打听了牛城城隍的跟脚，包括贯籍、因何受封、受封时间等等，末了还附带了一张城隍画像。画像之人，与前几日所见牛城城隍，压根就不是一个人！

“真是好胆，居然敢冒充城隍，还是生人冒充！有了此书信，此画像，定能一举揭穿贼子！”王长恩兴奋的说道。

不怪他兴奋，实在是这几日石飞泉的作为，可谓是怨声载道啊！满城权贵，家家户户都带素，不知道的还以为牛城发生了瘟疫，或者其他风俗啊！

这些当地权贵纷纷来找他诉苦，可他能怎么办，他只是一个县令，受城隍节制！

大嵩以神道立国，神道城隍才是牛城的土皇帝，而不是他这个县令。

还好他留个心眼，让人快马加鞭跑到州府，询问城隍之事。现在，他找到证据，终于可以出口恶气了。

“等下点起差役，随我一同，挑了这个西贝货！”王长恩意气风发的说道，他隐忍了这几日，不就为了这时候吗？

“恩主且慢，证据是有了，可是他毕竟拥有城隍大印！不可正面对抗啊！”师爷劝道，不管这贼人是否假冒不说，可拥有城隍大印，就是货真价实的城隍。

他们这些三瓜两枣的差役，哪里能在城隍庙里打的过鬼差啊。

“嘶……”王长恩宛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仔细想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啊。万一这个贼子还有其他后手，他带着一众差役过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你有何建议？”

“写信！去州府城隍举报他！”

“只能如此？”

“唯有此举，最为稳妥！恩主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也罢……我且再忍他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