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火车上了。

昨天中间人老张也在王老虎的席面上，他当即拍着胸脯说包他能找个家主婆回来，只要给人家买两只鸡，不看横梁马上能带回家。

等办了酒以后再给老张二十块钱。

二华一盘算，这太划算了，横竖不超过三十块钱就能带个满意的家主婆回家，等带回家酒席一办，姆妈阿爸就只能先给自己修房子。那他二华成了家再发给财，这便是成家立业，比大华和许国庆都要强上好几倍。

想着这些，二华心情越发好起来，原先心里还有些忐忑犹豫，这会儿再看窗外的景色，远山是雨水洗过的干净清爽，白云是微风织就的轻盈飘渺，火车开过路是平坦的，就像他对未来的期待一样。

老张对这一段路程太熟悉了，他显得很无聊，不一会儿就倒在靠背上睡着了，梦里也不知道在吃什么，不停的咂嘴，口水从低一侧的嘴角往下淌慢慢地流到肩膀上，又渗进衣服里。

旁边的阿姐把屁股往另一边挪了挪。

眯了一会儿，兴许是真的饿了，老张醒过来揉了揉眼睛，从怀里拿出个大饼来。

他把大饼一分为二，一半给了二华，二华也不客气，确实饿了。

“阿哥，还有多久到啊？”

二华大啃两口饼，在嘴里囫囵嚼着，一个不注意噎在喉咙口。

“你慢点！”老张拿出水壶，二华赶紧灌一大口水，再往胸口狠捶两下，这才舒服了。

老张见他没事了，拿回水壶也灌了一大口水。

“这才走了半天，还有一天半呢，你别着急。”

二华点点头，想着确实急不得。

“阿哥，你都介绍多少个了呀？”

想着总要找点儿话题，但是二华此刻闲聊的内容肯定是离不了这个大方向了。

老张也不避讳，反而是很得意，介绍得越多表示他越会做中间人，越让人信他，这也是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

他摸摸下巴新长出的胡渣，把两只手伸出来说：“不多，也就这个数。”

“十个！”

二华心里暗暗惊呼，这两天的火车路程也不是太舒服，要一直坐着，吃干粮喝冷水，但是转念一想介绍一个就是二十块钱，总好过顶着大日头在田里干活强吧，再说田里干活也赚不到这么多。

“真的只要两只鸡？”

这是二华问的第五遍了，老张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要多给些人家也不会嫌多！”他舌头舔着牙缝里的大饼屑含混不清地说：“我老张做介绍人就没有胡说八道的，你要不信就赶紧下一站就下车往回坐！”

二华讪讪地陪着笑脸，闭上了嘴，也不怪他一路上问了一遍又一遍，他怀里揣的钱是问二叔梁根泉借的。

梁根泉就住在村下头，平时梁家也算可以，主要是二叔家没有孩子，只从外面抱了一个和秋华差不多大的小娘鱼，抱回家的时候已经八岁了，小娘鱼动不动就说姆妈打她，总是偷偷跑回原来的家去。

这样来来回回几趟，二叔二婶心里对这个养女有了芥蒂，总觉得小娘鱼养不熟，再看看阿哥一家兄弟姐妹五个，说不定以后老了还能照顾一下老夫妻俩。所以二华说了些体己话以后，梁根泉就从贴身的口袋里拿了三十块钱给他。

当然这钱是借的，成家以后是要还的，二华还承诺等他们老了一定好好孝敬。

刨去给老张的二十就剩下十块钱，二华心里不免有一点儿虚，希望对方家里不要提些别的要求。

啃了半个饼一直撑到了晚上，天黑了，火车呜呜又驶出站，老张在这一站下车买了三个大馒头，热腾腾的直冒气，看得二华心眼子往下荡，幸亏火车上声响大，不然前后左右都能听见他肚子里唱的歌。

老张一边吃一边呼啦呼啦往馒头上吹气，那一阵香味随着他吹出来的气流往二华这边来，快把他的鼻子勾过去了。

一个馒头下肚，老张胸口被烫了个激灵，他把馒头放下，喘着气缓缓，这档口才注意到二华直勾勾看着他手里的馒头。

“你这是什么也没准备？”老张下意识把馒头往自己挪了挪说，“你不会这一路上都要我给你解决伙食吧？”

“不是不是，阿哥你别管我，我不饿！”

二华把目光收回来，真不饿还是假不饿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周围的人三三两两都开始掏东西出来吃，他这就闭上眼睛装睡。

眼睛一旦闭上，鼻子就更灵光，哪边在吃馒头，哪边在啃牛肉，二华可是闻得清清楚楚。

“行了，吃吧。”二华感到手上一热，入眼的正是一个雪白的大馒头，他感激地看着老张。

“别谢我。”老张又啃一口馒头说，“我这是要赚你的钱，不能让你饿死在火车上。”

这一瞬间，二华觉得老张要比家里人好上千倍百倍，又给他介绍家主婆又给他吃东西，再想想自己家里，阿爸剁他手指，其他人只顾着大华，没一个替他考虑的，这还不如一个外人！

火车进入山洞，本就有些暗的车厢里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二华趁着这会儿擦擦眼角的泪，等出了山洞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又过了一天，两人终于下了火车。二华跟着老张乘上一辆长途汽车，约莫过了半天才下车，又走了几里路碰到一个赶牛的人，老张好说歹说两人终于坐上去。

“一会儿到了人家里，你先别乱说话，我来说，这一家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看好了，家里有三个小娘鱼。”

二华一听来了劲，忙问：“我看上哪个都行？”

“你想得美！”老张朝路边吐了口痰说，“那也要小娘鱼看上你啊！那三个小娘鱼一个赛一个好看，皮肤白得哟！便宜你小子了！”

二华嘿嘿地笑着，心里美的很，既然三个都好看，带哪一个回去都划得来！

他一想起好看的小娘鱼，脑子里竟不合时宜地出现了罗珍的脸，他赶忙将她从自己的脑袋里驱赶出去，这一路本来还算顺利，这快到终点脑子却有点不好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