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不器此行只是有些累着了，却无一点伤在身。

想到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就经历了这么多惊险刺激的场面，一时间都好似做梦一般，但心中还是有些挂念，毕竟自己事先安排的伏兵虽强，但对手也好歹是整整六名九品高手。

不过想到这六人有一半都经历了大战一场，内力都有损耗，而自己安排的老七等人则是以逸待劳，应该不会吃亏，而且自己也只要他们阻挠一下身后高手的追击，用不着与之死战，也没有太多担心的。

这一次刺杀之行，程不器还是有些乐观过度，太过小瞧了大周皇室的力量，根本没有想到皇宫之中竟然隐藏了这么多的绝顶高手，个个都是成名江湖多年的大人物，属实是自己低估了。

此行也并非没有收获，至少探出了不少皇帝安排、隐藏在暗中的力量，对下一次动手就是一次探路。

虽然此行以失败告终，程不器并不觉得失望，毕竟事先本身就没有报太大希望，要是一国皇帝有这么好杀，那天下可就乱了套了。

只是想到另外没能逃出的几人，程不器多少有些情绪低落，毕竟也是与自己站过同一战线的战友，要说漠不关心那也是不可能的。

但此时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一遍刚刚混战的情形，洪海、范戴克以及关靖等人虽然受伤被擒，但都没有被当场取了性命。

此时程不器敏感地察觉到皇帝的用意，他肯定事先有过交待，要活捉自己等一行人，用以引出更多幕后之人，或者来个闹市斩首，用意在震慑天下，所以才刻意留了活口。

这样一来，洪海等人能够再多活命几天的概率不小，同时也有一线生机，要是在东市斩首时闯法场救下他们，也有一分的可能性。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程不器最乐观的算计，要是成功的可能性低于九成，到时候就算是当着威王府的门口斩首，他也不会冒险出手了。

毕竟他不是个滥杀无辜的恶人，却也不是个慈悲心肠的巴黎圣母，不该为不太重要的人命，再去冒险一遭的，心不狠者难长久，该舍弃者必舍弃。

程不器在胡思乱想之际，逐渐镇定下心神，此时一道人影闪入饭馆的后院之中，从暗中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刚刚出手帮助程不器拖延追兵的老十三。

老十三每逢大战必然在额头系一飘带，此时已经解下了额头的系带，这根代表他杀意、杀心的系带解下，说明要么他的杀意顺利释放了，要么他与人酣畅淋漓地打了一场。

看着老十三脸颊、衣衫上还有些许血迹，想到先前追杀自己的那几名高手功力之强，不免有些担心。

“十三叔，你受伤了？”

老十三仰头一甩。

“没有没有，刚刚帮你拦人时，遇上个使刀的，与他打了一场，这些血都是他的。”

程不器自然知道老十三说的正是御化刀归无义，想到对方可是正儿八经的九品中境，眼前的老十三却面不改色漫不经心，只能噎了下喉咙，对武疯子老十三佩服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您还是牛，那可是御化刀啊！”

“是他？”

老十三也颇为惊讶，只是回想了下他的刀法，又点点头。

“现在回想，确实像，不过他被你那老情人耗去了不少内力，与我动手本就不占优势，我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程不器脸色多少有些不开心，‘老情人’三个字可是属实扎耳朵。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人家白姐姐明明还是年轻貌美的很，与‘老’字有何关联？”

“你小子得了，知道你喜欢年纪大的，但她好像比你大了快十岁了，还不老？”

程不器没好气道：

“那照你这样说，小柳姨也老了？”

老十三连连摆手。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少王妃不能这样说。”

听着老十三口中‘少王妃’三个字，程不器知道这是威王府上下对她的认可，心中比她自己听见这种称呼还要喜悦。

“哎，你们私下是不是都这么称呼小柳姨的？”

程不器走近老十三身旁，胳膊肘故意捅了他几下。

“没错，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老十三看得出来程不器的心思，面色正重起来。

“我们这些人，一是敬服王爷，二来只服你母妃，这柳家姑娘是当时她在北境就给我们嘱咐过的，而且这大半年的了解，我们私下里一致觉得她最适合你，适合咱们威王府，你小子可得好好把握！”

从在城外刻意给程不器和梁辛夷制造独处机会开始，‘把握机会’四个字在老十三口中不知说了多少次，好似他这个闲人比程不器自己还要操心他的婚事。

程不器听了这话不知有多高兴，天底下最开心的事，莫过于跟自己心爱之人心意相通，还有各方力量的撮合认可了。

“这还用你说，你以为我大逆不道跑去刺杀皇帝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早日给你们娶了这侄媳妇。”

老十三听过莫九千给他们讲述京中局势，还特意将程不器个人与皇帝之间的矛盾拎出来讲过，自然知晓皇帝阻拦程柳两家联姻的事，此时脸色微变。

“你带着那帮杂兵跑进皇宫刺杀皇帝，就是为了娶媳妇这事儿？”

程不器点点头，毫不避讳的承认，但还是反驳道：

“什么就杂兵了，个顶个的江湖高手好吧！”

老十三不屑地瞥了一眼。

“你得了吧， 在我看来，除了你那老情人，谁都不够打。”

“你...行行行，说不过你，待会儿叫莫叔来收拾你！”

老十三假装毫不在意，但多少还是有些心慌，毕竟对于这位自小教导、指点兄弟十三人的老大哥，老十三还是多少有些畏惧的，这种畏惧不是出于武力上的弱势，而是那种自小生成的对威严的敬畏乃至敬服。

“不是我说你，杀个皇帝多大点儿事，让我们几个出手，明儿就让他皇帝老儿入土为安，你还舍近求远跑去江湖上揽人手，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你呀，想的也太简单了，要是我动用威王府的力量去刺杀皇帝，那天下人还怎样看待我们威王府？三代忠烈的名声岂不是要被我毁于一旦了。”

老十三也没多少心思与程不器辩论，只是侧耳细听周围接连多了六道气息，立时道：

“人都回来了，还是尽早离开此地为妙，今夜皇城出了这么大的事，估计马上就要开始大肆清查了，搞不好皇帝老儿一发怒，这地方的人没几个能活下来！”

程不器朝着李元霞的房间方向看了一眼，从怀中拿出已经准备好的书信，放在了饭馆正堂的桌子上，返回李元霞的房外，轻敲门道：

“那个...两位娘子，咱们还是趁早跑路的好，免得追兵又追上来了。”

程不器话音刚落，李元霞就‘吱呀’一声拉开房门，双目温柔地看着他，身后的李婉秋由她师傅给肩头的伤口上了白药后，也已穿好衣物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此时程不器再无丝毫慌张，周围有老十三等七人暗中护持，纵使皇帝老儿亲自领着大军追来他都不怕，所以不再显得焦急。

还是七天前出发时的那辆驴车，三人趁着夜色又绕道城东，准备躲回威王府。

在驴车上晃晃悠悠时，李婉秋情绪低落一言不发，程不器也不知道她是在替洪海、范戴克等人惋惜，还是在替那曹无彰伤心，但总之程不器看着她这模样也不舒服。

李元霞也是情绪低落，刚刚这一个时辰就经历了种种惊险的生死大关，此时劫后余生的强烈冲击感，让她内心也难以平静，最后在心中将此次计划的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本是想找出问题所在，思绪却停在了饭馆里的这几天时光的回忆中。

想到三人趁着夜色逃跑，还没来得及跟收养的那对母子交代，李元霞有些心思不安宁。

程不器看得出她在担忧什么，一边赶着驴车，一边道：

“放心吧，我其实早跟赵大嫂打过招呼了，而且还给他们留了几句话，应该看得懂的。”

李元霞点点头，脸色却更加凝重，明显是想到了其他事。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今日我们七人事败，虽然有伤亡，但都是心甘情愿，可若是因为我们，牵连了那一片地区居住的百姓又该怎么办？”

李元霞的担忧十分有道理，毕竟只需稍作调查，皇帝就能查出今日闯进宫内的刺客，是隐藏在这一片居民区内，从此处出发的。

若是皇帝降下雷霆之威，这片区域的居民全被赶走还是好的，若是不管不顾一股脑的全砍了头，那七人可是造了孽了。

不过程不器略加思考，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虽说这一次刺杀皇帝的举动大逆不道，但没有人知道是他所为，就算皇帝猜得到也拿不出证据，更不敢明着指责他，所以他仍然可以借助威王府的名义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