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得很快。

当墨色铺天盖地的席卷这个城的时候，衔月楼一如既往的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一个上好的雅间里，九幽和商聿相对而坐，他们谁都没带。

“商聿孤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今日你不请孤喝酒，实在是说不过去。”

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上酒上菜，又退去。

须臾，桌上就摆满了。

“可以啊，本王请你喝酒，但钱得你来付。”

“哈哈哈，商聿，你要不要这么小气，连这点酒都舍不得请孤喝吗？”

九幽开了一坛酒，拎着酒坛就往嘴里灌。

“你不地道啊，商聿。孤听说你被你们大雍的皇帝给关在王府里了，半步都出不得，孤就马不停蹄的带兵来了。你和孤都清楚，孤这边出兵，你们大雍的皇帝没招，只能放你出来。”

商聿不急不缓的倒了杯酒，优雅又干净利落的递到唇边，仰头饮下。

两人喝酒的方式形成鲜明的对比。

九幽却是早已习以为常。

这人就是这样，无论什么时候都稳重又清醒，大雍矜贵的聿王殿下，是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九幽，本王：并没有让你来救。你不出兵，本王也会安然无恙。”

九幽习惯性的大口大口的灌酒。

“商聿，孤记得，孤跟你说过，像你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忌惮。”

“对，你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那你就该知道，你，大雍的聿王，除了让你的对手忌惮，也会让你们的皇帝忌惮。孤想起一个词，功高震主，孤觉得这个词很适合你。你不止是功高震主了，你的身份，你的地位，还有你的权力，对你们大雍的皇帝来说，都是一种威胁。”

商聿，大雍的聿王，闻名天下的战神，地位仅次于大雍的皇帝商晨萧。声名远扬，却比商晨萧更甚。

偏他手上还握着兵符，他可以调动大雍百分之八十的兵力，他还自己养了私兵。

商聿手底下的云鹰让敌国闻风丧胆，也能让商晨萧不能安寝。

商聿这个人，他不止让人忌惮，他还可以成为很多人的噩梦。

九幽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商聿不可能听不懂。

如九幽所愿，商聿听懂了，但他还是不以为然的倒了杯酒，饮尽。

“是啊，那又怎么样呢，本王也跟你说过，本王与大雍的皇帝永远也不会产生冲突。”

“可你错了。”

“哦，何以见得?”

九幽轻笑，“你回京都之时，有一则消息也在大雍传得沸沸扬扬，说你曾抓东漓将士十万有余，这些俘虏都被你坑杀了。你成了大雍百姓眼中的阎王，残暴不仁，心狠手辣，阴晴不定还嗜血。”

“他们说的是事实。”

那时他身中血弑，只要见了血，就会控制不住的想要杀人，心中的残暴因子致使他见个人都想拔剑，疯狂的想要把那些活生生的人的脑袋都砍下来，剁得稀烂。

他知道他的心中生了魔，战场上处处可见血，不适合他继续待下去。所以他回了京都，回了聿王府，并闭门不出，连每日的朝会都不去。

“商聿，可是你清楚明白的知道，当年那十万俘虏你非但没有坑杀，还还给了东漓，你和他们口中的人不一样。”

十三岁那年，九幽第一次遇到商聿，他们成了对手。但那时，九幽的手段远比商聿要成熟，要狠。

屠戮边城百姓，致使边城血流成河，尸骨成山，是九幽做的。

他要为他父亲报仇。

后来，商聿在战场上，用实力讨回了这一笔血债。

九幽敬畏他，更多的其实是敬。

“本王也是提了条件的。”

那一次，商聿坑了九幽不少钱。

商聿让九幽按人头给他钱，用来赎回这十余万将士。

一个人一百两银子，十万人就是一千万两银子。

那一次，九幽着实是大出血了。

这些钱，都用在了边城重建上。

“是啊，商聿，你是提了条件，你让孤在你不曾在的日子里不得侵扰大雍边境，不得动边城的百姓一根汗毛。”

商聿走了，他回了京都，九幽就真不曾动一下。

这么多年了，九幽早习惯了他的战场上有商聿这个人，他喜欢极力和商聿在战场上酣畅淋漓的感觉。

没有商聿的战场，真的很没意思。

所以他撤了兵，回到东漓国都，没有侵扰边城的百姓，也没动边城百姓一根汗毛。

他们争锋相对，是在战场上。

离了战场，他敬重他，不动他护着的人。

“你没有兑现承诺，九幽，本王不在，但你出兵了。”

商聿轻飘飘的看他一眼，继续喝酒。

“因为孤说对了，你和你们大雍的皇帝终会有嫌隙，孤这不就等到了?孤在东漓听到的消息是你调戏了你们大雍皇帝的贵妃，所以被他关在聿王府。商聿，孤一直都很敬重你这样的对手，孤是怕你死了，留下孤一个人，只能独孤求败，那样也太没意思了。”

“所以你出兵了。”

“是，孤想的是，孤带着这四十万大军攻打大雍，你们皇帝忌惮孤，就该放你出来和孤对战。他要是不放，孤就打到你们大雍京都去，杀了他，救你出来，让你当皇帝。”

“大逆不道。”他怎会做弑君并取而代之的事。

“孤才不管这些，孤只是不想让你死了，孤失去一个值得敬重的对手。商聿，孤守诺了，孤从边城打到锦城，没动过你大雍的子民一根汗毛。”

每进一城，他都会严格要约束士兵，让他们安抚城中百姓，不准惊扰城中百姓分毫。遇到落难的百姓，他也会伸手救援，因为这些人是商聿用命也要守护的人。

九幽看见商聿为了大雍这些普通百姓，挡刀挡箭，有几次，他差点失去性命。

就是这样的对手，他没法不去守诺，他值得。

“本王知道。”

他何尝不是把九幽当作敬重的对手，不然，他不会信他，不会在中了血弑的那一年抽身离开。

“本王出来了，亲自带兵，而你打到了锦城。”

商聿举杯和九幽碰了一下，仰头喝了。

九幽磨着手指，“商聿，你走得太久了，孤手痒。”

商聿埋头，低低的，直笑。

“本王清晰明了的告诉你，本王不会出任何的事情。九幽，本王还是那句话，本王与大雍的皇帝永远也不会产生冲突。”

商晨萧一直都知道，商聿对大雍没有任何的兴趣。

他可以豁出性命守护大雍的百姓守护这万里河山，但他永远也不可能觊觎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因为，在商聿的心中，这万里河山，不姓商，它姓千。

而他商聿，不过是这万里河山的一臣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