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塔夫站在韩布屈的身旁，戈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韩大哥，这城该怎么打？”

“先渡过护城河，放下吊桥。” 韩布屈指了指高高立着的吊桥，“再让勇士们登上城楼，里应外合将城门打开。”

“哦。”依塔夫傻傻点头。

“戈噶呢？” 韩布屈斜眼向大营中望去。到现在戈噶和他的人还没有出现在战场上。

“他说去召集部落勇士了。” 依塔夫兴奋的望着城楼，回道。

韩布屈只是冷笑。

所谓人多力量大，不一会，木排就已经扎好了，韩布屈深吸一口气，大声命令道：“进攻。”

牛角号声再度响起，灰甲武士在队长的带领下，迈着整齐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在护城河边停下。号角连连，一波一波的箭矢向城楼上射来，越过护城河，雨点般洒在城墙上。

城上的守城老兵大声喊着，让手下的新兵们躲到城墙后面，也有几十个吓破胆的新兵，在慌乱的奔跑中被射倒，老兵们顶着盾牌，将中箭的军士拖到隐蔽处，看到这，何成德直摇头叹息道：“老兵还是太少了。”

在叹息中，四千身穿重甲的弓箭手整齐的登上了城楼。箭矢射在他们的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仅凭草原上的箭矢是无法射穿这身重甲的。

几百个黑色的大桶也被搬上的城楼。成捆的箭矢插在黑色大桶中，姜小山在不停的指挥，何成德则将注意力放在城下。

草原士兵在箭矢的掩护下，将铺着牛皮的木排放入护城河中，先将一个木排的一头固定在岸上，一些士兵腰中绑着绳子跳进冰冷的水中，用锤子将水中的木排一个一个固定。

看见敌方的木排从护城河对岸快要搭到城墙这边了，何成德对旁边的传令兵命令道：“开始吧。”

接到命令，姜小山带领着身穿铁甲的弓箭手出现在城墙处，先将搭桥的敌人射退，弓箭手随即转移方向，轮番拉弓射向城下的灰甲弓箭军阵，双方兵器之间的优势和劣势立马显现了出来，虎门军士的箭矢可以轻而易举的射进敌人身体，而反过来，铁甲的防护抵消了敌人箭矢大部分的伤害。

城下的弓箭手惨叫声此起彼伏，纷纷向后退去，射上城墙的箭矢立即威力大减，依塔夫见状，眼中满是慌张，回头看了一眼他部落中的士兵，心中暗自叫苦。

战事还在继续。射退灰甲弓箭军团后，城楼上的弓箭手从黑色大桶中抽出浸了火油的箭羽，在旁边火把上点燃，瞬间，火箭铺天盖地的射向护城河上的木排，不多时，所有的木排在水中燃烧起来。

“韩大哥，这样就完了？” 依塔夫呆呆的问道。

“这才刚刚开始。”韩布屈淡淡的回了一句。刚才依塔夫的种种表现全都看在他的眼中。

一串新的命令被下达下去。在号角和鼓点的催促下，军营中立刻涌出近五万的灰甲军士，远远的立起用木头拼接而做的盾牌，推动盾牌，向护城河逼近，盾牌后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雨点般不间断的射向城头。

不时有虎门军士因中箭太多而倒下。不断有人被抬下，又有人补充进来。

“何将军，敌人的箭矢太密了。”姜小山的铁甲接缝处插着几只箭矢，快步跑了过来，蹲在何成德的面前，摘下铁面具，露出满是汗水的脸，“出现了不小的伤亡，用强弩吧。”

“还不到时候，”何成德的小眼睛翻了翻，“新兵轮换，不要用盾牌。只有让他们见了血，才能快速成长为老兵。”

“明白。”姜小山起身，带好面具。

对射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攻城大军依仗着人多，在付出不小的代价后，终于将木排桥架到了河对岸。为了防止木排再次被火箭点燃，韩布屈不忘命令在木排的牛皮上铺上湿湿的泥土。

时近中午，来往于城楼上下的箭羽慢慢稀疏，双方的弓箭手也都筋疲力尽，战场出现短暂的平静。

众多校尉们一边飞快拔去身上的箭矢，一边大声命令军士们，收拾白茫茫的城头。何成德则从城墙角落中站起来，对这次弓箭的对决，他非常满意。

城下，韩布屈下达命令，集结攻城的队伍，以他对虎门军士的了解，守军还远远没有发挥出应有的战力，显然对手是有意让他们接近城墙。不能让我们的勇士白白遭受伤亡。他暗自思量。

“可以攻城了吗？” 依塔夫问，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更不知道后面的凶险。

“依塔夫兄弟，攻城的桥梁已经铺好了。我们的勇士可以大展身手了。” 韩布屈回头瞥了一眼依塔夫背后的战士，这些人普遍都没有皮甲，更别说铁甲，但一个个都有高大的身材，露着胸膛，手里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破旧不堪。他惊讶道，“依塔夫兄弟，你们的装备太差了。怎么没向大王要铠甲和兵器呢？”

依塔夫尴尬挠着头，心中一阵凄苦，低声解释：“我问过很多人，他们谁都不给我。”

第79章 偷梁换柱

韩布屈热情地揽住依塔夫厚实的肩膀，指向高大的城墙，安慰道：“最坚固的铠甲和最锋利的兵器都在这城中，只要攻破城池，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现在嘛，” 他面露难色，纠结一番，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放低声音道：“我可匀一些凯甲和兵器给你，不过你可不能张扬出去。”

依塔夫露出感激的神情，瓮声瓮气的说道：“我懂，谢谢韩大哥。”

韩布屈放开依塔夫，回头吩咐他的副手：“梅哈文，去弄些甲胄过来。”

“大哥，这个时候让我去哪里收集铠甲啊。” 梅哈文刚毅冷峻的容貌透着迷惑，他没有弄清楚韩布屈的用意。

“让他们将身上的盔甲脱下来。”见梅哈文还在犹豫，韩布屈抬起脚踢在这位不到三十岁的高个男人的大腿上，手指向黑石部落的军阵，“动静小点。”

很快，大批印有黑石部落标志的褐色皮甲，交到雪恒部落军士的手中，依塔夫一边用力束紧胸甲，一边兴奋地收不住嘴：“韩大哥，有了这身皮甲，我一定第一个攻上城头，你瞧好吧。”

“依塔夫兄弟，我相信你一定能。” 韩布屈接过梅哈文递过来的护臂，亲自给依塔夫带上，后退一步，很是满意的点点头。抽出腰间的弯刀，对依塔夫说道：“我先冲上去，你等我攻上去了，你再跟上。”

依塔夫一把将韩布屈的胳膊抓住，劈手夺过他的弯刀，脸露埋怨道：“韩大哥，刚才不是说好了吗，我先上。”

“好兄弟，我是主攻，你要先攻上去了，大王会怪罪于我。” 韩布屈很是为难。

“我不说，大王如何能知道是谁在攻城呢。就这样说定了。” 不等韩布屈反对，大手一挥，隐藏在高高眉骨下面，那双深蓝色的眼中充满疯狂和贪婪，“勇士们，城中有更好的盔甲，跟我一起杀进去。”他身后，那些早已跃跃欲试的部落战士爆发出如野兽般嘶吼，一股褐色洪流汹涌而去。

直到此时，梅哈文才弄明白韩布屈的用意，立即让人将攻城云梯送往前方。同时命令黑石部落的大军变换军阵，向前逼近城墙，射出漫天箭雨，配合依塔夫的进攻。

平静瞬间被打破。

戈噶隐藏在营门口，从这里可以隐约看到身穿褐色皮甲，打着黑石部落旗帜的士兵，蜂拥着、嚎叫着冲过护城河，在箭雨中，手忙脚乱的搭起梯子向上爬。他惬意的用马鞭轻敲大腿，就在刚才，一位护卫偷偷转告他，大王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让他好好监督黑石部落攻城。只是监督，并没有让我带兵攻城。戈噶完全领会迪德罗的意思。

“黑石部落？金柱骁雄？” 何成德的小眼睛冒着熊熊怒火，十六年前的那场拼杀历历在目，他当时所在的虎卫营就有两百多弟兄惨死在他们的手上，这次又碰到了，真是太好了。

“姜小山。”何成德扯着嗓子喊。

“我在呢。” 姜小山快步跑过来。

“把火油罐搬上来。”

姜小山透过何成德的面甲，第一次看到这个矮个子搭档眼中的愤怒，不敢怠慢，立即回道：“我这就去。”

守城的将士冒着箭雨，探出半个身子，向敌人射出箭矢，虽然不时有受伤的将士闷哼着倒地不起，但经过整个上午的战斗，这群新兵们迅速成长起来，不再害怕四处横飞的箭矢。

“来吧，都来吧。”何成德口中不停的嘀咕，探头望向城下，估算大约有近万人冲过了护城河，攻城梯也搭上了城头，从攻城梯上摔下去的敌人不时发出长长的惨叫，但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敌人，口中叼着弯刀，埋头向上攀爬。他放眼护城河对岸，还有接近五万人组成箭阵，洒出如暴雨般的箭矢。

姜小山领着三百军士登上城楼，他们个个怀中抱着黑黑的火油罐。

何成德退回，一边拔着射在铠甲上的箭矢，一边指挥着众人在城墙角落藏好。

“何将军，下一步我们怎么干？” 姜小山蹲在城垛下，或许真是受到风佰年的影响，他也喜欢上了火，尤其当熊熊烈火吞噬世上的万物，他感觉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在燃烧沸腾。

一只箭矢好巧不巧敲在何成德的面甲上，弹向一边，何成德伸手接住，转身背靠着城墙坐下，摘下面甲，端详手中的箭矢，随手丢到一旁，他现在可以笃定攻城的就是黑石军士。“不着急。等他们都过来。”他嘴角上翘，露出残忍的笑，嘴里又开始嘀咕，“都过来吧，不要怕，你们不是什么都不怕的吗？来啊。”

可惜等了半晌，再没有更多的敌人冲过护城河，何成德失望的叹了一口气。举手发出命令，姜小山早就等的不耐烦了，见状带头第一个猛的站起，一声大吼，将手中的火油罐用力的扔了出去，第一批的火油罐几乎全部落在护城河的木排桥上，在罐子破碎声中，火油四溅，顺着桥面流入河中。紧接着，一只只火箭铺天盖地的射下，刹那间，熊熊燃烧的火焰吞噬了木排桥，护城河变成一条火河。

第二批、第三批，更多的火油罐从城头投了下来。它们的目标是城下那群傻傻回头看火河而发呆的草原军士。

“火风。”韩布屈脸上大变，他太了解这种歹毒的火焰，除了沙子，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它的肆虐，“完了。”大火阻断了退路，攻城的勇士不可能活下来。他身体不由的一阵发寒，后怕和庆幸交织在心头。

暗自庆幸的还有营门口的戈噶，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惨状，但他知道，黑石部落的精锐损失过半，燃烧的黑石部落旗帜上还隐约可见金山的图案。“不知银面知道后会是什么表情。” 戈噶很是幸灾乐祸，他掉转马头带领他的部众撤回中军大营，向迪德罗汇报战况。

“戈噶撤了。”梅哈文在他耳边禀报。韩布屈回头望了一眼营门，命令道：“我们也撤，弄狼狈一些。”

“明白。”梅哈文利落的脱掉标有黑石标记的铠甲，从地上捡起黄黄的破羊皮裹在身上，高大的身材颇有几分雪垣部落将士的风采，带领换下皮甲的金柱骁雄们夹杂在混乱的队伍中溜回军营。

“我们的勇士都死了，我如何向族长交代啊。” 韩布屈跌跌撞撞的冲进中军大帐，扑倒在地，放声大哭。

迪德罗连忙起身，来的韩布屈的身边，用一种同情的语调劝道，“韩将军，不要过度悲伤，打仗总是会有伤亡的。”

韩布屈抬头，满脸的黑灰，身上甲胄血迹斑斑，眼中一片死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戈噶已经将城下的战况报告给了迪德罗，听到黑石部落最精锐的金柱骁雄死伤过半的消息，他还不敢确定，现在看到韩布屈惨状，他心中大喜，脸上却充满的悲伤道：“韩将军，你放心，攻下虎门五关，我一定会加倍补偿你们所遭受的损失。”

“韩将军，依塔夫呢？怎么没有见到他。” 戈噶没看到依塔夫的身影。

“依塔夫兄弟为了救我，也战死了。” 韩布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的从地上跳起，瞪向戈噶，厉声问道，“战场上为什么没有看到你，害得我们孤立无援，勇士们一个个惨死在城下，你去了哪里？” 韩布屈指着戈噶，另一只手摸向腰里的弯刀，踉跄的步伐逼近。

“韩将军，请冷静。” 戈噶吓的连连后退，双手乱摆，不停喊着。

迪德罗也吓了一跳，在旁边劝解道：“韩将军，不要冲动。你们的损失帝国一定会补偿给你们的，不要冲动。”

突然一口血从嘴里喷了出来，韩布屈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昏了过去。迪德罗松了一口气，连忙命人将韩布屈送回他的营地。

“戈噶，你怎么解释？” 古翰海部落的莫泽向来跟黑石部落亲近，这时起身大声质问道。

迪德罗愕然回头，他发现许多来自北方的部落首领，正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戈噶。“戈噶，三个部落协作攻城，其他两个部落的勇士都伤亡惨重，唯独你的士兵毫发无损，你如何解释？” 于是迪德罗指着戈噶骂道。

面对迪德罗翻脸指责，戈噶除了露出意外的表情外，还是聪明的低头不语，没有去辩驳。为了平息众怒，迪德罗责罚戈噶担当明天的主攻任务。为了吸取今天的教训，迪德罗派出大军在护城河的上游挖开一条口子，将护城河的水引走，同时连夜打造更多的攻城器械。

只是这些已经跟黑石部落无关了，韩布屈回到营地，便将营门紧闭。接下来的几天，任凭悠长的号角声、急促的战鼓声和刺耳的喊杀声在半空回荡，而黑石部落的营地却是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