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霜晚沉默半晌，将手从宋淮臣的手中抽出来。他又上前想要抓住，到底在她的眼神里落了空。

她站起身来，“今天谢谢你来帮我。”

虽然自己完全能解决这件事，但有了宋淮臣的身份做背书，的确省了她不少的力气。

听见这声道谢，宋淮臣没说话。微微仰起头，略带乞求一般地看着她。陆霜晚垂眸，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今天先回去吧，我回教室了。”

说完，不再看他，转身就离开了校长室。留下宋淮臣一个人坐在那里，头还是微微仰起的弧度，可眼睛里，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低下头，双手仍在发抖。

从口袋里摸出烟来，咬在嘴里，打火机在修长的手指中被擦亮。他没有控制好距离，火焰在指尖烧灼，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去点燃口中的烟草，也不熄灭如此盛放的焰火。直至目光流转，看到墙上“宁静致远”几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才恍然清醒。

关掉打火机，宋淮臣把已经灼伤的手插进口袋里，口中未点燃的烟扔进垃圾桶里。校门外停着一辆限量版的商务用车，他坐在后座，透过窗子，盯着十七中的校牌。

“宋总。”罗展在驾驶位问他，“现在走吗？”

“不走。”

后座位上还有另一个人，叫项廷箫。本来两个人是一起去参加一个商业聚会，哪知吃到一半，宋淮臣就一脸焦急地从餐桌上跑下来。现在从学校出来以后，他又这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项廷箫皱了皱眉：“不走，你在这要留到她放学？”

宋淮臣转过头来，看向项廷箫，良久——

“你怎么还没走？”

项廷箫：“......”

见色忘义的东西。

项廷箫对于这种行为不甚理解，但他始终知道，在宋淮臣心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没有遇到过，也无权置喙宋淮臣什么。

本来他也没打算跟着等，可宋淮臣这话一出，他就不高兴了。他还就非要看看，这让宋淮臣牵肠挂肚这么久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干脆在一旁打起游戏来，跟着他一起等陆霜晚放学。

攻击的音效和吵闹的说话声不绝于耳，若是往常，宋淮臣只怕已经让他闭嘴或者干脆轰他下车。可是此刻，他只是把目光投射到高三十八班的那扇窗户上，距离太远，他看不清窗内人的面孔，可他只是看着那里，便觉得有些心安。

口袋里的手渐渐冒出汗来，刺激着被灼伤的拇指上的皮肤，有些痛，也让他清醒。

陆霜晚回到教室，修韵正一条腿屈起抵在桌子边缘，手里拿着薯片听梁段南他们说八卦。见她回来，修韵吞下薯片，喊了一声“美人”。

美人出乎意料地没有理她，修韵放正了坐姿，眼看陆霜晚一脸冷色地坐回位子上，想起最后她离开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她戳了戳陆霜晚的手臂：“美人，和你对象吵架了？”

“没有。”

陆霜晚打开电脑，翻出化学书，在文档里敲下“氧化还原滴定”几个字，就再也敲不下去。

有人监视着自己在学校的一举一动，甚至要事无巨细地汇报给另一个人。这件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会有些难以接受，有些生气。陆霜晚亦不例外。

哪怕她知道，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担心她而已。

她和宋淮臣之间，毕竟隔了四年。或许他们还有很多需要磨合的东西，就比如现在。

陆霜晚现在很乱。

她一边生气于他对她的监视，脑子里却又都是他握紧她的，颤抖的双手，还有那双，委屈又不安的眼睛。

她就这样始终盯着电脑屏幕，手指一次又一次搭在键盘上，而后一次又一次放下。她敲不出一个字来。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拿着手机不顾老师和同学的目光走出教室，在楼梯间拨通了宋淮臣的电话。

属于她特别的铃声响起，宋淮臣慌忙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凑到耳边。

“晚晚。”

他小心翼翼地叫着她的名字，生怕震碎最剔透的水晶。

一旁的项廷箫手一抖，大招放了空，被一群人瞬间秒成了尸体。他斜过眼，看着宋淮臣此时的神情，手机上的色调从灰色慢慢转为彩色，他却没有在意。

电话那边，清透微凉的声音传了过来，“把电话给罗展。”

车子里太安静了。

安静到即便是没有打开公放，这一句话也侵入了所有人的耳朵。项廷箫一脸看笑话的表情，罗展则是脊背一僵，感觉自己死期将至。

宋淮臣握着手机的手用力抓紧，指尖被挤压出青白的颜色。他和陆霜晚就这样沉默着，半晌，他才把手机递到前面。

罗展战战兢兢把电话接过来，宋淮臣不想听什么，直接打开车门下了车。他靠在车子旁，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尚有些刺痛的手指转动着烟嘴，将咬嘴的地方拆下来，再点燃剩下的香烟，夹在指间送进了嘴里。

比往日更加呛人的气味冲进他的口腔，他一时没注意咳了起来。偏过视线，落在仍旧通话的罗展身上，他第一次，有了想开除这个助理的念头。

车门开合的声音。

项廷箫走到宋淮臣身边，眼睛敏锐地看到他拇指的烫伤，轻嗤：“你至不至于？人家也没说甩了你，你就把自己作成这样？”

宋淮臣没说话，继续吸着烟。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气味，虽谈不上喜欢，但这种冲入大脑的不适，让他能分散一点注意力。

项廷箫不知道宋淮臣和陆霜晚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有隐约听到罗展和陆霜晚的对话，他也能猜到几许。只是身边这人耐不下性子，他无法忍受坐在一旁听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生打电话，还是在和他有矛盾的关头。

项廷箫想到方才陆霜晚在电话里说的话，笑宋淮臣的过度忧虑，却并不打算插手。

罗展终于打完了电话，此时香烟已经燃到尽头。没有了烟嘴的过渡，猩红的火苗一燃到底，灼伤了他的手指，他才到一旁捻灭。

罗展走出车门，双手把手机还给宋淮臣。宋淮臣拿在手里，扫了眼屏幕，才发现电话还没有挂断。

他把手机放到耳边，低哑着声音，在春天的微风中散尽，也带给电话那一端的姑娘。

“晚晚，我......”

“晚上想吃酿豆腐。”她的声音低了下来，透过电话，他无法分辨她的喜怒，“你带我去吃。”

宋淮臣心软了一块，燥郁的情绪消散了些许。

“好，带你去吃。还想吃什么？”

“晚上再说。”她顿了顿，“先挂了，我去上课。”

宋淮臣急忙接了句：“我在校门口等你。”

“嗯。”

陆霜晚已经挂断电话，宋淮臣尚有些依依不舍，仿佛就这样举着手机附在耳边，就能听见她的余音。

通知栏上，自动录音完毕的提示弹出。宋淮臣点进去，修改标题： - 晚晚生气了，想吃酿豆腐。

点击确定。

这一条录音的下面，还有很多类似的音频，哪一天，发生了什么，她说了什么，都记录在此。

只要他点进去，就可以听见她和罗展都说了些什么。可是此刻，他竟然没有这个勇气。

坐回车子里，冷空气瞬间淹没了整个车子。罗展坐在那里，手指攥着方向盘，生怕宋淮臣对他秋后算账。

宋淮臣关掉了手机，眼睛盯着车内后视镜里的罗展，良久，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打完电话回到教室，陆霜晚终于算是平复些情绪。尽管还是冷着一张脸，但面对着电脑上的文档，已经不是方才只字难输的时候。

修韵慵懒地靠在自己的手臂上，“都说认真的人最好看，美人更甚啊。”

“美人今晚要不要赏光，我带你去吃大餐？”

“唉，求得美人一笑，我道人生足矣。”

“......”

修韵就差原地表演一首“美人赋”，陆霜晚被她逗得笑了出来，颇有些无奈地瞥了修韵一眼。

修韵“哇”地坐起来，“美人，让你笑可太不容易了。你这是吵架了呢，吵架了呢，还是吵架了呢？”

陆霜晚：“......”

她还真是。

“真没吵架，小事而已。”

修韵撇嘴，“行吧，我也就八卦一下。俊男美女的故事，总是让人心痒痒。”

陆霜晚：“你找一个帅哥，你们也是俊男美女了。”

修韵“啧啧啧”地摇头：“十七中这几个歪瓜裂枣，真不够看。”

两个人放学走到校门口，陆霜晚一眼就看见靠在车边等着的宋淮臣。见陆霜晚出来，他急忙迎了上来，接过陆霜晚的书包，想牵她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避开。

宋淮臣的手悬在半空，心也悬在了半空。

修韵看着这一幕摇了摇头，果然世间情爱，俊男美女也无可免俗。

站在一边的项廷箫终于见到了陆霜晚的真身，除感叹真是一个美女，亦没有其他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