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就是这样。

是，这件事的实际情况确实是皇后出了宫。

但是那又如何？

知道徐影出宫的，除了徐家，就只有宣室殿中的宫人了。

而徐家是一定会为皇后遮掩的，并且客观情况确实是皇后直到进入徐家内院都没有出轿子，什么外人都没有见，而世家豪族们再闲，也不会无聊到去监测一天都有多少轿子进出了徐家。

可还是有那么多妃嫔状似无意地点破了徐影出过宫这件事。

这意味着什么？

宣室殿被人渗透成筛子了！

窥伺帝踪是死罪，诛九族也不为过！

并且这不是什么一道菜只能吃三筷子，女子行礼的时候膝盖应该弯多少度之类的迂腐规矩，这是实打实和皇帝的安全直接相关的铁律！

因为你今天知道皇帝陛下说了什么，吃了什么，和哪个妃嫔叫了几回水，明天是不是就能在陛下的菜肴里下毒了？后天是不是就能在陛下熟睡的时候用枕头闷死他了？大后天你来登基吧！

“陛下仅仅是将那些妃嫔打入冷宫而已，已然是宽和待下之举。”范夫人的声音冰冷极了，“并且，近日连你父亲都察觉到宣室殿侍奉的宫人已经被换了一圈，可陛下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更谈不上追究，你说这是什么意思？”

范筠被自家亲娘解释得脸色煞白，许久才颤声道：“陛下在给妃嫔们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你现在乖巧点，好好把你的人都给弄走，朕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往不咎，但你要死挺到底，坚持要窥视帝踪，那就不要怪朕心狠手辣了。

并且，陛下是真的心狠手辣过的。

常言道慈不掌兵，陛下可是从贫贱之身一步一步杀到如今的马上天子，屠城杀降的事儿他干的难道少了？

是，陛下最后打入京城时是和平解放，世家大族们喜迎陛下入城，差不多就是“大魏皇帝已经到达他忠诚的帝都”，可在此之前，在陛下起兵的最初，京中传的话可是“那起于草莽的杀人狂魔竟然弑主自立！”

曾几何时，楚英之名那也是能止小儿夜啼的！

“帝王心术。”思索着此事的前因后果，二夫人范筠声音颤抖，“原来竟是这等……这等……”她竟然都找不到什么话来形容。

偏偏，范夫人正色道：“与其说是帝王心术，不如说是……”

范夫人说到这里，却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陡然止住了话头，反而道：“女儿，你嫁入徐家之后，和娘娘的关系如何？”

“尚可啊。”范筠想也没想便答道。

“那好。”范夫人说，“那你什么时候入宫见见娘娘吧。”

“啊？”范筠愣在了那里，“怎么呢？”

她的思路已经有一点偏了。

就是……我已经被夫君喊来问娘家了，现在难道要被娘家支使着去问皇后娘娘？

我有那么难以点拨吗？谁都不愿意教我是怎样？

万幸，范夫人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的只是：“你得问问娘娘，这件事里面有多少是陛下的意思，有多少是娘娘的手笔，如果当真是娘娘的意思，最好……再问问娘娘对陛下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这娘娘陛下的听得范筠都快耳鸣了：“什么什么章程？”

这里还是要夸一句世家底蕴的——范家很多私密的事情都不是关起门来在密室中密谋的，在老家时是在内宅的一片湖上，如今则是在内院竹林中的一处凉亭，人在远处则有水声风声树叶拍打声，根本听不真切，人在近处则极容易被发现，再没什么被偷听的隐患。

但即便是有这份安全，她娘亲还是压低了声音，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但凡多显露一秒都能被黑白无常抓回去的恶鬼：“皇后娘娘，是否想对陛下做点什么。”

然后甚至还怕自己这傻闺女不懂，再次压低了声音道：“准确的说，皇后娘娘是不是想造反。”

范筠，又一次摔下了椅子。

……不是！娘亲！

你们之间是有什么加密的交流方式没有对我开放吗？为什么这事儿徐家一下子就能理解，而咱们范家也一下子就能理解，就剩下我啥也听不懂啥也领会不到？！

忠君爱国二夫人，这一瞬间就是……人生观的崩塌。

而范夫人看着她，反应了半晌，才道：“看来不是你自己要回娘家了……筠儿，徐家是谁让你回家的？”

范筠都要裂了：“……啊？”

这也能猜出来的吗？你们怎么猜出来的？

能。

范夫人看着傻乎乎的闺女，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几日的奏章，虽还是陛下的笔迹，但……风格已经不对了，可能是皇后殿下重新掌握了权力吧。”

再接着，范筠的那一声“啊？！”来得只有那么真情实感百转千回了：“怎么会？”

范夫人幽幽道：“倘若是姑爷喊你回来的，那我就明白了。”

范筠疑惑了：“明白什么？”

范夫人叹息：“我给你说的这些，本应该是姑爷来给你说的，但是，可能……”

再接着，范夫人看向范筠的眼神，就意蕴深长了起来。

形容起来的话大概是……哎哟我这傻闺女太一惊一乍了，保不齐说着说着夫妻俩就能因为三观不合没意义地掐起来，多影响夫妻关系呀！

让她回娘家，让她亲娘来给她说，这不是避免了小夫妻针对要不要忠君爱国吵上一场毫无意义的架嘛！

计划通√

“咱们姑爷。”说着，范夫人还笑了起来，“还蛮会处理夫妻关系的。”

范·从未觉得自己会这样被碾压了智商·筠，满头黑线。

她缓了好半天，才弱弱道：“可是，即便如此，范家难道就要绑到皇后的战车上了吗？”

“不然呢？”范夫人诧异了。

范筠又愣了一会儿，完了甚至有点感动：“是因为女儿，所以范家才做的如此选择吗？”

“不是。”范夫人微笑道，“想什么呢我的好闺女。”

范筠：？？？

“不是因为你嫁到了徐家所以范家站队皇后。”范夫人说的非常淡定，“是因为范家已经决定了站队皇后，所以才把你嫁了过去。倘若我们最后决定的是站陛下，你进宫肯定是不成了，范家应该会选择更加合适的姑娘入宫。”

范筠了然地点头：“哦……”

那这样一说也对。

大概……就是……已经接受自己跟不上这帮人思路的客观事实了，范筠这一时间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你进宫肯定是不成了”这句话到底是有多羞辱。

“但是我们最近确实在考虑要不要弄个姑娘入宫。”正在范筠觉得了解清楚了没事了的时候，范夫人又突然开口，“只是还想着看看再决定，如今好歹是等到了转机，也就不必提在选个丫头入宫这茬了，其实我也好，你父亲也好，都狠狠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