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湘，为难了。

思维不在一个层次，她确实不太理解楚琏为什么会提出这种奇怪的问题，想了半天，还是回答得很朴素：“你觉得南诏打得过中原？”

——只论汉人政权，即便是铁血大宋和南诏打也是胜多负少的好吗！谁给南诏的勇气敢拒绝和中原贸易啊。

“倘若军粮供应不上……”楚琏小声逼逼，觑着楚湘的神色，愣是没敢说“未尝不可一战”的后半句。

楚湘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听过以战养战么？”

往北打是为了保家卫国，而北边没有太多粮食产量，搜刮百姓是万万要不得的，所以要朝廷想办法调军粮过去，往南边打你还问朝廷要军粮？

没粮食你去抢啊！随便攻破哪个城市能饿死你啊！做个主帅连这点机动性都不会吗？

楚琏小声逼逼：“倘若如长姐所言，吐蕃和西域为何不能以战养战？”

从吐蕃和西域的角度，中原不也是随便攻破哪个城池就是要珠宝有珠宝要粮食有粮食？

楚湘：“……”

旧的头疼去了，新的头疼又来了。

楚湘实在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回答：“我的好弟弟，你是真不明白大国的小国的不同在哪里呀。”

何止疆域！

最典型的一点，小国是没有什么抗风险能力的。

这个小国包含任何意义上的小——

地理面积不大的国家，比如南诏那些占一个山头就可以宣布自己当家做主了的大小势力，来一场大雨就全淹了，赈灾？统治者自己都搁水里泡着呢！

生产力贫瘠的国家，像吐蕃，全指望老天爷非常赏脸才能吃饱肚子，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收成堪忧，救……谁会救它呀？谁不是在水深火热了里挣扎了是怎样？

生产关系单一的国家，比如如果真的种了棉花水果的西域，那就真的把命脉系在中原身上了，一旦中原断绝贸易，他们守着一堆棉花水果能当饭吃？

“如你所言，吐蕃和西域自然可以对中原开战。”楚湘沉声道，“当然，也有可能赢，可是，万一输了呢？”

以中原的底蕴，被抢了十个八个城池，完全可以整合力量再打回去，可是以吐蕃和西域的家底，输了就是一代能战斗的年轻人被杀绝。

高原苦寒，戈壁也不是什么人待的地方，没了最能挑能扛的劳动力，其余人等拿什么养大下一代人？

对中原来说就不一样了——输了就输了呗，输了还可以组织力量接着打，反正是饿肚子了，攻破对方的城墙就有的是粮食，回头还不失封侯之位，这单开族谱&原地封侯的好机会，你不上？

“阿弟。”楚湘是万万没想到跟着无双学了那么久的楚琏还能如此天真，说到这里还摇头叹道，“其实赌国运，与上桌赌钱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楚琏觉得这么说还是太激进了：“何以见得？”

楚湘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书院上过朱先生的课，但哥哥给我上过一堂课，叫概率论，真就是讲赌钱的。”

“概率论？”这还真是楚琏的短板。

“最简单地讲吧。”楚湘道，“抛铜钱，猜正反面来赌。一枚铜钱，抛一次，可能是正面朝上，也有可能反面朝上。抛十次，可能每一次都是正面，也有可能是十次都是反面。但抛一千次，一万次，只要没有用特别的手法控制正反，结果就会越来越靠近一半的时候是正面，一半的时候是反面，最终的结果肯定是无输无赢的。”

楚琏：“……所以呢？”

“所以，天意就是那个抛铜钱的人。”楚湘道，“而赌国运的两方，就是猜正反的两方，明白了么。”

楚琏看着神色平静的楚湘，长长地，吸了一口冷气。

……明白了。

中原是有底蕴有纵深的大国，只要中原的统治者足够克制，没有和个赌徒一样随便就把自己所有筹码丢出去追求一个刺激，它就可以一直在赌桌上和你赌。

中原可以输许多许多次，可以等一个“扔足够多次之后肯定是无输无赢的”，但是小国呢？

如果筹码只够赌一次，输了就什么都没了，即便多攒了筹码，赌个五次十次，也有可能血本无归，说白了，小国或者小势力是没办法等那个“无输无赢的结局”的，它只能一直赌一个运气——在现实世界里就是那些或是气运或是武力，总之一定得是老天爷偏了心的人，才有可能走向成功。

还是概率论，那些得苍天钟爱，才华非凡的人，是出现在人口众多的中原可能性大呢，还是出现在人口稀少的边陲的可能性大呢？

再考虑生存条件——边陲小国本就生存艰难，极有可能即便苍天给了厚爱，那些人也或许因为资源跟不上，或许因为小国动乱，轻易死在了未长成时。

拿什么和大国斗啊！

楚琏听得整个人都难过起来了。

是我不知道小国条件不行么？可即便我知道，我去哪里搞个大国和你斗啊！我能选的不是只有小国吗？

当然我也不是一定要和你斗，我不过是想有安全感地活着而已，这个……很难吗？

其实吧，楚琏怎么也是跟着无双学习的，既然那么久时间过去了无双都没有暴躁地去找徐影说这倒霉孩子我教不了，就证明他的资质至少是中上的。

大国和小国的事情呢，只是因为楚琏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又加上楚湘向来思路奇快又博闻强记，所以现在才显得被动，倘若能让楚琏自己静下心来思考，未必琢磨不到小国的取胜之道。

只是嘛……楚湘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气氛都到这儿了，小少年一整个都被他那无良长姐忽悠得内心哀怨“既然如此还让我出去干什么喽我在长安城做个闲散王爷算了”，哪有什么功夫去自主思考什么小国的取胜之道。

只剩下了伸手党的基本素养：“长姐，看在你我姐弟一场，小国到底应该如何治理法，还请长姐指条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