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尖尖最好吃的做法当然是烫火锅啦，清汤锅底煮沸了，放进去烫一会会儿捞起，嫩生生入口化渣，吃起来柔若无骨，自带一股水灵灵的清新。苏钰爱的就是这份翠绿娇嫩的口感，小巧家常，又美味无比。

没想到章先生这还是第一次吃豌豆尖尖，刚开始的新奇过去，她立刻爱上了这个味道，一根一根烫完了吃吃完了再烫，动作格外优雅。霍明阳看见了，悄悄把自己夹的一大筷子豌豆尖尖抖落大半，小口小口吃着。霍明端看她一眼，抿抿唇没说话。

柳嬷嬷笑眯眯地，烫了一勺捞到碗里慢慢吃，边吃边看她们说笑。等到撤下饭桌，泡上了茶，柳嬷嬷端了茶杯在手，才说出了今晚上的第一句话：“咱家侍候的人太少了，前些时跟人牙子说了再买些丫头来使，章先生，六郎，四娘，明日人牙子带人来，你们放手去挑，若不合心意，让人牙子再去踅摸。这是贴身侍候你们的人，可不能将就了。”

章先生一愣，扭过头去看苏钰。苏钰笑笑：“原本想在山里或庄子里挑几个孩子，可后来一想，这些人家条件虽差些，是不肯卖孩子的，不如去人牙子手里买些。那都是没活路的孩子，做丫头总好过落入烟花巷。”原身和家里的两个丫头便是这样，若没被府上买了来，不是被卖入烟花巷就只有等着饿死，甚至像修竹，可能会被一同逃难的难民们杀了吃了。

章先生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沉默着点点头。

霍明端道：“我就不要丫头了，给我挑两个小厮吧。自从满纸家去了，我身边无人，的确挺不方便的。”看霍明阳有点愣愣的，点了点她，接着道，“妹妹的丫头多挑几个，如今修竹山茶两位姐姐各有负责的一大摊子事，妹妹身边除了缺两个贴身掌管钗钏盥沐的丫鬟外，还需添上两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头。”

霍明阳连连摆手：“太多了，不用不用，再添一个丫头就够啦。下剩的给先生和哥哥添吧。”

兄妹俩互相谦让，苏钰一人手背上给了一下。“行了，人还没来呢瞎客气个什么劲儿？合适了就挑来，管她几个呢，家里又不是养不起。”

霍明端嘟囔了句“可不就是养不起”，看苏钰瞪了过来，立刻收声屏气做无事状，苏钰点了点他，翻了个白眼走了。

晚上苏钰和柳嬷嬷盘账盘得太晚，第二日早上毫不意外地起迟了。人牙子带了人过来，还是小兄妹俩接待的。等苏钰醒过来，他们把人已挑得差不多了。

章先生挑了个十二岁的小丫头，脸庞白净，手指纤长柔嫩，看上去不像会侍候人的，不过她既然看上了，苏钰自不会反对。这么会儿的功夫，章先生已经给小丫头改了名字，叫做小圆了。

霍明端自己没挑，倒是帮着妹妹挑了两个，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都很纤弱秀气。

苏钰看着总觉得这些孩子不像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向人牙子一打听，果然，听得说是国公府上的娘子要挑丫头，人牙子把手里的好货都挑着送来了。这些女孩子，都是犯了事的官员家眷，发卖了做官奴的。“实不相瞒诸位娘子，这些女娘识文断字的，烟花巷里抢着要呢。老婆子不忍心看她们流落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听得说娘子家里要买人，便都送过来让娘子挑，能进到府里，也是她们的造化了。”

霍明端刚要说话，被苏钰一摆手拦住了。苏钰盯着人牙子好一会儿，把她看得眼神躲闪才冷笑着开口：“我买的是丫头，要的是听话会干活侍候人的，可不是买来当小姐的。嬷嬷要发善心，可是找错了地方。”

那人牙子原想着拿话拿捏她们，卖个好价钱，没想到苏钰不按常理出牌，当下也不敢乱开价了，只讪讪地陪笑。苏钰见敲打得差不多了，方唤她上来问价，听她开的价略高了些，也没跟她砍价，直接点了个小丫头出来。“饶上她个添头，你拿钱走人。”

那小丫头脸上有块巴掌大的青色胎记，从脸上延伸到脖子上，看上去挺不好看的。人牙子做咬牙咂嘴样，正想说再添几百钱，一抬头看苏钰满脸不耐烦，生怕生意黄了，连忙答应了。

交割了银钱身契，人牙子还在柳嬷嬷面前卖好，直说自己亏本了。柳嬷嬷只淡淡笑着也不接话，人牙子便讪讪地走了。

柳嬷嬷眼睛多毒啊，一眼就看出来了，她这一趟赚的不少。至于说那有胎记的丫头，她白送了一点都没吃亏。时人讲究完璧之身，女娘们脸上身上不能有疤痕，这丫头估计是她没注意收了来的，不定卖了多少家都卖不出去呢，要是姨娘没挑了来，一准儿砸她手里了。她自己偷着乐就罢了，还想在她面前卖好，想钱想疯了心了她！

苏钰倒是觉着小丫头脸上有胎记挺好认的，问她叫什么名字，结果小丫头回她“既然认了主子，就该主子赐名”，她一想，估计小丫头以前过得不如意，便没再问，按着山茶她们起名的习惯叫她蔷薇。院墙外的蔷薇才打了花苞，要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满墙红花了。

霍明阳两个丫头，一个原来叫环翠，一个跟蔷薇一样，求霍明阳赐名。霍明阳和哥哥一商量，环翠改叫阿长，那个十岁的小丫头就叫了小方。苏钰好奇她起名的来由，霍明阳一指小圆：“因为她的脸圆圆的，先生叫她小圆，我就跟着学了啊，她是容长脸儿，就叫阿长了，小方的脸有点方啦。”好吧，逻辑清楚理由充分，苏钰自动忽略掉阿长这个名字给她带来的怪异感，把她们都交给柳嬷嬷调教去了。

下午另有一个人牙子送了男孩子过来给霍明端挑，霍明端二话没说，让他们双手平举着扎马步。半个时辰后，哆哆嗦嗦还在坚持的两个自动入选了，霍明端指了年纪大的那个阿琚，年纪小的那个叫阿瑶。

两个明明是男子，怎么给起了这么女里女气的名字？苏钰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霍明阳给她解了惑：“《诗经·卫风》里有一篇叫《木瓜》，里面说：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哥哥是从中起的名字。”

“永以为好也，这不是情诗吗？”苏钰疑惑道，她再不喜读古文，这首诗还是知道的。

“啊，何出此言哪？明明书上说的是，《木瓜》，美齐桓公也。卫国有狄人之败，出处于漕，齐桓公救而封之，遗之车马器物焉。卫人思之，欲厚报之，而作是诗也。”霍明阳背着书，疑惑地看着苏钰，“明明是臣子思报忠于君主，怎么会是情诗呢？”

呃，苏钰词穷了，她哪敢说后世认为这个是情诗啊，只得含糊应付过去了。好在霍明阳也知道她一学诗就头疼，只当她自己瞎琢磨的，没追着她问了。

转眼三月过去，四月悄悄来临。

苏钰当真带着霍明阳去了趟城里，花重金在考场边定了两间房，过来看霍明端。两个人都带上了丫头，顺道先去看了修竹的新工坊。

说起来，跟陆稼轩初合作的时候，苏钰是想着出场地的，结果她看中的场地太贵，到底还是用了陆稼轩的地。修竹忙了个把月，才带着人把这边收拾整齐了，如今工坊开张试营业，苏钰心里惦记，忍不住过来瞧瞧。

工坊地方大，修竹给做了几个分区，划线、裁剪、缝纫、修剪、成件，道道工序如流水一般从前到后，比后世的小作坊还规整。最前面摆了一整排货架，架上一叠叠衣服摆放得整整齐齐，货架前面立着一排排晾衣架，所有的款式都展示在挂了出来，让人一目了然。每个货架、晾衣架旁边还有试衣间门口都站着带红花的销售员，一水儿能说会道的二十多岁的女娘，高矮胖瘦都差不离，也不知陆稼轩从哪里找来的。

因着试营业，修竹还听了苏钰的建议，找人弄来两排花篮，红花红绸子，一看就喜庆。工坊里的人一色崭新的工服，都是她们前些时做好熨平整的，头上也缠了璞头，一个个腰板挺得倍儿直，等着吉时一到各司其职。

早给两旁的工坊都送了礼打了招呼，今天一早，两旁工坊的头头也过来道喜，人来人往地十分热闹，吸引了很多人过来看热闹。等到了吉时，陆稼轩过来和修竹一起带着人放鞭炮。震天响的鞭炮声里，工坊敞开大门迎客，身披绶带的迎宾郎君笑脸迎人进来，销售女娘们笑着接出来，耐心介绍着面料款式，有看中的便拿了衣服请去试衣间，自有试衣间的女娘们过来接待。

苏钰看着看着，发现了每件衣服上都有她们工坊的logo，有人想浑水摸鱼偷穿出去，没走出门口便被迎宾郎拦了回来。看得出来，修竹她们为了开业做足了准备功课。

当然，时间证明她的功课做得很成功，一炮而红且长盛不衰。

晚上回到客栈，霍明端已经过来等着了，看到苏钰的脸色就知道作坊开业顺利，心里也松了口气。苏钰拍拍他肩：“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霍明端只觉得，刚刚松下来的那口气又得提起来了。唉，压力山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