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四王爷三人，顾知谦转身走回普玄观。转过回廊，却发现刚刚被自己说成是出了事难以主持大局的普玄观正副观主，和远在平登府的汪栋，正在死死地拦着容北呢。

“怎么了这是？”顾知谦看着正在互相较劲的四个人，笑道。

容北见顾知谦回来了，就也不闹着要冲出去了，“那个狗屁王爷一脸色迷迷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谦谦你居然冲着他还能笑得出来？！”

顾知谦耳朵通红，“瞎说什么呢你？这不是套话吗？再说了我们说的话题多正经啊，你怎么就看出他色迷迷的了？”

容北很不服气，“谦谦你居然帮他说话？！”

顾知谦：“？？？我不是我没有......算了，甭管什么色不色的吧。反正他确实不是个好东西，这倒是真的。”

容北听见顾知谦骂褚怀仁了，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好不容易安抚好了一个，顾知谦却发现自己的正副观主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你们俩又怎么了？”顾知谦见状赶忙笑问道。

两位观主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正观主开口问道：“掌门方才说，如今四王爷谋反并没有成为事实，因此没有证据自然也就不会为难四王爷，这话可是真的？”

顾知谦无语地看着他们，“你们怎么这么实诚的？不都说了是套话嘛，我不这么说怎么让他卸下防备？再说了，我们处理交到陪都的案子时，代表的就是朝廷，自然是要按照朝廷的方法办事了。你们觉得朝廷发现了有反心之人，是会像我们平时教育弟子一样地再给他一个机会呀，还是斩草除根不留后患啊？”

两位观主的脸色立时就好了很多，“那……掌门平时不就是这么对别人的嘛，有人犯了错，掌门也总想着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知错能改的。我们还以为......”

“我是要诈他呀！”顾知谦扶额，“当然都是在演戏了，你们俩怎么这么老实呢？再说了，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那也要看他犯的是什么错误不是？如今那位四王爷身上可是背着人命的，就算他改了那也还是得为死者偿命。再说了，”顾知谦向汪栋扬了扬下巴，“汪大人还在这呢，按律具体应该怎么处理四王爷，咱们谁能比他更清楚啊？有他做主，我刚才说的话都算不得数的。”

汪栋自然知道顾知谦方才演戏的目的了，笑眯眯地摆摆手，“不敢不敢，全凭掌门和宫主帮衬啊，啊哈哈哈！”

汪栋此时心里畅快极了，方才由御剑带来的晕眩感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案子破得也太轻松了，不仅有人帮着处理案情，就连以后怎么走都帮他想好了，再加上还有各种能人异士前来帮忙，比普通衙役可管用太多了。果然只要抱对了大腿，人生就是爽！

四王爷带着两个随从径直回了王府，一路上他都一言不发，直到回到王府好长时间了，他也还是一直皱着眉头想心事。

与他一同经历了普玄观“惊魂”的黄公公自然不像那个用来充数的侍卫一样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头雾水了，黄公公看着四王爷一直皱着的眉头，甚至到了饭点他也还是懵然不知，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似乎一直在纠结着什么似的。

黄公公为四王爷端来了饭菜，一边轻声打断他的思绪道：“殿下可是在考虑顾知谦方才说的话？”

四王爷似从梦中惊醒，看着面前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这才感觉到饿了。他一边由着黄公公为自己布菜，一边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

黄公公侍立在桌旁，一边往四王爷面前的碗里夹菜，一边轻言细语：“殿下，顾知谦的话对于我们来说，确实是一个好机会呀。”

“不错，”四王爷接过黄公公呈给他的筷子，“确实是个好机会。趁着他们掉以轻心，我们才好继续下面的计划。”

黄公公闻言，布菜的手一顿，忍不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黄公公的前半生十分凄苦，悲惨的身世让他不得不小小年纪就为了活命而进宫做了太监。可进了宫之后，他又踏入了另一个火坑，每日要忍受的不仅仅是来自主子的欺凌，甚至还有其他下人们的侮辱和毒打。

也是机缘巧合吧，那时他才十岁，在被其他大太监们打了一顿之后扔到了早已熄了炉火的灶台边。平时热火朝天的厨房，在无人的寒冬之夜里竟如此寒冷，几乎要将饥肠辘辘的他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就在他已经意识模糊的时候，黄公公隐约看到有个人俯下身来看他，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长相，他就被冻昏过去了。

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被一个负责看守冷宫老太监救起了。那老太监不仅给了他两件厚衣服，还给了他吃的。老太监一边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一边问他的情况。最后老太监问他，想不想不再挨欺负了。

黄公公那时还是个小孩子，长得瘦小相貌也不太好看，性子耿直也不会讨主子的欢心，因此在入宫的这段时间里他虽然没有饿死，但大大小小的苦难委实也是遭受了不少。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被打得再惨也没有掉一滴泪的他，在猛然听到了这般温情的询问之时，眼眶中的眼泪却忍不住滴滴答答地落了下来。

老太监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告诉他，在这宫里，只要主子够厉害，那么下人一般就不会受其他下人的欺负的；可主子厉害，但是主子不待见你也不行，还是难保不会偶尔被人踩一脚的。况且宫内的当值常有改变，就算你今天遇到的是一个又厉害又能护着你的主子，明天可能就不是这样了。所以说到底，要想不再被欺负，关键还是要自己有本事才行。

最后，老太监看他吃饱了，就问他，想不想跟自己学剑术。

黄公公几乎想都没想就点头了，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其实他当年是很想走上修道之路的。可是为了不被饿死，他入了宫，一旦与宫里有了关系，这辈子就与修道无缘了。

如今虽然无法修道，可若是能学一些武术，那对于自己来说也算是对失落的梦想的一个安慰。更何况老太监说得有道理，自己要是不能反抗那些人，恐怕即使自己现在入了宫，也还是没几年好活的了，今天自己不就差点冻死吗？

于是，黄公公就跟着老太监学起了剑术。没过多久，那些曾经欺负他的下人们就在他的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毕竟就算不用剑，他的身法也已经足以让那些狗仗人势欺软怕硬的下人们感到害怕了。

有了本事，久而久之，主子也开始器重他了，很多事情也都交给黄公公去办，黄公公在宫里的日子这才慢慢地好过了起来。

黄公公二十岁那年，老太监去世了。临走之前，老太监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黄公公，说那是他唯一的遗产了，留给黄公公，感谢他这么多年陪伴自己度过这漫长的冷宫时光。

就是那把黄公公从不离身的软剑。

虽然老太监临走之前对黄公公表达了感谢，但在黄公公的心中，其实一直对那老太监有愧。毕竟是他救自己出了苦海，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可以说是那老太监给自己的。可是自己却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他就已经走了。

于是黄公公暗下决心，如果能再遇到一个能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人，他一定会豁出命地去对那个人好。

而那个人，就是幼年的褚怀仁。

当年先皇后的封后之路艰难，身为最被先皇后倚重的大太监，黄公公鞍前马后明里暗里地也为先皇后干过不少脏活。

身担重任，自然各种赏赐是少不了的，宫里也早就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他这个身怀武艺位高权重的大太监了。可是日子虽说是好过了太多，可黄公公却再也没有感受过那老太监带给他的关心和温暖了。渐渐地，他即使并未去日夜孤单地看守冷宫，也还是感到了那老太监当年的孤寂。

直到褚怀仁的降生。

在褚朝皇室，除了嫡长子，其他皇子的诞生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最后都是要送到藩地去的，送去了以后除非被召见，这辈子都别想回皇城了。但是大家也都是心知肚明--没有人会去召见这些闲散王爷的。

即使当年的先皇并不像他的先祖们一样，刻意地不留多余的子嗣，以避免皇位之争兄弟相残。但他也还是有意地让皇后诞下了皇长子--也就是英年早逝的那位了，这样一来，他居嫡又居长，即使他后面有再多的兄弟，也没有人能比他更能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了。

皇长子一出生就被皇上接走，打小就去接受褚朝先贤们研究出的那一套帝王教育了，并不养在先皇后的身边。

对于先皇后来说，诞下太子就已经证明她这皇后的位子算是坐稳了。就算先皇再有多宠爱的妃子，哪怕是为了太子，先皇都不会让自己不好过的，后宫的争宠反而都落到了那些想要在先皇死后去儿子的藩地享福的其他妃子那里了。因此即使后来先皇后又有了两个儿子，但也都不太在意了，毕竟她自己也清楚，这孩子很快就会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于是四皇子一出生，就被交到了黄公公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