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言竟然是醒着的，身上也没有伤，我躲在山腰上，大老远见到的全都是他用来迷惑辽金的假象，结果把我也骗了。

这下，近距离相见，整个帐篷里就我和他两个人，谁也躲不掉了。

他的身影敏捷，上来就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逼问我是不是辽金派来的细作，直到这时，我才知道，他第一次见我时那讨厌的目光，竟然不是因为见到了我，而是把我当成了细作。

可我怎么可能是辽金的细作呀，我极力解释，他根本就不信，直到他想把外面的士兵喊来，将我带走军法处置的时候，我才无奈地用了灵力反客为主。

他对此大为震撼，看着我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怪物，让我非常的失望。

原来他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生气又难过，干脆恶人做到底的用了非常的手段，强迫沈知言将我留在身边。

但他因为我是妖，一直对我避而远之，甚至是能躲则躲。

我就像个麻雀一样，每次没人的时候，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告诉他，我上一世是条白蛇，这一世也是。

上一世我为了他化人，俩人说好了要成亲，躲在乡下过那平凡的日子，可是那些臭道士们还是把我给找到了，说我是大妖转世，活在这世上，必会祸国殃民，必须将我得而诛之。

我中了埋伏，打不过他们，却又放心不下沈知言，身负重伤回来找他，结果见到的却是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他。

气得我大开杀戒，直接和那些道士们拼了，结果沈知言还是死了，我也死了。

但是那一世的他和我，真的过得非常快乐。

我那时的愿望很小，我只想和他一起在河西，做一只普普通通，平凡的小妖。

后来我才知道，无论是人还是妖，活在这世上，总会有太多身不由己了。

有的时候你不去害别人，也会有别人来害你。

我叽叽喳喳地对他诉说着我们的过去，他像是没听，又像是听了，因为他对我的态度越来越缓和，连吃饭都懂得叫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和前世特别的像，我每每见了，都恍惚的以为，我和他谁也没死过，我们一起回到了从前。

直到沈知言有次出征，终于百密一疏地中了埋伏，他身边的护卫队几乎全军覆没，整个人狼狈得被辽金骑军逼到了绝境，宁愿跳崖也不肯投降。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急得都快疯了，孤身一人直接杀进了辽金的军营，终是忍不住地插手了战局，把那些害了沈知言的人全都给杀了。

随后冲到了沈知言跳下的悬崖，跟着也一起跳了。

悬崖壁上有很深的剑痕，应该是沈知言跳下来的时候，用剑缓冲留下来的。

崖下又是一处湍急的河水，我在附近找到了他断成两截的剑，又一路找了好久，才找到被水泡得发白，只剩下半条命的他。

天知道，我有多想直接带他离开这里，趁着这一世，我没被那些道士们找到，没被他们报复之前，能活下一天算是一天。

可我太了解沈知言了，我要是趁他昏迷强行把他带走，他估计真要恨上我了。

我在一个山洞里，照顾了他三天三夜，等他醒来之后，看着我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说，他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感觉我特别的熟悉，所以我与他不厌其烦，说的那些曾经的事情，他都愿意相信。

之前疏远我，只是在他金榜题名前，路过一个寺庙里，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曾告诉过他，他这一世，只有一个选择。

若想金榜题名，功成名就，则要忘情锁爱，不可对任何人动情。

若想再续前世的姻缘，便要从那时开始隐姓埋名，等待故人过来找他。

如果两者都要，那他必定两者皆失，今生今世，生生世世，都会落得非常不好的下场。

他当时苦读十余载，金榜题名只差最后一步，根本不信因果，更不信从前，自然想选第一种。

可他想要做出选择的时候，心里却泛起绞疼，好像有一道声音隐隐在说，他负了一个非常爱他的人。

他回家想了整整三天三夜，根本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一个可能根本不会出现的人，可能只是高僧臆想出来的人，他竟然想要放弃曾经的毕生所求。

可他实在是来不及选，他之前写的卷子，明明已经派人截下，却还是被沈家用了特殊关系，交到了官家手上。

他成了榜首，却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根本不想赴京，直到第二年辽金来犯，他一个文官主动请缨，去到了前线一路告捷，被封了将军，以傲人的速度，做到了统帅三军的将领。

他想，他逃得这么远，应该躲过了那个高僧所说的因果了吧？

直到我只身一人，杀进了战场，以为他被偷袭，想要救他的时候。

他在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意识到了，有些命中注定的东西，你逃得再远，也是逃不掉的。

所以他后来看我的那些眼神，并不是我所以为的厌烦，而是对预知和未知的恐惧。

沈知言会和我说这些，让我非常感动，原来他不是把我忘了，而是他是人，喝了孟婆汤再想记得一些东西，真的很难很难。

我感动得直接扑进他的怀里，和他说了很多很多，我在转世之后，一路寻找他的经过，还做出了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和曾经一样，与他同进同退。

……

我留在百家的口述到了这里，就像忽然少了好几页一样，中间的事情忽然全都没了。

到了最后一页，只剩下了被删减过的寥寥几句：“那些臭道士们竟然还不肯放过我，四处散播我是妖女的谣言，想毁了沈知言。”

“我终究还是害到了他呀，要是没有我的话，他就算被官家忌惮，做个闲散的异姓王爷，应该也能过得很好吧？”

“沈知言，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你，就像你保护我一样，我会为你报仇的。”

再往后就没了，所有我那一世，到底和沈知言一起经历了什么，全都没了！

可按理说，我当时口述了那么多，应该全都会留下来的呀！

我急得直接冲到了百晓生的院子里，刚想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却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纸，递到了我的手上。

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你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