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侍卫手脚很利落，转眼就把瘫倒在地的孙怀景给拖了出去。

皇后没想到好端端一件喜事，全被那恶人给搅黄了，现在满屋子哭哭啼啼的，闹得她心里很不痛快。

她在心里默默给孙怀景又加了桩罪名，待会儿见了陛下，一定要样样禀告清算，决不能让这种奸佞小人再在朝中为官。

又看见苏锦璃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内心感叹：这孩子在婚事上也确实崎岖了点儿。前面一桩婚事得罪了婆母退了亲，这次以为遇上良人，结果竟是个卑鄙小人，还在自己面前这般中伤她，可怜她一个闺中小娘子被连番打击，没寻死就算坚强了。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劝慰：“别伤心了，小心哭坏了身子。”

苏锦璃并不说话，捂着脸蜷着身体，好似已经哭得完全没了力气。

皇后怜惜道：“闹了半天你也累了，去后面的暖阁歇息下吧，我让她们给你做些吃的送来。”

苏锦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抽抽搭搭谢了皇后，然后独自跑进了暖阁，把脸埋在贵妃榻的软垫里，双肩剧烈颤抖。

幸好皇后让她进来了，不然她真怕自己会不小心笑出来。

她也没想到这次会如此顺利，亏那人自以为聪明，结果还不是一步步全钻进自己的剧本，不过最后让他彻底无法翻身的，还是那封胆大包天给乐祯公主的情信。

所以，她还真得感谢沈心驰。

今日两人的轿子在宫道上遇见，沈心驰掀了轿帘同她打招呼，得知她要去皇后娘娘那里，便一脸神秘地说会给她送一份大礼。

也不知为何，她在看见孙怀景掉出那样东西的时候，突然就懂了他的意思。

多亏了那封信，让孙怀景的所有举动都顺理成章起来。

这时，她察觉有人走到自己身后，以为是宫女来送吃的，谁知却听见背后一道淡淡的声音道：“一个利欲熏心的庸俗男子，不值得你为他哭。”

来的竟是乐祯公主。

她有些惊讶，连忙调整了下情绪，转头时已经是满脸伤悲，一副被辜负的可怜模样。

公主嫌弃地摇了摇头，十分见不得她这没出息的样子，可她并未再开口。这时有宫女走了进来，送来皇后吩咐做的几样甜点，公主看了眼很合自己口味，想也不想拿起来就吃。

苏锦璃欲言又止：这是给她做的诶，她才是那个被负心汉伤害，需要美食安慰的可怜人。

公主认真吃了两口，然后抬头看她，一副：你吃你的，愣着干嘛的态度。

苏锦璃也确实饿了，那碗糖蒸酥酪的香味又太诱人，于是也毫不见外地端起，同公主一起吃起来，

苏锦璃边吃边揣测公主为什么来这一趟，看起来也不像恶意，抬眸犹豫地问道：“公主是专程来找臣女的？”

不会是看她伤心来安慰她的吧。

可乐祯公主明明素来高傲，除了沈明珠，从来不屑于同贵女们交往。

更何况是她这般声名狼藉的贵女。

公主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同旁人不一样，你敢同本宫斗琴，而且还能斗的不相伯仲。”

苏锦璃想起那件事，失笑道：“我那些不过雕虫小技，为了不输的难看罢了。”

“可你没输。”乐祯公主认真看她，“本宫看得出，沈心驰觉得你没输。你能在琴艺上同本宫打个平手，怎能为那些俗世男子哭泣，再为他多伤心一分，便是连本宫的脸一起丢了。”

苏锦璃眨了眨眼，很为她的逻辑惊叹。

公主见她不语，又继续道：“那些所谓寡情薄意的男子，因为他们心里要不装着名利，要不装着财色，他们从未真心怜惜、欣赏过女子。所以身为女子要想过得舒坦，对他们敬而远之就好，若是不幸与他们婚配，只需虚与委蛇，根本不值得为他们难过伤怀。”

苏锦璃见她说的一本正经，虽是赞同，但也忍不住想打趣道：“那世间男子也不各个都是如此吧。”

“当然。”公主理所当然回道：“这世间值得的，不过一个沈心驰罢了。”

苏锦璃就知道她会这么说，想到父亲说今上有意为他们赐婚，便笑着问：“公主同沈大人好事将近了吧？”

谁知公主那张冷漠的脸突然现出丝哀伤，她将碗放了下来，轻声道：“沈心驰，他看不上本宫。”

“这怎么可能！”苏锦璃瞪大了眼，乐祯公主可是大魏皇室最耀眼的明珠，今上和太后放在心尖上的人，沈心驰疯了才会看不上她。

公主露出个讥讽的笑，道：“那日本宫旁敲侧击，几乎放下自尊同他表白，想让他找父皇赐婚。谁知他竟直接回我，说他早有了心上人。”

沈心驰有心上人了！这可比他不愿娶公主更让她惊愕。

随即又想，这人不是最懂得圆融，怎么就拒绝的这么直接，打了皇家脸面，就不怕得罪了公主，影响仕途嘛。

于是小心问道：“那公主很生气吧，会记恨他吗？”

乐祯公主一脸坦然：“我为什么要恨他？他若是一直装作看不见我的心意，故意拖延欺骗我，我才会生气。”她低头继续吃起翡翠汤圆：“我会为他伤心一会儿，再多了，也不值得，”

第26章 高深莫测的沈大人

苏锦璃突然觉得公主和她还真有几分相似，都不愿让无法改变的事左右自己的情绪，还有什么是比自己快活更重要的呢。

从宫里一回来，苏锦璃便马不停蹄去见了父亲苏元昭。

果然苏元昭一知道此事，气得饭都没吃下去，悔恨又懊恼道：“孙怀景这个小人！亏我一直赏识提携他，没想到他这般会做戏，怪我也看走了眼，竟给了他欺负我兮兮的机会。”

苏锦璃连忙走过去，揽住他的胳膊道：“这可不怪爹爹，要怪就怪那人心思太坏，幸好还没定亲就发现了他的真面目，若是嫁过去才知道，那女儿可要哭死了。”

她笑了笑又道：“而且他这次丑事败露，以后只怕很难再回朝为官了，这可比杀了他更难受。”

苏元昭见她言语洒脱，一点也不似悲伤，心里才稍微好受点。

想了想又问道：“你同爹爹老实说，他说的什么和秦世子暗通款曲，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愤怒过后便觉得疑惑，孙怀景向来做事谨慎，没有给他捉到证据，不至于在皇后面前犯下这般大错。

再看女儿现在的态度，他便有些怀疑……

苏锦璃无辜地瞪大了眼：“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难道还是我教他的不成。”

徐夫人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怒道：“你这老糊涂！我们兮兮这般纯善，无辜遇此大祸，你还怀疑她不成！”

苏元昭连忙解释：“我可没怪她，也没怀疑她，只是担心她自作主张，毕竟这事关乎她自己的名节，可不能随便拿来冒险。”

苏锦璃仍是一脸无辜：“我真的不知道他为何会怀疑我，也不知他为何会在皇后面前发疯揭发我。”

装模作样地叹口气道：“大约他是对公主痴心妄想过头，犯什么病了吧。”

苏元昭想了想：没错，他可能真的有病。

这时，徐夫人又唉声叹气起来：“本来以为是桩好姻缘，谁知落得这个地步，兮兮的婚事可怎么办啊！”

苏锦璃现学现卖，用乐祯的话劝慰母亲道：“世间男子多薄情寡义，对女子也没几分真心可言，不嫁也罢。”

徐夫人仍是忧虑：“可九王爷那里怎么办？你爹同他说过你有婚约，不日就会来提亲。若是他发现你婚事黄了，再上门来怎么办？”

苏元昭一怔，随即挥挥手道：“兮兮说不嫁就不嫁，天大的事，有我担着！”

可他虽说能自己担着，但也实在没法在这么短时间找个合适的人来提亲。过了几日，苏锦璃能明显感觉父亲老了许多，知道是为了自己的事在操劳，内心也觉得愧疚。

转眼就到了初秋，苏锦璃收到秦月华的信，说狐仙事件以后袁家备了许多礼，让袁青云专程上门来请罪了几次，可她坚持闭门不见，母亲气得同她哭闹了许多次，说不嫁就要将她赶出府去。

她在信里说：可我身为秦家女儿也有自己的骄傲，我秦月华的夫婿必定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若他不是，我便不嫁。

苏锦璃将信折好，望了望窗外渐黄的秋叶，突然觉得：她这小妹妹长大了。

都怪那该死的袁青云！

又过了几日，苏府新到了一批上好的茶团，苏元昭知道沈心驰点茶的手艺很好，特地请他来府里喝茶。

喝完了茶，用了茶点，苏锦璃便说要带他到园子里走走，顺便送一送他。

两人走到水榭时，沈心驰突然道：“你和之前比起来，好像变了一些。”

苏锦璃拿了几颗蜜枣在手里吃着玩，这时嘴里含了颗枣，含糊道：“沈大人想说我变懒了吧。”

她最近想着九王爷随时都可能上门来兴师问罪，常常怀着忧虑，实在是懒懒提不起精神。

沈心驰笑道：“苏娘子以前可从未有这种心事重重的模样。”

哪怕是被退婚后，被同族的姐妹当众奚落，她也是神采奕奕地回击，绝不会有任何颓态的。

他想了想，又问：“是因为孙怀景的事？”

苏锦璃似是被提醒，看着他认真道：“那件事，还得谢谢沈大人。”

随即又笑起来，道：“我好像一直在同你道谢。”

沈心驰却淡然回：“我并没有做什么？”

他若什么都没做，小柔就不会恰好在芙蓉楼听到孙怀景的谋划了。亏她那日问他孙怀景的事，这人还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呢。

但她有些事还是想不明白：“你怎么会知道孙怀景会在那里出现，还刚好酒后吐露心事？”

沈心驰道：“我只知道孙怀景为人谨慎，可他有一样怪癖，就是几乎不和同僚喝酒，正式场合也只是浅浅喝几口。因为他酒量不好，酒后又爱说真话。所以，我找了个他的同乡旧识，让他放下戒备后，陪他好好喝上几杯，然后再让那同乡故意提起你。”

他看起来无比纯良：“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会说什么，说不定他是个正人君子，那不就正好让苏娘子得遇良缘嘛。”

苏锦璃撇撇嘴，看起来还真像个热心的好人呢。

想了想又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叫他去见皇后是为了设计他，也许我并不在意那些事呢。”

“我不知道啊，我怎会知道苏娘子的计划。”沈心驰回得一脸坦荡，令苏锦璃很想对他翻白眼。

他看得微微一笑，继续道：“只是沈某以前认识的苏娘子，并不像是那种会忍气吞声的人，所以便试试想帮你一把。”

苏锦璃想想当时的情形就想笑：“也只有你沈大人能把字迹模仿的那么像，只怕孙怀景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写过这么封情信。”

所以他们从头到尾都未串通，不过靠着对彼此的了解和信任，就联手把孙怀景给坑死了，这么想想，还真是挺痛快的。

她突然又想起乐祯公主说的事，忍不住八卦地问：“我那日见到了乐祯公主，她说沈大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不知道是哪家贵女啊？”

沈心驰却只是笑笑并未回答，苏锦璃撇撇嘴：又来了，高深莫测的沈大人。

她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沈心驰并没有心上人，就同她父亲拒绝九王爷的理由一样，不过是一个托词而已。

“怎么了？”沈心驰见她神情又有些惆怅，出声问道。

苏锦璃长吐出口气，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羡慕沈大人，哪怕面对身份尊贵如乐祯公主，也可以有自己的坚持，可以毫无束缚地说出拒绝。可是我们身为女子，却很难有真正自由，就算月华这样的出生，也要被重重枷锁束缚，比如礼法比如父母，明知道对方根本不是良配，也不能由着她的心意拒绝，这可真是太不公平了。”

她以为沈心驰会反驳，可他只是回了句：“确实不太公平。”

苏锦璃内心翻涌，想到自己的婚事，还得被什么劳什子的九王爷左右，越说越觉得气愤：“为何女子没法做主自己的婚事呢，不能选择嫁或不嫁，只能任由别人安排，将后半生变成一个赌注。”

沈心驰却看着她道：“其实，你可以选择嫁一个让你能不受约束的男子，无需你改变自己，也无需那么辛苦迎合。”

苏锦璃见他将选夫婿说的跟吃饭一样简单，嗤笑道：“哪里有这样的男子？他还刚好想要娶我。”

“有啊。”沈心驰微微低头，笑容清浅舒朗：“我。”

苏锦璃正吃下一个蜜枣，惊吓中将整个枣核滑进喉咙，差点给噎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