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锦璃突然脸憋得通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心驰皱起眉，上前一步问：“你还好吗？”

苏锦璃用帕子捂住脸，边咳边拼命挥手，生怕他再靠近一步，突然想起曾经对父亲说过：她绝不会嫁给沈心驰，不然以后吃燕窝都会噎着。

娘啊，她随口说的一句，不会这么容易应验吧……

好不容易把那颗枣核咽下去，苏锦璃才终于回过神来，震惊地问：“沈大人在开什么玩笑？”

沈心驰却是一脸正经：“我并没有说笑。”

苏锦璃觉得十分荒谬，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直接问道：“所以沈大人刚才的意思，是要娶我？”

沈心驰挑了挑眉，随即笑着点头：“是，苏娘子若是同意，我现在便去和你父亲说。”

“等等……”苏锦璃被他这副坦然态度弄得脑子一团乱，皱眉道：“可这不合常理啊。”

他不是来自己家里喝茶的嘛，怎么说了几句话，就说到要娶她呢，这般惊世骇俗的事，他怎么能说的如此自然。

可沈心驰的态度，好像是她太过大惊小怪，问：“苏娘子讨厌我吗？”

见苏锦璃摇头，他便笑道：“那不就合理了。”

这哪里合理了，不讨厌也不代表就要嫁给他吧！

沈心驰有条有理地同她分析：“现在你和我各自都无婚约，也没有想娶想嫁之人，彼此还不讨厌，这不正适合凑在一处，有哪里不合理？”

听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

诶不对，她怎么这么快就被他给洗脑了……

这可不行，这人最善就是蛊惑人心，她不能让自己轻易上当，于是狐疑地看着他再问一次：“你真心要娶我？”

沈心驰笑得温柔：“我不会在这样的事上骗你。”

他尾声放的极轻，似乎是在喊她兮兮。

苏锦璃心口莫名被敲了下，可她很快提醒自己，这可是自己的人生大事，必须清醒点儿问清楚。

她从来不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京城勋贵人人争抢的绝佳夫婿沈心驰，明明有那么多高门贵女可以选，为何非要娶她。

她不会碰上仙人跳了吧！

于是和他相对而坐，语气戒备地问道：“沈大人没听过我那些传言吗？”

沈心驰觉得这场面挺熟悉的，很像他在大理寺审讯时的气氛，只是这次他成了被拷问者。

这好像不是一个闺中小娘子被求亲时的正常反应吧。

可他还是不急不恼，手指闲闲搭着袍角，柔声问：“哪些传言，说来听听。”

苏锦璃深吸口气：“我这人既不会刺绣女红，也不会管家算账，根本不懂持家之道。”

沈心驰答得很快：“这些事有丫鬟有管家，你会管着他们就行了。”

苏锦璃继续说：“诗词六艺我也无一擅长，配不上六元及第的状元郎。”

“谁说你不配？”

苏锦璃一怔，现在去街上随便找个人问，应该没谁会觉得他们般配吧。

可沈心驰看着她道：“我沈心驰要娶的娘子，我觉得配就是般配。旁人怎么觉得，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将目光转开，决定说得更狠一点：“还有，我这人很懒，也很自私，被我爹娘宠坏了，做不到侍奉公婆，也肯定讨不了长辈喜欢。”

沈心驰却笑了起来：“苏娘子应该知道我的身世吧？”

她怔住，那自然是知道的。

沈心驰继续道：“所以你会有个名义上的婆母，可她不喜欢我，也不会喜欢你。成婚后，咱们只是住在侯府，不需要晨昏定省，也不需伺候讨好谁，你在苏府怎么做，在侯府也可以怎么做，不需要有任何改变。”

这听起来……还真是挺自由的。

苏锦璃一时间有些词穷，这人答的这么好，她还真找不出不嫁他的理由。

见她仍是犹豫不语，沈心驰决定扔出最后的筹码：“你同我成亲后，只要你不愿意，我们不需要有夫妻之实，若是你有了意中人，也可以随时同我和离。”

苏锦璃眨了眨眼：世间会有这样的好事吗？偏偏就砸在她苏锦璃头上？

等等，她突然灵光一闪：那若是他有了意中人，也可以随时和离吧。

她突然想明白了怎么回事：沈心驰只怕真是有个意中人，可他们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成亲。他根本不想和别人成亲，但太多小娘子想嫁给他，其中还不乏乐祯公主这般身份尊贵之人，他没法一一推拒，不如找个名义上的妻子，就能彻底断了其他人的心思。

为了避免麻烦，这人最好对他毫无男女之情，还能同他有夫唱妇随的默契，那自己可真是最好的的人选。

所以他才能给她这么大的自由，事事放任，她有些分不清这算不算一种交换，可自己并不需要付出什么，就能得到想要的生活，这可真是令人心动呢。

一直坚定的她开始有点六神无主了，眼前这男人真是该死的会迷惑人，他字字句句都不带逼迫，却根本没给她留下拒绝的余地。

回廊里一时寂静无声，只剩落叶从栏杆擦过的声音，沈心驰默默看她，眉眼中如藏了山涧清雾，朦胧又缱绻。

第27章 要嫁，就嫁个最好的

他在等她答复。

他有信心她会答应。

“可是……”苏锦璃终于开口，踌躇着道：“我爹爹不会同意。”

沈心驰笑了起来：“只要苏娘子愿意，其余的事，都可以交给我。”

当沈心驰从父亲书房里出来时，已经快过了晌午，父亲大约非常生气，都没留他吃顿饭。

苏锦璃在那扇朱漆木门前踱步许久，终是鼓足了勇气，笑着敲门进去，唤道：“爹爹，该吃饭了。”

房里没人回答她，她心里更是虚了一截，握拳给自己打气，推门就走进书房里。

进屋后，她忐忑地观察了下爹爹的表情，苏元昭明显还没消气，这时黑着脸坐在书案旁，看见她也不说话，自顾自伸手去拿热茶来喝。

苏锦璃连忙给他把茶盏递了过去，然后就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坐在他对面，软声道：“爹爹到现在都未吃饭，可别饿坏了。”

面对这般乖巧体贴的女儿，苏元昭根本绷不住脸，只得轻咳一声，强迫自己继续板着脸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沈心驰什么时候走的这么近？他为何会来向你提亲？”

苏锦璃觉得自己挺无辜的，这也不是她先动的手啊。

于是理直气壮地回：“女儿也不知道啊，他突然提出要娶我，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苏元昭被她这副模样气笑了，摇头又问：“爹爹同你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苏锦璃想了想，老实答道：“爹爹说过沈心驰这人，能在孤儿寡母流离失所的境遇中活下来，还能一心求学高中状元，其中必定经历过我们难以想象的艰难。他对人对事都能圆融体帖，实则心思复杂难辨，让我最好不要同他亲近，更不能喜欢他。”她顿了顿，忍不住想为他说几句话：“可是女儿同他几次相处，他并没有害过女儿，还帮了我，爹爹对他是不是太过于偏见。”

苏元昭叹了口气道：“我从未觉得沈心驰有什么不好，相反，我很欣赏他，也看好他迟早有一日能身居高位，入阁拜相。可我与他同朝为官，走得也算亲近，却从未看透过他，不光是我，哪怕是他的父亲沈侯，只怕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要做什么？兮兮你一个闺阁小娘子，更是不可能彻底看透他。所以，就算他对你不坏，却绝不是你的良配，嫁给这样一个夫婿，爹爹怕你会吃亏，更怕你日后会后悔。”

他低下头，喉中隐有哽咽之意：“爹娘从未想要你嫁什么高门大户、显赫权臣，惟愿你能嫁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必互相猜忌，不必委曲求全，能轻松惬意过下半辈子。”

苏锦璃心中感动，轻轻握住父亲的手问：“那爹爹觉得，我够不够了解秦柏舟？”

苏元昭微微一愣，又听她继续道：“我同他从小一起长大，刚及笄就同他定了亲，我曾以为我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也以为我们会相知相伴，下半辈子也一起过下去。”她自嘲地笑笑：“可到退婚时，我才知道，我只记得他勇敢的一面，却从未看见他的懦弱，就算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我也还是不太懂他。所幸我并没有嫁给他，不然我会比现在辛苦百倍。”

见父亲听得沉默不语，她犹豫了下，又道：“还有孙怀景，父亲是不是也曾觉得自己能看透他，觉得他是女儿的良配。”

苏元昭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是我错信了他。”

苏锦璃笑：“所以这世上的男子，哪个没有伪装，哪个没有见不得人的阴暗，若是能选，女儿谁都不想嫁……”

“胡闹！”苏元昭未想到她小小年纪，竟会有这样的想法，拍了拍她的手道：“世上男子那么多，你才认识几个，假以时日好好挑，总会寻得一门好夫婿。”

“可没有时间了不是吗？”

苏元昭想到九王爷那边逼得紧，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这些日子碰上郑荣，他可没少冷嘲热讽孙怀景的事，又旁敲侧击地劝说，就差直说苏锦璃找不到其他夫婿，不如早点接受他儿子。

“所以啊……”苏锦璃仰起头，冲他微微一笑：“既然没法不嫁，不如嫁个最好的。”

苏元昭一愣，不得不承认，若是不论其他，沈心驰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不然郑荣也不会成天想着把丹阳县主嫁他，若他知道沈心驰想娶的是兮兮，表情一定很精彩。

想象着那场景，苏元昭内心痛快无比，唇角止不住想往上勾……

不行！他怎么能这般虚荣，这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沈心驰哪怕是天上的谪仙，他也照样可以不把女儿嫁他。

于是继续摆出严父姿态道：“兮兮，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可爹爹必须得跟你说明白，除了他本人，宁远侯府也已经是沉疴难返的烂摊子。宁远侯夫人许薇英，是威远大将军许邵的嫡长女，许邵战功累累，曾经位极人臣，可他二十年前在岳山战死，许氏一族男丁也在那一战中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了出嫁的女眷。而侯府的许氏夫人就是许家女眷里最优秀的一位，她年轻时候的英姿连今上都为之折服，做了侯夫人以后，无论是在皇室还是世家中都素有美名。可她一生只做过一件令人诟病的事，就是将沈侯怀孕的小妾赶出府，那个人就是沈心驰的母亲。”

“沈老侯爷还有两个儿子，世子沈云修体弱多病，娶了妻子蔡氏却并未生子，庶子沈云飞是个爱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宁远侯府这些年早就败落，全靠沈心驰这个紫薇星回归之后，才找回些风光，你说，老侯爷那两个儿子能不嫉恨他嘛？这么说吧，侯府的人都是各怀鬼胎，而且各个都对沈心驰抱有敌意，他未来妻子若是个长袖善舞、懂得隐忍的倒还好，可你这性子……”

他叹了口气，真怕女儿成婚第二日就和婆家闹翻，带着嫁妆又跑回来。

他越想越忧虑，一低头，却发现女儿听得津津有味，好像他在说书一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来，问：“你可听明白了？”

苏锦璃点头道：“他的家事可真多。”

苏元昭这才满意了，到底还是听进去了嘛，又问：“那你还嫁不嫁？”

“为什么不嫁？”

苏元昭快被她气死，她到底听懂没听懂，侯府可是个龙潭虎穴。兮兮是家中独女，从小就在父母的宠爱中长大，哪能应付的了这些大家族的弯弯绕绕。

谁知苏锦璃还振振有词：“宁远侯府现在有侯夫人有世子夫人，所以什么内务中馈都不需要我来操心。至于那位许夫人，她既然不喜欢沈心驰，我就不必在乎她的喜好，更无需多尊敬她。而且侯府荣辱现在全靠沈心驰一人支撑，我作为他的妻子，自然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再说了，要是实在过不下去，沈心驰答应我可以和离。”

苏元昭快被她气死，这还没成亲就想好和离了。

苏锦璃却冲他撒娇道：“就算和离也没什么不好，以后女儿就堂堂正正在家陪你们，不用理会其他人的闲言，也不会有什么首辅公子来烦我们。”

见爹爹被她一通歪理说得无语，又继续道：“爹爹，沈心驰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能担得起事的人，只要我不对他有任何情愫和期待，就不会伤心失望，无非是换个地方过日子。爹爹要相信女儿，既然我这么选了，就能把后面的日子过好。”

苏元昭看着她认真的脸，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道：“兮兮长大了，爹爹没想到许多事你都能看得通透，但你毕竟才这般年纪，你可真的想好了？”

苏锦璃笑着点头，又想起她曾对父亲立誓：若要嫁给沈心驰，以后吃燕窝都会噎着，叹了口气，皱起脸道：“大不了，以后我都不吃燕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