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耶觉得这名字十分熟悉，再看那人长身立于城墙之上，连铠胄都未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时间竟不敢妄动。

于是他勒马挥手，叫来军师徐文问道：“沈心驰是何人？”

军师徐文本就是大魏人士，曾经是江杭总督程愈手下的谋士，可因为一次冲突，他失手杀了自己的上峰，想着反正留下来也是等死，索性叛逃去投奔了黎族。

他凭借对大魏的了解，还有过人的头脑，投到黎族三王爷阿里耶手下混的风生水起。

这次就是他依照经验，知道小泾河正逢枯水期，想用此计让阿里耶立下战功，为争储多得些筹码。

徐文此刻也是一脸惊讶，怎么也想不到沈心驰会出现在这里，于是对阿里耶道：“沈心驰掌大理寺权柄，这两年风头极盛，是大魏皇帝身边的红人。”

阿里耶听得面色微变，大魏皇帝身边的红人，为何会出现在这边陲小镇，莫非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计划，提前派了大军增援？

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这次是他亲自带兵，安排分了几路从村子突袭，走得极为小心，今日才集结攻打瑞安。这计划天衣无缝，根本不可能提前被察觉。

于是他抬起下巴，冲城上喊道：“原来是沈大人，你我并无冤仇，只需放我们入城，本王保证留你性命。你若愿意投诚，本王也必定会许你高位。”

沈心驰朗声笑道：“我若放你进城，便是负了这一城百姓，负了大魏江山，做了无耻无义的小人，同你身边那叛徒走狗有何两样？”

徐文听得直瞪眼，你们吵架骂我干嘛！

阿里耶脸色也不好看，冷哼一声道：“刚才本王是敬你在魏国有几分声名，给足你面子。莫非你还真以为，就凭你一介文臣，能拦得了我身后的数万大军？”

他骄傲地转身，引沈心驰去看身后如黑云般浩荡的将士，整齐的青色铠甲被烈日照出一片银光。

然后鄙夷地勾起唇角：一个只知玩弄权术的文臣，哪里见过这种真实的战场厮杀、刀枪兵戈，只怕会被吓得腿软吧。

谁知道沈心驰只是淡淡扫过一眼，面上半点俱色都无，还让身后的兵士搬了张椅子，施施然在城墙上坐下道：“王爷若想入城，大可直接来攻，沈某就坐在这城楼上等你。”

徐文心头一突，上前提醒道：“王爷，沈心驰诡计多端，十六岁就曾设计诱西昌入城，埋了火药将其一举歼灭，王爷千万小心有诈啊。”

阿里耶本就多疑，这时心头更是惊疑难定。

像沈心驰这般在大魏位高权重之人，必定把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金贵。他竟敢只身坐在这城墙之上，可见必定留了后招。

一时间，城楼上下，寂静无声。

一边是大军压境，一边是文士风流，两厢对峙，明明是极不对等，但阿里耶却迟迟不敢动作。

突然，阿里耶盯着沈心驰身后，看到影影绰绰的黑影在动，仿佛正耐心的蛰伏，等着伺机而出。

他不禁大惊，转头问道：“你不是说瑞安城防只有两百兵力，为何看起来不止？”

徐文也想不明白，他早就查过瑞安城兵力薄弱，根本就是唾手可得，短时间内他们也不可能找到增援。

谁知现在意外杀出个沈心驰，令他心里也犯了嘀咕，莫非是风声走漏，他们要被瓮中捉鳖了？

想到身后的大军还在等自己的命令，阿里耶手心都攥出汗来，

他在找可汗领兵时曾经立下豪言，这是场必胜的战局，可如今站在这座小小的瑞安县城前，他竟不敢妄下决定，到底是攻还是等。

谁知道，就在他犹豫之时，竟是城里的沈心驰先动作了。

只见他端坐城墙之上，抬手轻轻一动，然后就有尖锐的哨声破空响起。

阿里耶心头猛地一沉，陡然转身，果然听见自军阵中传来的惨叫声。

无数道黑影随哨声冲进阵中，他们身形矫健、左右冲杀，只袭击骑兵的战马，先用刀刺，再拉起早准备好的绊马索，转眼就将无数匹战马掀翻在地。

黎族士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那群人动作实在太快，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一时间被攻的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被摔下马的士兵，纷纷发出惨叫声，又被惊得乱逃的马蹄踩过，骨头都被踩断，痛苦地在地上呻吟。

阿里耶看不清那群突袭的队伍究竟有多少人，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受袭，一时间心头大骇，挥起令旗，大喊道：“不许慌，先列阵撤退！”

谁知军中令旗一举，沈心驰突然站起，接过旁边兵士递过来的弓箭，拉满弓弦，箭羽破空，直直朝令旗所在的方向射去。

阿里耶未想到这看起来文弱之人仅还有如此一击，着急躲避，狼狈地跳下马来，那支箭羽堪堪擦着他耳边飞过，滚烫的鲜血流了满手。

可他还来不及庆幸，城墙上又有无数箭羽射出，副将连忙护着他大喊道：“快撤！有埋伏！”

黎族军在指挥下飞快撤退，阿里耶捂着耳朵，回头恶狠狠喊道：“沈心驰你给我等着，等时机到，就是你们的死期！”

沈心驰站在城墙之上，看着黎族大军踏起的黄沙落下，确认他们已经撤退，才总算松了口气。

握着弓箭的胳膊垂下，这才发现自己连外衫都已经湿透。

马县令从城墙的阴影处走出来，满脸的激动与兴奋。

他刚才看得心提到嗓子眼，却又忍不住暗自倾佩，若不是这般泰山压顶而不惧的气魄，哪能骗到那个黎族将领，让他们相信城中是真有埋伏。

他走到沈心驰面前，想着方才惊险对阵，总算让城中百姓逃过一劫，喉中都有些哽咽道：“多亏沈大人妙计，让那些游侠扮作奇兵突袭，又舍身在阵前迎敌，果真把他们给吓退了！”

沈心驰目光凝重望着前方道：“他们还会再来，还不能松懈。这次是打了他们措手不及，下一次可不会这么好对付了。”

他刚走下城墙，一个身影飞快冲过来，直接扑进了他怀里。

苏锦璃在城墙下等了许久，总算见他平安走下来，顾不得旁边众人在看，只想能好好抱一抱她的郎君。

马县令略有些尴尬地退开，随即看到沈大人一直紧绷的唇角松懈下来，他将怀中佳人搂得紧了些，终于勾起一抹笑来。

苏锦璃脸贴在他胸前，感觉到衣襟下的那片湿濡，心中隐有所感，仰头问道：“你刚才是不是也有些害怕？”

沈心驰嗅着她发间香气，心中渐渐安宁，轻声道：“兮兮，我也并不是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