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心驰被他说的一怔，随即皱眉道：“王爷何出此言？臣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莫说与那玄诚道长素不相识，就算是什么亲眷友人，只要他真的有罪，就绝无可能在臣手下脱罪。”

誉王却笑得意味深长，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我也算知交一场，莫怪本王没有提醒你，这桩案子牵涉到太学学子之死，如今京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那个玄诚真人敢布下如此骗局，犯下欺君的罪行，可不是你想保就能保得住的。”

沈心驰似是被他激怒，将衣袖一甩道：“臣自从大理寺所办案件无数，至于我如何查案，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誉王看见他愤然离去的背影，笑得嘴角飞扬，然后轻松地迈着步子，边走边哼起小曲来。

沈心驰回到侯府后，苏锦璃一直记挂着康有的死，连忙向他问起焚尸案的事。

沈心驰将外袍脱下交给丫鬟，随即领着她进房，将今日在皇帝面前说的说辞又再讲了一遍。

苏锦璃听得皱起眉头：“你真觉得不是那个道士干的？”

沈心驰思忖着道：“如今民怨沸腾，都觉得是圣上一意孤行，因为受到玄诚的唆使，沉迷长生之术，才强行做了这场法事，导致太学学生在法事中惨死。不光是民间，连朝臣都一直在上谏书，现在奏疏全堆在内阁，逼着陛下立即下旨，必须将玄诚定罪处死。但我身为此案主审，必须得讲推演和证据，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指向玄诚是凶手，我不能因为民意想要他死，就随意给他定罪。”

苏锦璃却道：“可根据康有所言，他在离开太学时，很激动地说他想到了该如何阻止这场法事，那他进太清宫，必定是去找玄诚了。除了那个道士，还有谁可能杀害他呢？”

沈心驰突然握住她的手道：“你说康有死前曾说过，他想到了能阻止这场法事的办法？”

苏锦璃点头道：“那群太学生是这么说的，他们还说康有自从南山回来后，整日郁郁寡欢，好像有什么心事未解。直到法事的前一日，他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而且很有自信，说他必定能阻止这场法事。”

沈心驰垂眸沉思片刻，随即露出笑容道：“看来，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第二日到了武安殿上，皇帝被扶着坐在龙椅之上，看着殿内已经站着的几位内阁朝臣，抬手对沈心驰道：“你说你查出了那个太学生是因何而死？”

沈心驰微微弯腰，回道：“是，臣想先传唤几名证人。”

第一位进殿的是给康有验尸的仵作，他一跪下便将验尸结果全说了一遍。

由于尸体被损毁严重，只能验出尸体并无致命伤痕，看不出是否有中毒痕迹。而死者手骨呈握拳状，身体蜷缩，喉部吸入未烧尽的黄纸，符合被烧死之人的特征，说明死者大概率是被火烧引发窒息而死。

第二位证人则死者在太学院的朋友，正是卢志成。

他是初次觐见皇帝，跪在殿内显得有些紧张。

沈心驰走到他面前问道：“你和康有在太学院住在同一个斋舍里？你们关系很好？”

卢志成连忙点头道：“在下与康有同斋两年，关系一向亲近。”

沈心驰又问道：“关于玄诚真人，还有这场法事，他可有对你说过什么？”

卢志成抬眸偷偷看了眼元德帝，有些不敢回话。

沈心驰安抚他道：“人已经死了，陛下不会同死人计较，你但说无妨。”

卢志成身为读书人，还不太懂圆滑世故，思索了一番便诚实回道：“康有十分痛恨玄诚道长，觉得他用长生之术蛊惑圣心，所谓的渡劫飞升也全是谎言，他还特地去了南山查看，想要找到玄诚道长骗术的证据。”

“那他可有找到？”元德帝冷冷开口。

卢志成微微抖了抖，随即回道：“小生不知，康有回来后对南山的事只字不提，只是显得郁郁寡欢，完全丧失了斗志。”

沈心驰接口道：“他既然如此痛恨玄诚道长，若查到他设骗术的证据，一定会迫不及待在众人面前戳穿他，可你说他郁郁寡欢，也就证明他根本没查到任何证据，是不是？”

卢志成想了想，这推论确实合情合理，于是点了点头。

沈心驰露出满意神色，又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卢志成道：“后来在法事的前一日，他突然变得无比兴奋，对我们几个好友说，他想到了阻止法事的方法，一定能让玄诚道长身败名裂，再也无法蛊惑圣上。”

“哦？”沈心驰道：“他既然没有找到任何证明玄诚道长是骗子的证据，为何有信心去阻止一场如此盛大的法事。”

卢志成露出的疑惑表情道：“我们也想不明白，如果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太学学生有用，那……”

他差点说出那元沭也不必挨板子贬官了，幸好他还没蠢到这个地步，连忙将这话咽了下去。

可在场的众人都已经听明白了，同时也觉得奇怪，这出身寒门的太学学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阻止御史上谏都没能拦住的法事。

这时沈心驰已经问出他想听到的话，便让卢志成先退到一边，又传唤当日在太清宫的道士进殿，问道：“当日你们看到康有去见了玄诚道长，可亲眼见他从房里走出来？”

那道士回道：“有的，他好像和真人发生了争执，但他是从那间房里走出来，而真人也一直留在房里。”

沈心驰又问道：“那你后来可在太清宫里又看到康有？”

道士回忆道：“好像看见他鬼鬼祟祟往祭坛那边走，贫道那时正要跟上询问，被人叫住打了个茬，再去看已经找不到人了。”

话问到这里，沈心驰心中已有决断，对皇帝躬身道：“陛下，通过这几位证人的证词，已经足以推断出康有究竟是怎么死的。”

元德帝连忙问道：“是谁谋害了他？”

沈心驰一脸笃定回道：“没人谋害他，康有他是自焚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