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她再没有任何要寻死的想法了。

她的左手没去紧抓着颈间的绳子，而是准备另谋生路，坠落地板时，那清脆的咔哒一声，让她想到这最后一计，便是狠狠的把手往地上一砸。

“哐——”

岫岩血丝玉手镯就此碎成渣，宛妍却毫不心痛，只从中挑出最大的一块，直朝罗绣君的脖子划去，很快就有血汩汩流出，而被划开的肌肤里，可看见那白森森的骨头在向世人问好。

罗绣君的眼里闪过一瞬的慌，在用手探了探位置之后，就不甚慌张了，转而看了看在被扔角落的匕首，又回头看着宛妍，似乎在与她说：下一场赌如何？

宛妍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力，只能握着那碎镯子跟罗绣君作最后一番纠缠，但最终，罗绣君还是寻得机会挣脱，去取回了她的匕首。

宛妍再不敢妄动了。

罗绣君举着匕首，一步一步的朝宛妍走去，同时她那骨瘦如柴脸上摆出了个森然的笑，“柔嘉公主要乖啊，你听话我就不弄你了。”

宛妍被迫退到墙根，再也无路可退，只好强装镇定的问道：“你是要我帮你，还是要来寻仇？”

“我有些事要问你。”

罗绣君用双手按着宛妍的肩，迫使宛妍朝下蹲去。两人四目相对着，她问道：“为何要逼死绣玉？”

宛妍连连摇头，“我没有。”

罗绣君怼着宛妍吼道：“不是你，那还有谁？！”

“你祖父。”

罗绣君仿若说是听错那般惊愕，片刻后用化做为怒，一伸手就要去掐宛妍的脖子，但并没使劲：“你哄我呢！”

宛妍抬了抬手，想去扳开罗绣君的手，但还是没敢去做，“是真的，你祖父要拿六娘的死来警告我，不许我多生事端。”

“你也确实是多事。”罗绣君低声吟了句，随后又讲，“可拿谁来警告你不好，为何要拿六娘来做这个筏子！”

“你妹妹看得透彻，不愿罗家身陷泥潭，所以才会给自己祖母下毒，意欲谋取第二个萧氏，却不料被永安侯知晓了，故藉此来让我放过罗家。”

罗绣君颇难理解般的摇着头，还喃念着“第二个萧氏”，又紧锁着眉头：“她是怎么想的啊！”

“我当时只觉得六娘即便有谋算之能，也不能挽回整个罗家，但并没能想到你祖母的死，甚至是六娘，都在你祖父的算计之中。”

大概皇帝再刚愎自用一些，再忌讳萧氏一些，那罗家也不会败了。

只是这句话，宛妍没敢说出口。

“可是祖父他怎么舍得啊，那是他最小最疼爱的孙女呀，怎么……”罗绣君又回过头看宛妍，“你说绣玉来求你放过罗家？”

宛妍在害怕之中放出一个是字。

“那你答应了？”

“没有。”宛妍看着罗绣君那变换多次的脸色，赶紧再去解释，“纵使我答应了，也于事无补，说归都是事关朝事，我也改变不了什么，不不是……我不答应就是造成六娘的死的原因，而是不管我答不答应，当日晚上，六娘都必须死。”

“你的意思是，六娘是我祖父逼死的，祖母是祖父和六娘一起害死的，对不对？”

这不一开始就跟她说了？

宛妍不敢这样反驳，只以点头应答。

“我不信！”

罗绣君愤然起身，又将地上的碎片踢走。宛妍只能再解释：“我亲耳听见六娘说她给祖母下药，也听见永安侯在六娘死后，他话里对我的威胁，你不信我也无法。”

“可是，不该是祖父啊，就该是你！”

罗绣君紧紧握着匕首，仿若再一狠心就能朝宛妍插下去那般，宛妍看在侧，心跳得愈加的快，委屈不禁泛上心头，“怎么就该是我？我没有害她坠马受伤，也没有要逼死她，虽则或多或少都有受到我的影响，但是我绝没有要害她的心思。哪怕就为了当初她来打我的那两鞭，也该是忌恨你多一点，明明你才是忘不了我丈夫的人。”

因最后一句，罗绣君的恨意又多了几许，过了会儿才化作笑意，这看着宛妍一愣一愣的，唯怕自己这般说话不是为转移矛盾，而是让矛盾加深。但罗绣君犹为不觉，还在以笑讽刺着：“我忘不了他，也得不到他，但你以为你就真的拥有他了吗？也未必吧。”

罗绣君抬头看了看上方结成许多丝的房梁，“他的陈姑娘啊，这一辈子都不能得到了。”

“陈姑娘……”

宛妍喃喃念着，却完全想不到关于这位姑娘的一丝信息，只模糊的记得他有说过，他曾见过的一个女子比她还要完美，难道就是这个陈姑娘？

“就是她啊，不然你以为我为何等了他四年都等不到他来下定，而他明知空无结果，却也还要在这虚耗时光。”罗绣君呵呵的笑起来，语气也变得越来越激愤，“那个时候我就要二十岁了，都是老姑娘了，差点就能让他来下定了，结果却半路杀出了你来，让我不得不嫁入贺家。可是……我再恨又能有什么用呢？！”

看着眼前笑得狂妄肆意，又让人惊悚害怕的人，宛妍不禁觉得：赵宛如说得很对，罗绣君恨她，要对付她，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人来鼓动！

可她就有错了吗？她也是需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她的婚事，她自己也做不得主啊！

那源头是不是就归在了世珹的身上？宛妍不能确定，只希望她还有命能回到他身边，问他关于陈姑娘的事以及为何不肯娶罗绣君。

罗绣君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宛妍，脸上露出了极为扭曲的笑容：“你看看你，这副身子保养得多好啊，又能与他出来玩，想必很快就会有孩子吧，孩子很快就会长大的，像我的舜华那般大，那般可爱，可惜我再不能抱她了。”

最后一句话，罗绣君说得极为惋惜。

很快，罗绣君的眼里就渗满了泪水：“我刚嫁过去没多久就有了舜华，那是在贺家孙辈里唯一的一个女孩，家里不管是谁，都疼她宠她，只有娘家人不太满意我头胎就只生了个女儿，觉得我在贺家的地位比不过嫂嫂，将来不能让贺家帮他们一把，所以我也想着再生个男儿子，这样我在贺家的地位就更稳了，但是……我来了北郊围场之后，这一切就都变了，我的所幸、我的不甘、我的痛苦，我也是无意一见，一时情难自禁，何苦要让阿玉受这般伤！！”

最后那一吼，直把宛妍吓得一激灵，但罗绣君还未停歇：“是你！赵宛妍！你若不非要邀我比试，阿玉也不会与我一同上场，从而惹得之后的事！”

救命，又绕回来了！

宛妍感到极度的无语，她再转移话题，或是抛弃尊严的恳求，也无济于事，故而又何必再去期望能从罗绣君手里逃命！

“由此自终，你都是拿着妹妹的招牌来嫉恨我，那为什么不干脆的承认是因为林世珹呢，你与他早年相识，又因为他救过你，所以对他念念不忘，可是为何你不敢承认你对我一切恨意的来源是因为此，而不是来自六娘之故。”

“你——”

罗绣君一时气愤，便过去狠狠扼住宛妍的喉，浑然忘记了罗绣君手上是还有匕首的，但宛妍没有忘，所以才会在拼着难以喘息的危险，说：“你动手啊，你杀了我，你的女儿就不能活了。”

罗绣君不由恍了一下，但就是那一下，匕首就已从她手中脱去了。这时她才反应过来，她的手里原来是有匕首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不再挣扎，只将眼闭上，等待着利刃插入她胸膛的那一刻。

门哐啷的开了。罗绣君不由得睁开了眼，见有一群人涌了进来，排头的就是她这一世最难以忘怀的人，她却被那人一手推开，推到那些身形高大的护卫面前，自此之后，她再动弹不得。

她本来是甘心的，只等着那一刀下来就是了，但在看到世珹把缩在角落的那个人牢牢的抱在怀里，不仅脱下了将自己的衣衫，还在不停的念着没事，试图安慰那个被她吓得一惊一怵的公主时，她又不甘了。

“林世珹，我恨你！”

也不知罗绣君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在被拉出门的那一刻说出这一句话。她没人看见那两人是何等的反应，只见着在门外的一男一女那满脸的惊讶。

邹允平不能完全明白这疯女子口中的恨到底有多恨，只是他读懂了在驸马爷拥着公主回去时，萧滢递来的眼神，分明是无声的跟他说：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救美！

我把你从苏七手上抢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英勇的好不好，你就只记挂着最初那一场假的英雄救美。

他暗暗在心里绯腹，也不是不敢当面怼回去，只是为着人多口杂，总不好将过去的事闹的人尽皆知。而萧滢也没多管他，直直的跟在她表姐和表姐夫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