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哥儿听门房说了才知道他爹不在家，想了想，还是先打发伯府的1干人等回去，这才转身进了屋，在他爹院子里的东厢房住了。

晚间何鸿阳当值回家，听说恒哥儿1个人回来了，眉头微挑。

“爹！”恒哥儿满面喜容地迎上来：“娘亲怎么样了？咱们明天再去看看她吧！我前几天摔伤了腿，不能出门，这么多天不见，娘亲1定又想我了。咱们明天1早就过去，您说好不好？”

“你怎么这时候突然回来了？”何鸿阳温声问他：“是不是那边有什么人待你不好？”

听得何鸿阳这句关怀的言语，恒哥儿心里1阵酸楚，忍不住红了眼睛。

“爹······”终日的委屈1齐涌上心头，他哭叫道：“婶子1心以为是我故意害了弟弟！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不会的！我要回家住，我要跟你和娘亲1起住！爹，你可千万别把我再送回去了！”

何鸿阳惊讶地看着儿子，就像他说的是这世上最奇怪的话1般。

“爹爹······”恒哥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眼光不自觉地躲闪了起来。

“恒儿。”何鸿阳看着自己唯1的儿子，温声道：“你当真不知道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4平8稳，甚至还含着淡淡的怜悯之意，可听在恒哥儿耳朵里，却像炸雷1般，轰得他脑中1片空白。

“爹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不肯承认，何鸿阳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笨的儿子？

恒哥儿哪里受得了这个？他在伯府受到种种憋闷惊吓，心里早已气苦，如今再被自己亲爹的眼神1激，再也顾不得许多了，胸脯1挺，话便冲口而出：“我知道又怎样？弟弟这不是也没事吗？”

这话1出口，连自己都吓了1跳，不由得气势1馁，抬头望了何鸿阳1眼，心中惴惴不安。

何鸿阳却面露笑意，竟像是十分欣慰1般！

“这就是了。”他淡淡道：“做便做了，何必藏头露尾的不敢承认？我是你爹，我们父子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就算你早就知道那东西有毒，我也不会怪你，这反而说明你很聪明，这才像是我的儿子！”

恒哥儿得了父亲赞许，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可更多的，还是激动。

“可是恒儿，你不该回来。”何鸿阳突然话锋1转，“你那婶子想害你，只要你跟在老太君身边，她就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你怎样。你日日在她眼前晃，让她看得见、摸不着，只能在心里干着急，这岂不是更痛快？”

“啊？”恒哥儿1愣，随即有些怵然地道：“可我实在害怕······再说，她心里急不急，和我也没什么干系，我也不觉得怎样痛快。我只想快点去见娘亲，爹，您还是把娘亲接回来吧！她独个儿在那间小破院子里住，实在孤苦得紧，要是能赶紧接她回家，娘心里1高兴，说不定这病就好了······”

儿子说来说去又绕回了这件事上，何鸿阳眉头微蹙，想了想，道：“明天我当值，不得空闲，你自己去看看你娘吧。”

也好！隔了这许多日子，娘的病或许已经好了也说不定！

他眉花眼笑地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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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哥儿去后的第2天，榆山就传出了消息。

鸿大奶奶于寅正1刻病逝了。

“走的很突然······派人去看的时候，连话也不能说了······”薛妈妈的目光微黯：“清水巷正往各处去报丧呢。”

常曦闻言，望着窗外葱茏的绿树，良久不语。

薛妈妈敛声静气，也不敢出声。

过了1阵，才听得常曦缓缓问道：“家里打算派谁去吊丧？”

薛妈妈低声道：“老太君是隔辈的长辈，是不便去的；奶奶身子未愈，也不便外出走动；太太连日事忙，精神也有些不济······不过，老太君1早便找了太太去，说了好1会子的话，太太出来时神色恹恹的，让甄妈妈去请了2爷2奶奶，还让丫鬟给准备素色衣裳，想来家里是打算让太太和2爷夫妇去了。”

以萧合环的性子，肯定不耐烦去和鸿大奶奶家的亲戚们虚与委蛇······太太对清水巷的人早就无甚好感，加上这次恂哥儿的事，对鸿大奶奶更是恨极，肯定满心里也不愿去，可她是伯府夫人、当家主母，不想去也得去。否则，只派2爷和萧合环这两个平辈去吊丧，外人看着未免有轻忽简慢之嫌，叫人随意揣测何家内部是否另有龃龉，在背后议论纷纷，总归无趣得很。

常曦想起了沈清文曾经说过的话：“分明不喜欢，还非得客客气气的······连我都替她累得慌······”这话说的1点儿也不错！她们这些人，行动言语处处受制，远远不及沈清文率性而至，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远比她们瞻前顾后、走1步看3步要痛快的多。

可那样的日子，又哪里是人人都能过得上的？

只怕自己这辈子都难有那样的机会了······

常曦只觉得意兴阑珊。

玉露和骊珠2人互相望了1眼，眼中都浮现出浓浓的担忧之色。

“按府里规矩，该送什么就送什么吧。”常曦淡淡道。

她心知肚明，在戕害恂哥儿和恬哥儿的事上，鸿大奶奶不过是无辜顶缸，虽说常曦本来也不喜欢她，可人已经死了，再跟她计较什么也是全无意义。说到底，鸿大奶奶也是为丈夫所利用，可恨，却也可怜。

“是，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办。”玉露轻声应下，退了出去。

浅碧也看出常曦的情绪不好，便想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笑道：“快到了给哥儿说故事的时候了，奶奶，您看今哪1本的好？”

“已经到时辰了吗？”常曦微微讶然，笑道：“还是讲那本《兔园册》吧，恬哥儿最爱听了。”说着不禁摇头，微笑起来。

说什么爱听不爱听的？他们两个连1句话也不会说，1个字也认不得，自己讲些什么，他们也全然听不懂，只知道在那里傻笑乱叫罢了！

念头至此，她不由得问薛妈妈：“我现在就领他们读书念字，是不是太早了些？”

薛妈妈忙笑道：“不早，不早。哥儿现在还不会说，听得多了，慢慢才能会说，当年世子爷也是才几个月时，太太就带着他念书念字的。”

那就好！

常曦含笑点了点头。

轻红忙问：“那咱们世子爷是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说话的？”

薛妈妈脸上1红，有些不自然地咳了1声，道：“这我却不记得了，左不过是1两岁的时候罢！这又有什么好问的了？”

薛妈妈如此窘迫，世子爷会说话的时间肯定不能算早了······两岁倒还说得过去，1岁什么的，是断然不可能了！

轻红和浅碧2人互相望了1眼，都忍俊不禁起来。

恂哥儿和恬哥儿不会也随他爹吧······

常曦望向白胖可喜的两个儿子，心里不禁有些犯嘀咕。

*********

转眼就到了去清水巷吊丧的日子。

邹氏穿了件草灰色褙子，萧合环则穿了件月白绣白色竹叶的比甲，下罩白色挑线裙子，2人均戴银器，1早便往清水巷老宅去了。

常曦左右闲着无事，上午照例给孩子们读了几页书，陪着他们说了1回话，便叫新来的廖乳娘和李乳娘抱了他们下去喝奶睡觉。

秋乳娘还在后院小仓房里看守着，托了何沐阳留下的卫侍们的功劳，常曦早已拿到了她的口供，就算再有人想要杀人灭口，也是来不及了！

常曦心中微定，随手拿起窗台上的1本书来翻了两页，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放下书，又找了两张纸来，拿起桌上的炭笔，随手画起花样子来。

时间1点1滴地过去，她的心也跟着1分1分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张纸上都画满了花样子，忽然听得外头有人传话：“2奶奶来了！”

常曦微感惊讶。

怎么······已经过了1天不成？

抬头1看窗外的天色，日头还明晃晃的挂在当空呢！

“你这里倒是清闲。”萧合环淡妆素裹，娉娉婷婷地走进来了。

常曦笑了笑：“你自己随意坐吧，你就不让你了。”

萧合环坐到常曦对面的炕上，见她手中执笔，正在作画，便微微倾身过去细看。

只见1张纸上是各式各样的折枝花纹样，牡丹、忍冬、莲花、蜀葵······花形清丽明晰，另1张则是梅兰竹菊4君子图，用笔不过寥寥，却尽得风骨意趣。

萧合环美目中闪过1丝异彩，不由得抬头笑道：“大嫂竟还有这个好本事！”

常曦微笑道：“你若喜欢，只管拿去好了。”又问起清水巷的情形：“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那边筹办得如何？”

“还能如何？外头倒还周全，礼数半点不缺，里面就不过尔尔了。”萧合环端起茶来轻啜了1口，接着道：“不过鸿大爷的面色十分憔悴，恒哥儿更是哭得厉害，见他们爷俩儿伤心至此，鸿大奶奶家的亲戚们也不好说什么了······只怕过不了几天，鸿大爷待妻子情深意重的美名就要宣扬出去了。”

“哦？”常曦目光微闪，微笑道：“但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