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苏肩扛木棍，木棍上挂着两只肥硕的兔子，另一手拎着酒壶，这是赠予一农户两只兔子后的热情还礼。

这荒郊野外的地方，秦苏有钱都没地方花，何况他怀揣的银票还是当时特意准备的晋国官票，周国只有与晋通商的一些大城流通，根本无法在路过的村落内派上用场。

作为四品武者，秦苏自然不会饿肚子，尤其春季时分，郊外别的不一定多，但兔子管够，而且秦苏发现抓兔子还可以训练身法，可谓一举多得。

夕阳浸在鲜艳余晖中，催促着归家之人脚步愈发匆匆，可秦苏却看见前方有一儒衫老者独自孤坐，只是翘首以盼看向西方。

“老先生，天就要黑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秦苏径直走到近前，开口询问道。

“不是一个人，老头子在等人嘞！”老人毫不慌张，转头答道，突然眼睛一亮，“小兄弟，你拎着的酒壶内可还有酒？”

“有，满的！”秦苏知道碰到好酒之人了，紧忙上前两步将酒壶递上。

“这，这多不好意思。”老人嘴上说着，目光却紧紧盯在递来的酒壶上，将其迅速接过。

老人取下塞子，先闻再品，而后一大口咽下，顿时面容紧皱复又舒缓，像是将沟壑都抻平了些许一般。

“够劲，小兄弟着急赶路吗？不急的话可愿在这滞留些时间，老头子没钱给你，但我学生去抓鱼了，稍后以烤鱼抵酒钱可好？”老人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老先生，酒钱就不用了，我倒是愿以这两只兔子搭个伙。”秦苏毫不客气道，自己本就要择地歇息，有人相伴自然更好。

“好、好，有酒、有肉、有鱼，老头子心满意足咯。”老人爽朗笑道。

一道身形从西面走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两手空空如也，衣衫却湿了大片。

“先生，这位是？”

“姓秦名苏，路过此处，想厚颜搭个伙。”秦苏说着指了指兔子。

年轻人亦是面容一喜，又看到先生手中的酒壶，心中有些了然，忙道：“我叫杜少陵，是先生的学生。”

“臭小子，说什么废话。鱼呢？大半个时辰一条没抓着？”老人上下打量着年轻人身上可能藏鱼的地方，着急问道。

“先生，别找了，学生怎会把鱼藏在衣服中呢，本是抓着一条，可还没等上岸便被它滑脱了，想着再抓一条，却没了运气，眼见天黑便只好赶回来了。”杜少陵被老者故意的举动搞得有些无奈，唉声叹气道。

“小兄弟，这酒多少钱，看来只能付钱买了。”老人看向秦苏耸肩道。

“老先生，相逢即是缘，这酒当作见面礼了，若是不着急赶路，晚辈想邀请老先生和杜兄搭个伙可好？”

“不急，不急，都是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在哪都一样。”老人笑呵呵道。

秦苏婉拒了杜少陵的帮忙，独自去河边收拾兔子。

“先生，这样不好吧？”

“那还不是怪你，你要是抓着鱼就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了！”老人翻白眼道，见杜少陵站立不动，老人又道：“臭小子，还不去生火，等人家烤熟拿过来吗？”

纤细火苗才刚刚伸懒腰般苏醒，秦苏已经走了回来，不仅两只兔子处理完毕，还多了一尾尺许长的鱼，也已然处理干净。

“臭小子，你看看人家，不过你捡柴的工夫而已！”老人笑骂道。

三人围坐篝火旁，老先生执意不让秦苏帮忙，拉着秦苏夸赞自己学生的手艺如何如何棒，褶皱的脸上漾满了骄傲，这让秦苏亦有些想念大师父、二师父。

“老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秦苏好奇问道。

“丰镐。”

秦苏没有继续再问，既是礼貌的分寸，也因与他并无关系。

杜少陵的手艺确实不错，鱼、兔皆烤的金黄，外酥里嫩，肉质细腻，沾粘着未完全融化的粗盐粒，入口有种粗旷又过瘾的浓香。

老人一口肉一口酒，吃得利索，咀嚼间隙仍可以滔滔不绝，却没比两个年轻人少吃半点，老人说虽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但有经验可以弥补。

“小兄弟这是要去哪里啊？”老人眯着眼笑问道，苍老的面容呈现几分醉意的酡颜。

“打算去秦国游历一番。”

“秦国，好地方啊，四山拱卫，八水滋润，国虽小，山河犹壮，政简民朴，假昏实醒，可惜深浅随所得，谁能识其全。”老人摇头晃脑，神秘莫测道。

杜少陵面色古怪，知道先生又犯大言不惭的毛病了，本想出言提醒，却见秦苏一脸兴奋，与老人相谈甚欢，遂放弃了打算，对着鱼头发起了猛攻。

“老先生，秦国哪里有那么好，您想错了吧。”秦苏听到对秦国的夸赞自然开心，但觉得老人的话有些过了。

“我这辈子犯得错不少，可见识、眼光还真没错过，老头子倒还真希望是我错了，不过不重要了，反正这事的对错老头子也看不到了。”老人一本正经道，抬头便看见杜少陵抽搐般的撇嘴。

“臭小子，你什么表情，拆我台？”老人不满斥喝道。

“先生，学生没有。”杜少陵举起油光的双手作无辜状，却在低下头后呢喃道：“况且哪里用我拆台，跟您一起呆个大半天就都清楚了。”

“哼，臭小子！”老人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老头子去方便一下。”

“唉，秦兄弟，我先生年纪大了，犯糊涂，有时爱说大话，待会他回来若说了些什么，还请秦兄弟不要在意。”老人一走，杜少陵立马抬头轻声道，一副很无奈的表情。

“说大话？我看老先生很清醒啊。”秦苏疑惑道。

“清醒啥，老毛病了，我跟先生一直生活在福泽县，先生在那里当了几十年的教书先生，听其他老人说先生以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可打我记事起先生特别爱说话，给我讲了很多故事，以前听着只觉得有趣，长大了才知道全是先生胡扯，而且不仅跟我说，近些年还在县里面四处讲，闹了很多笑话，好在大家都当先生年纪大了，也没人真的计较，否则肯定有麻烦的。”

“老先生都说什么了？”秦苏好奇问道。

“那可多了，说太傅大人是他学生，说稷下学宫想进就进，说上了朝堂有他的专属椅子，说打过当朝大司马，说逍遥宫宫主是小人，说跟不二派有交情，说……”杜少陵再将声音压低急促道，见老人已经慢腾腾走来急忙收声。

“反正，他说啥你千万别恼，不爱听就去睡觉便是。”杜少陵见先生没注意自己，嘴唇微动，收尾总结道。

秦苏本是闻言一笑，明白了杜少陵的无奈，只是当听到不二派三字时心中一凛，虽然更相信了老人糊涂的事，却也引出了他的好奇，好奇老人口中关于不二派的事，哪怕只是编造的故事。

“人间适意在杯酒，万事浮云亦何有……”老人低吟浅唱，好不恣意。

“老先生，我刚听少陵兄赞叹您博古通今，胸有丘壑、腹有乾坤，尤其经历甚是传奇，因此特别想听听您讲些故事。”待老人坐下，秦苏满脸真诚道。

“哈哈，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懂得低调，心里藏不住事，什么实诚话都往外讲。”老人爽朗一笑，以极其拙劣的演技批评道。

杜少陵目瞪口呆看向秦苏，有些没反应过来，甚至觉得自己听差了，心道自己真的多管闲事，合着这人也不太正常，只是年纪轻轻的，有些可惜了。

“老头子故事多呢，小兄弟想听哪方面的，有庙堂江湖，有杂闻野史，有民间传说，亦有烟花杨柳。”老人示意秦苏凑近些，如同街摊小贩般热情介绍道。

秦苏也被老人略显猥琐的表情吓了一跳，心中已是后悔，只是不好拂了老先生的兴致，硬着头皮开口道：“老先生，晚辈其实是个武者，虽然武道修为不堪，却对江湖故事颇感兴趣，不知您对江湖传言的不二派是否知道一些，晚辈想要成为不二派的弟子，又该如何去寻？”

“不二派，我确实知道一些，不过也只与其中一人相熟，至于如何找到不二派，老头子确实不知，而且不二派收徒是师父找徒弟，可没有弟子主动拜师一说，小兄弟莫去强求。”老人听得秦苏的话，顿时收拢笑容，郑重其事道。

“老先生说的其中一人是谁？”秦苏下意识问道。

“陈大！”老人陷入回忆，缓缓开口道。

秦苏有些失望，果然如杜少陵所说，确实是在胡扯。

“不过，陈大成为不二派门人后，自己更名换姓，改叫成大器！”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一笑，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