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缓缓睁开，视线所到之处，皆尽空白。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天际线，白色的地面。

白色的石柱，白色的墙面，白色的建筑。

一座高耸壮观的白色殿堂，矗立在眼前。

两座两米高的石狮子，以窈窕骚人的姿势，卧在殿堂两侧。

林檬从白色的地面上站起，期间还恍惚了一下，身体略微摇晃，没能掌握住平衡，幸好他用脚快速撑住了，若不然就要表演一个平地摔了。

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但他能够肯定的是，他绝对没有来过这里，也没有再任何地方见到过像这样的白色空间。

内心仍有疑惑，但四下无人，无论是远方还是周边，都是一览无余的平原，唯一特殊的，只有眼前的白色殿堂。

在观察完外面的建筑后，林檬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走进敞开的大门。

踏入的一瞬间，大门猛地紧闭。

白色的空间突兀的陷入一片黑暗。

两眼一抹黑，突然重心像是不断向下坠落，上升，下落，左右晃动，有点像是坐过山车的感觉，当然，与其说是坐过山车，倒不如说像是被人丢进洗衣机里要更为准确。

林檬没辙，在这番折腾之下，被晃倒了，跪坐在也不知道是否有地板的“地上”。

没有参照物和重心的情况下，林檬对方向的辨别，已然在这番晃荡之下荡然无存。

虽然头脑在洗衣机中被弄昏，可思维却仍然在运转着。

这种奇异的感觉，让林檬感觉到不可思议。

就好像是灵魂出窍般，眼睁睁地见到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空旋、无规律的滚动，而大脑仍然在不断进行着思考。

突兀地，灵魂仿佛被一只大手所拽住。

嘶啦！

刚体会到灵魂出窍的感觉，还没等习惯，又被一只大手拖曳住，生生地将灵魂拽回身体里。

身体，直线下坠。

视线恢复，周围白得发亮，似乎又回到了白色空间里。

此时，林檬定睛一看，眼前一张华贵的王座上，侧卧着一位身穿白色衣袍、四肢被铐上黑色锁链的男子，只是男子脸上，似有似无地笼罩着一团马赛克，叫人分辨不出五官。

而他自身却坐在一张白色圆凳上。

林檬虚眯眼睛，蓦地站起身，一脚把圆凳踢开，他下意识地扣了声响指，一张更为舒服的颗粒状沙发凭空出现在他屁股底下，他就这般，直直地向后倒去。

行云流水的操作，做完这一切的林檬也没能想到，他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举止。

他只记得，脑海里隐隐约约暗示他，可以这么做。

林檬当时也没有多想，在脑海中暗示刚刚浮出一点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下意识地行动，根本没有经过大脑层传达到肢体的命令，一气呵成。

“喔？遽（jù）已习矣乎？”男子轻呼道。

“是啊，大概吧，隐约习惯了这种不经过大脑思考的方式，怪难控制的。”不知为何，林檬竟然迅速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哀哉。”男子摇头，叹了声气。

“悲哀？你是谁？”

到了此刻，林檬才反应过来，他与面前这男子并不熟吧？为什么他刚刚会不自禁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呢？

镇定下来的林檬，总算看清了对方的真貌——一团马赛克。

“马赛克？”

“何为，马赛克？”男子反问道，而后他像是恍然大悟般轻拍着额头，“是也，吾谕矣。”

“好好说联盟语不行吗？和我说古文言文，我还要翻译很累啊。”

不过说归说，林檬自身也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明明对方说的是文言文，可最终落到他脑子里的，却是联盟语。

“汝才问吾为何人？”男子却是不理会林檬的意见，自顾自的笑了笑，“吾为汝，汝为我。汝岂不知？”

“你开玩笑吧？我是我，你是你才对。”林檬眉头一蹙，他窝在沙发里，侧着脑袋，想要从另一个角度用目光透过那层万恶的马赛克，“我问的是你的名字。”

“吾名？吾无名。”男子极其风趣地摊手，一副无辜的作派，他也学着林檬的姿势，坐起来，侧着脑袋看着林檬。

“没名字？”

“吾生来于此，此地唯我，则名何用？”男子脑袋突然晃悠起来，一团马赛克也随着他摆动而摆动，画面极其怪异，像是一套不可描述的动作。

林檬神情淡漠，他已经看透了对方，这人就是披着古人外表，行事却是白夜云作风的滑稽流派，想要摸透对方的底子，正常套路是行不通的。

“你说你生来就在这里？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无？呵！”男子笑了声，他指了指林檬屁股下的颗粒沙发，像是在说，那你屁股下的是什么。

男子铁憨憨的行为，让林檬的意图没办法继续下去。

不过也无妨。

“我记得刚刚你说到‘悲哀’这个词，有什么好悲哀的呢？的确，在一开始的时候是有些不适应，可适应过后感觉还挺好，原来说话不过脑子是这种感觉，省得我每次分析前还要思考半天。”

“吾言之哀，汝不知乎？想汝未应来兮，予汝一诫。”男子竖起一根手指头，“联盟。”

联盟？

念及到这个词的时候，林檬睁大着眼睛。

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钥匙，与自己被封锁的记忆中的锁眼完美吻合，在它出现的那一刻，锁头掉落，记忆像洪水般宣泄而出，冲垮了林檬的心灵防线。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

刹那间，心神破灭。

林檬一屁股坐空，摔了。

“汝能至此，则为实验成也。”男子歪着头，睥睨地注视着双目失神的林檬，“傲慢、嫉妒、懒惰、贪婪、暴食、色欲、暴怒。”

在男子身前，七颗不同颜色的光珠漂浮着，散发着微光，在没有色彩的空间里，不可谓不耀眼。

“今，暴怒归来，毁灭将至。”

林檬愣愣地看着男子，他嘴唇已成惨白色……不，在他进入大门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苍白无色，他所看到的颜色，都是他心里所想的。

林檬眨了眨眼睛，映入眼帘的，只有白色，和男子身前的七颗白色小球。

“观之，汝既知矣。一切缥缈之，皆尽空虚。心之所想，方至而成。”

在林檬眼中，男子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一个光秃秃的无脸橡皮人。

“你……到底是谁！”

“汝真笨！吾言之矣，吾为汝兮。”

光秃秃无脸橡皮人恼羞成怒，骂出了它“人生”中第一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