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之中并没有灯光，从窗户看进去，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如同鬼哭把细微的抽噎声断断续续的从其中穿出。小鱼儿做了个手势，让凤灵柔稍等，自己先走了过去。

站在门口听了片刻，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这才悄悄伸手推开了房门，房门发出轻微的“滋呀”一声来，屋中的人已是一声低低的哀求传了出来，“好姑娘，我再不敢了。”

凤灵柔听得出来是小铃铛的声音，却是不等她继续说下去，便听见那声音骤然顿住了，紧接着，便是小鱼儿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对着小铃铛说道：“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凤灵柔心中明白这是小鱼儿已经捂住了小铃铛的嘴，便放软的脚步悄悄走了过去。才走了过去，便闻到淡淡的血腥气味，让凤灵柔不由得眉头一皱。等走到了门口，借着月光向内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

只见原本宫女房中该有一概家具、床柜等物都不见了踪影，反倒是像个刑房的模样。墙上悬挂了鞭子绳索等物，地上摆放着火盆，却没有点燃。

凤灵柔借着月色看了看，见少女瘦骨嶙峋，早不复当时那轻快活泼的模样，认了半晌，才能确定正是小铃铛。

小鱼儿示意凤灵柔进来，凤灵柔便进了房中，回手关上了房门。只觉得那血腥之气更加浓郁，似是充斥了整个房间之中。“小铃铛？”带着几分试探，凤灵柔低低的叫了一声。

小铃铛这才停止了挣扎和扭动，似是看清楚了来人是凤灵柔，双眼睁得的，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凤灵柔便走了过去，对着小铃铛说道：“我现在让他放手，你不要喊叫可成？”

小铃铛立刻点了点头，眼中显出惊喜的光来。凤灵柔吩咐了小鱼儿放手，见小铃铛果然没动也没喊叫，这才放下心来，小声对着她说道：“我今日来过，听见了你的哭声，所以想问问看，你这是怎么了？”

小铃铛的眼中有泪水滑落了下来，却是摇着头似是控制不住情绪，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见她如此，凤灵柔也不好当时便仔细问她，反倒是小鱼儿似是比较擅长，对着小铃铛说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小铃铛顿时止住了哭泣，忙不迭的点头，对着两个人说道：“若是我继续留在这里，只怕是今年冬天也熬不到了。娘娘发发慈悲，带了我走吧。”她一面说着，一面又要哭了起来。

小鱼儿却不等她开始哭，便立刻说道：“噤声！”小铃铛似是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掩口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小鱼儿这才低声说道：“我来问你，温贵人的事你知道多少？”

小铃铛立刻便摇了摇头，这才说道：“温贵人恨我从前的事，不过是心情不好了就叫我过去打骂折磨，却不会让我知道了她的事的。平日里，我也不许出这房子，除非是她叫我过去……”

凤灵柔和小鱼儿互相看了一眼，也有七八分觉得小铃铛说的怕是实话。小铃铛见两个人都有失望之色，生怕自己对他们没用，他们便不肯救了自己出去，又连忙说道：“若是娘娘想知道什么，我一定能想法问出来！”

凤灵柔看了看房间中的刑具，心中不免有几分不信，口中便说道：“你哪里打听去？”

小铃铛咬住了下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着凤灵柔说道：“娘娘，总会有法子的！您，您只要告诉我，您想知道些什么……”

凤灵柔略一思忖，这才说道：“你可知道温贵人那些华贵的首饰，都是哪里来的？”

小铃铛先了摇了摇头，片刻才说道：“这个我却不知道，但我知道是从这个月开始，才渐渐的有的。开始的时候，不过是贵人的常例，可这个月贵人叫我进去过内殿一次，竟是天翻地覆了，瞧着如同天宫里一般，只怕比当年……”她似是想要提起自己的旧主，又怕会惹得凤灵柔不快，于是顿了顿，这才说道：“也还华丽些。”

凤灵柔点了点头，对着小铃铛问道：“陛下就没说什么吗？”

小铃铛摇头说道：“陛下这个月只来过一趟，可到底问或者没问，我就不能知道了……”说着话，却是抬起头来，对着凤灵柔问道：“难道贵人那些钱来路有问题？”

凤灵柔却是没有回答，对着小铃铛说道：“你若是能问清楚了，那些钱的来路，我便想法子把你从这里带走……”

小铃铛猛地点头，说道：“可我若是问了出来，如何去告诉娘娘呢？”

凤灵柔便指着小鱼儿说道：“你放心，到时候他自然会来找你的。”

凤灵柔与小鱼儿与小铃铛商量妥当了，便离开了玉鼎轩。原本以为此事妥当了。隔了几日，凤灵柔便来到马场，接着与胭脂玩耍的机会，来看看小鱼儿可找到了什么线索。

虽知道小鱼儿却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说起了他去找小铃铛的经过。

“我昨夜去了趟玉鼎轩，到了房中，就看见她一言不发，怎么问都是不肯说话，想来，只怕是她改了主意了。”小鱼儿带着几分无奈说道，对于小铃铛这样的变化，他实在是疑惑不解。

第203章 除非是她叫我过去

凤灵柔也是想不明白，听小鱼儿讲述了一遍，知道小铃铛竟然是如同泥塑目标一般，无论小鱼儿说什么，都是置若罔闻，心中不由得的暗自奇怪，难道是水袖发现了她与小鱼儿想要收买小铃铛？

除了这个，似是也没有旁的解释了，可想到那一晚上，两个人的行踪一直十分隐秘，何况以她的听力，若是有人的话，她应该立刻能够听到。但细细回想了一遍，却是没有丝毫暴露的可能性，这事情便有些奇怪了。

凤灵柔蹙着眉头对小鱼儿说道：“如此，不如今晚我再去一次，你看如何？”

小鱼儿也觉得并无别法可解，便点了点头，说道：“也罢，你想去看看的话，便去一趟吧，只不过若是不成的话，也别往心里去，毕竟又不是只有这样一条线索的。”

凤灵柔点了点头，当晚便与小鱼儿有一次趁夜来到了玉鼎轩中。走到屋中，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味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什么东西烧糊了的问道。

小铃铛仿佛早就知道两个人会来一般，缩在墙角之中，抬眼看着两个人走进了屋中。见小鱼儿回身关门，又见凤灵柔走进了自己。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似是对外界已是毫无反应的模样。

凤灵柔见她双眸之中已是失去了神采，甚至看不出一点点求生的渴望，心中猛然一突。

不是，事情不是她先前想得那副样子。小铃铛这幅样子，倒像是了无生趣，只求速死的模样。

小鱼儿见凤灵柔站在小铃铛面前并不说话，走了过来，低声问道：“怎么了？你看得出来她现在是个什么样子的情况吗？”

凤灵柔双唇微微颤抖着，对着小鱼儿说道：“你难道不觉得她这幅样子有些眼熟吗？”

小鱼儿点了点头，对着凤灵柔说道：“还真是，却是瞧着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了……”说着话，却是猛然在自己额头上拍了一掌，说道：“啊呀，这不就是……”

凤灵柔眼中也是浮现了当日小鱼儿带来追山她的人，那些人眼神空洞，只知道机械的执行命令，看起来到是与小铃铛此时的模样相识到了八分。小鱼儿蹲下身来，看了片刻，这才回头对着凤灵柔说道：“像是像的，只是却是不同。”

小铃铛听到了这句话，却是缓缓抬起头来，似是这才发现了凤灵柔站在自己跟前，竟是露出了一个凄惨之极的容貌来。凤灵柔见小铃铛有了动作，连忙对着她问道：“小铃铛，你这是怎么了？”

小铃铛却是没有回答凤灵柔的话，摇着头，低声说道：“晚了，晚了……”

凤灵柔眉头蹙起，问道：“什么晚了”

小铃铛冷冷的站起身来，看向凤灵柔，用一种清冷到似是没有了感情的声音说道：“你明明可以救我的，是不是？为什么你不肯呢？”

这话语中本该是包含了极大的怨气，甚至应该是声嘶力竭的嘶吼出来。可小铃铛此时却仿佛是在说“今日天气甚是不错。”这样的话题，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之感。仿佛是在想凤灵柔询问旁人的事。

其实她说的不错，凤灵柔想要救她出去的话，虽是需要费上一番周折，但却并非做不到的事。可问题在于，她为什么要救她呢？今日的种种，在凤灵柔看来，小铃铛也不过是咎由自取，她正在承受的，也不过是她昨日种下的种种前因罢了。

若是作为交换，自己知道一些有用的信息，自然是可以对她施以援手，让她离开这苦难的。可若是没有这样的信息交换的话，凤灵柔虽也觉得小铃铛可怜，可说到底，是她咎由自取。

从来为虎作伥者，本就没什么好下场的。

因此上，凤灵柔听到小铃铛如此问她，也便坦率的点了点头，对着小铃铛说道：“不错，我是能救你的。可你为何不愿意让我救了呢？”

小铃铛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双眸看着凤灵柔，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来。她口中说着：“晚了，晚了……”

凤灵柔却是口中发出了低低的一声惊呼来，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铃铛会说晚了……

只见小铃铛的身体之上，已是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一些明显是旧日的痕迹，看起来不过是青紫斑驳夹杂着一些细小的红点。凤灵柔看得出来，那青紫的斑驳，有一些是条状的，显然是篾条之类的东西抽打的痕迹。有一些的块状的，来源便略复杂的几分，也有脚踢的，也有手拧的。

至于那些细小的红点，想来是用绣花针又或者发簪之类尖利之物刺入后渗出的鲜血凝结而成的。

原来小铃铛竟是吃了这么多苦，虽是觉得她罪有应得，可凤灵柔还是不由得心中有些黯然之感。

但最令她感觉到惊恐的，却是在这些伤痕之上，那些明显是新伤的痕迹，看起来竟是文字的模样，借着月光，

甚至有一些字，她虽是认得，却都读不出口来……

小铃铛见了凤灵柔这幅受惊的样子，脸上却是挂上了一种难言的笑容，月下看来狰狞而阴森，对着凤灵柔说道：“她用铁条烧红了，烫出来的……”

凤灵柔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也难怪小铃铛会觉得心如死灰了。她虽是错了，可罪不至此……

小铃铛看着凤灵柔的神情，却是眼中充满了嘲讽之意，她冷笑着说道：“你与她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她们是如此，你也是如此……可是，谁曾问问，我愿不愿意……”

凤灵柔先是被小铃铛身上的伤痕吓了一跳，又被小鱼儿的反应吓了一跳，一时间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正在愣神，却听见小鱼儿低声说道：“你就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继续给我们消息的？”

小铃铛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言外之意十分明白，是在向着小鱼儿发问，难道如此还不足够吗？

小鱼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仿佛是在刻意压抑着什么，对着小铃铛说道：“若是我告诉你，这些都能治得好呢？”

小铃铛一惊，抬起头来看着小鱼儿，原本已是失去了生机的双眸中慢慢重新燃起了希望来，对着小鱼儿说道：“你……你没有骗我？”

小鱼儿笃定的点了点头，笑道：“我骗你做什么！”

小铃铛摇着头，似是不相信耳中听到的话语一般。凤灵柔也不由得暗暗担心，轻轻拉了小鱼儿一把，对着他说道：“这是烙上去的，皮肤都已是烧坏了的，你能有什么法子？”

她心中认定小鱼儿想要骗小铃铛说出消息来，可到底还是不忍，小铃铛如今已经是这幅模样了，若是在燃起了虚假的希望，那真等到希望破灭的时候，她又如何承受的住。

她虽然是算不得一个好人，可也还总不算是大奸大恶之徒，何况收到如此的惩罚，也算是足够了，怎么能继续不依不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