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微以指尖摩挲那丹砂底款花印，历经多年依旧温热暖手，显然那老神仙是一个炼丹的好手，这底款花印必是丹炉丹砂所印，是一款盛茶的上好器具。

温热丹砂底款花印钤印在杯底，以花印丹砂为炭薪，杯身为炉灶，小煮小酿，可以为茗茶增香添彩。

在远古时期，丹鼎派极为盛行，因为历代帝王都在追求长生不老，而丹鼎派一脉是当时最有可能做到这一壮举的，因此备受帝王家族推崇，出入之地不是皇宫禁地便是名门之宅，是那皇家庭院的常客座上宾。

那老人满面红光，估摸着整个拜侯城也就这方家公子知晓这只瓷杯的价值了。

方知微摩挲片刻，将茶盏交还给老人，他对于这些奇珍怪玩并不上心，哪怕它是出自丹丘子之手，对于志在游历名山不访仙的方知微来说，亦是没有多少吸引力。

老人笑着接过碎青花瓷杯，收入柜台一处暗格，笑着说道：“方少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此，必有所求，小老儿可就有些好奇了，到底是斋子里的那样物件叼来了方少爷的兴趣？”

方知微也没卖关子，微微作揖，笑着说道：“委实是对古珍一类提不起兴趣来，所以这许多年未曾踏过斋子门槛，还请老爷子勿怪。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老爷子前不久偶得的那对书画。”

老人来了兴趣，那副书画平平无奇，也就那对楠木芯儿值些钱了，那为字画提笔落款的徐穉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过，莫不成是一位被埋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大家？

所真是一位不曾被世人知晓的大家，那这对书画可就很值钱了。

看那字迹，精气神是有些的，但也并未臻至化境啊，比其他所收藏的心头好，说一句天壤之别都是客气话了。

暗自思忖一番，问道：“那徐穉是小老儿不曾知晓的书工大匠？”

方知微摇摇头，“并非。就是个半吊子读书人，读书读不好，修为修不上，不值一提。”

老掌柜揪着胡须，面色沉吟，这就很难想通了，问道：“那方少爷为何独独来求索一趟，书画有玄机？”

此话一问出口，这老人便知自己犯了忌讳，若真有大玄机，估摸着方知微也未必会如实说。

也就不再等待下文，从柜台后抽出那对书画来，细细观摩。

既然他都亲自登门了，老人断然不敢不给。

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斗，男不与女斗，这方家公子独占其二。

得罪了方知微，就等同是和城主府闹掰了，一把年纪了，要不了几年就要尸体入土，灵魂归天了，再大的玄机，能握几年？

岂料方知微却是如实说道：“画作实在一般，说实话，我闭上眼睛都能作出比这更具精气神的画来。

其中玄机是在那些字上，不是字迹字骨具有鬼斧神工之能，而是内容，它记载的是一部兵家术诀的残句。

且这对书画并不完全，想来应该是十几幅拼在一起，才能将整部诀术凑全，老爷子并非修者，留着也是无用，所以能否转让与我？”

原来这对书画上所记载的正是徐穉注释搬兵诀中的内容，不过却把诀法写在了几十幅画上，顾天只当掉了其中两幅。

这个法子估计那对没脑子的蒋氏父子是想不到的，可能是那徐穉的一记神仙手。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蒋氏父子才堂而皇之的将其高悬四壁。

谁能想到，水牢宫的立宗之本，其实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书画？

老人这才了然，原来是部兵家法诀，于己并无多少益处，倒不如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方知微，反正也并未损失多少，方家的香火情，可不止五两旧银子。

他说道：“既然对方少爷有用，好过它陪小老儿吃灰入土强。”

说完，便将那对书画递给方知微。

方知微没有故作矫情，接过书画，笑着问答：”不知老爷子以多少银两获取此对书画？“

老人摆摆手，说道：”没几个钱，方少爷拿去便可。“

方知微笑着说道：”我并非要购买此画，就是纯粹想知道那少年郎是以多少银子卖出此对书画的。“

老人哈哈一笑，伸出无根干枯手指，”五两！“

方知微面色平静的点点头，作揖告别。

剃度塔。

泥脸僧从红漆方凳上下来，又踢起那双破草鞋，绕着那具淡金色骨楼细细打量了一番，品佚折损了些。

不过无伤大雅，作为打铸自身泥塑的过渡之物，一点小瑕疵影响不大，毕竟他只是拿这副骨楼暂时充当泥塑金刚像的框架。

他停下脚步，问道：“这副骨楼有些年代了，你这小东西从哪里弄到手的？”

顾天简短回应道：“水牢宫。”

老僧点头，懒得再多问，抬手从后背抽出那口铜盆，将骨楼收入其中。

这口本质是为一捧佛门紫金钵盂的铜盆，腹肚可容三万六千里之地，是一件佛家大法器。

世俗中有云水僧托钵云游四方，其手托的钵盂大多都是陶土由烧制而成，又叫瓦钵，是乞食化缘的家伙什。

在《出三藏记集》中，有过关于佛门钵盂的记载，“光色紫绀，四边灿然”，“杂色而黑多，四际分明，厚可二分，甚光泽”。

《四分律》中又对钵盂有过划分：钵者有六种，铁钵、苏摩国钵、乌伽罗国钵、优伽赊国钵、黑钵、赤钵。

大者可受三斗，小者可受半斗，中者比理可知。

无论是禅宗还是密宗，对于钵盂一物都有记载，由此可见钵盂在佛门中的地位，因为它既是一件大乘法器，又是游世云水僧的饭碗。

泥脸僧收起淡金骨楼后，瞥了一眼顾天，冷不丁问道：“还有事？”

显然他并不乐意顾天等人在他的修场内久留，密宗修场在西域叫法众多，最为普遍的叫法是“坛城”，又叫“移动的佛龛”，梵文音译为“曼荼罗”，西域方言又称之为“吉廓”，是密宗行者或尊者修行主尊。

证道因果之地，哪怕是亲人僧友都很少涉足其中，因为关乎主尊一事，所以极为庄重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