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愿意信任尾大人，除了头脑简单的左宁。

尾大人知道，那个像傻子一样的左宁很容易被人忽悠，但也很难被人忽悠。

尾大人更知道，像左宁这样的孩子最是善良，最该被人疼爱。可是，就在她被闪电劈中的时候，她突然迟疑了：她真该这样保护一个除了身世一无所有的女孩儿吗？

没错，左宁是出生在许多人一生都难以达到的高度，但她有享受过高度给她带来的福利吗？

左宁确实是左家人，但左家人一直没有保护好左宁。拨开她命运的迷雾，尾大人轻易地看到左宁的过去，一个只会被人使唤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丫鬟。她在人世间徘徊数百年，却从未在任何一处地方停留太久。就像现在，她还叫左宁，还是左宁，却不再保有左家的血脉。

这样的左宁，她为何要维护？

闪电劈中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出现很多东西，有她对左宁的不舍，有她对自己的怀疑，还有她对茗，那个被她养大、却一直不成器的孩子。

老大人唉声叹气的，脸上却出现奸计得逞的潇洒：“人在做，天在看，雷公劈谁谁有罪。尾大人，您一路走好。”

黑烟滚滚，淹没了尾大人的身形。

闪电打压得尾大人没了站立的力气，打消了尾大人一颗张扬跋扈的心。

尾大人像残破的蝴蝶一样掉落在地上，这一刻的她脆弱而美好。

左彦殊忿忿不平地看向老大人，他不明白自己的爹为什么要劈死那个脆弱的女人。

左彦殊那双见不得沙子的眼睛已经被现实中的沙砾割伤了。可他还保留着不懂就问的优良传统，用他为数不多的天真问道：“爹，您就不怕这样做会影响两国邦交吗？”

“两国邦交？”老大人冷哼着重复，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都在直戳左彦殊的知识盲点：“你和银海和打过仗吗？你知道银海和的地理位置吗？你见过银海和的首都吗？再简单一点，你认识银海和人吗？”

左彦殊被问得瞠目结舌，半晌不答，他那双一直都熠熠发亮的眼睛格外暗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地答道：“没有。”

“没有才是正常的，”老大人的盈盈笑意让左彦殊毛骨悚然，“银海和只是一个传说，也只该是一个传说。你也不希望有朝一日，整个国家都藏满妖怪吧？”

这一刻，老大人的话语像来自地狱的低语。这一刻，左彦殊的心像被恶魔蛊惑一般，再不被自己控制。

这个一直都志得意满的大将军听见自己这样说道：“不希望，银海和不该存在。”

冷汗从左彦殊的额头上滴落，左彦殊拼命地咬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继续说下去。

可惜，他已经说完了。

老大人笑得越来越灿烂，这一刻，小殊已经不再相信自己的父亲了。

看见左彦殊眼睛中的防备，老大人也是很难受啊，可他不能不继续给左彦殊洗脑：“小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左彦殊蜷缩起来，一副不要靠近我的气愤脸：“你要做大事，就自己去，我才不想做大事呢！”

老大人一副心如刀割的模样：“小殊，银海和的掌权者在这儿，我们大可以利用她，移居到那儿！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左彦殊刚开始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神态，但他听完自家父亲的这句半真半假的话以后，他又困惑了：“此话当真？”

老大人痛心疾首地答应着：“当真，当真，你难道忘了公孙家、骆家的情况了？”

左彦殊点头，毫不迟疑地点头：“记得，爷爷说过，这两家的现状极有可能就是咱们家的未来。”

“公孙家、骆家都曾与皇族结亲，人人都称赞这两家是鲜花烈火烹热油，锦上妙囊又镶玉，可你看看这两家最后的结局！都不得善终啊。”

左彦殊也是唏嘘不已，一副为之动容的神态：“其实，骆家的境况还比公孙家好上一些，骆家起码还有一郎君流传血脉，反观公孙家，就真的近乎绝户了。”

一声娇喝扰乱了这两人的思绪：“难不成，女儿算不得人？”

左彦殊下意识地答复：“不是算不得，只不过没人敢算罢了。”

左彦殊刚回答完，就下意识地看向老大人。老大人眉头紧锁，好像发生了什么火烧眉毛的大事。

原本跌落在地的尾大人不知道何时来到二人身后，脸上挂着深沉而妩媚的笑容：“人们都说，左门左家一脉单传，能够留存至今，实属侥幸。可在今日看来，这独存一子的做法，真的是又机智又厉害。”

左彦殊终于知道声音的来源，脸色有些发白。

老大人紧拽住儿子的手，音线里好像有些许的颤抖：“我本以为，能够克制住万物的闪电能够牵制住尾大人，没想到，我还是猜错了。”

尾大人仰头大笑，笑得恣意奔放。当她低下头，目光流向老大人的时候，老大人的呼吸都停住了。

不经意的，尾大人说出了话：“能够想到用闪电，您也算得上人类中的佼佼者了。只可惜，这身为大地上的最强者的我，从来都不是人。”

老大人握紧拳头，认真地提出一个问题：“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神仙？”

“有，当然有，”尾大人微微合上眼，似乎在回忆神明所做的一切，“我是自愿放弃天上的风光，而仙人是被我连累的、不得回归天上的倒霉孩子，”

尾大人一直都觉得，就算没有看见左宁的命运，她也不该如此卑微。可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左宁的时候，她竟然有些自惭形秽。

难道她尾大人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在被闪电劈中的时候，她想了很多。

她尾大人，拥有着东方大地最美好的一片土地，整个东方大地上的人都知道，银海和有一个尾大人，一位以女子之身占据了银海和几千年的无冕之王！

大概是为了名声吧，又大概是因为她对茗的爱护吧，她尾大人宁可一直扶持着茗这个傀儡天皇，宁可一直做着银海和百姓眼中的“尾大人”，都不愿意沾染上天皇之位。

若是她想，天皇之位又怎会三番俩次地被转交给茗？

她这样清心寡欲，为什么要为左宁抗下这道闪电？

呵，难道，她真的怕左宁的不高兴？

开玩笑，她尾大人可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啊。

只要她想，这整个左门都可以不复存在。要是左宁觉着奇怪，她大可以告诉左宁，是朔朝圣人干的。

反正，左宁已经失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