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被王霖的情绪感染了，也许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把心思放在王霖身上。

好久，柳凝戚才注意到王霖手中的食盒。

那食盒有着梅花一般的外形，配着金丝的镶边，小巧精致得赖在王霖手上，不肯离开。

柳凝戚知道这食盒，也用过这玩意儿。但这样的食盒是柳家野炊才用得到的少见玩意儿，一般不轻易现人。

因此，即便是出身名门的柳凝戚也没有立马辨识出梅花盒的模样。

可等到柳凝戚辨别出这物什时，她的心已经僵硬了。

熟悉的食盒让柳凝戚微微蹙眉。她怀疑王霖又有了新欢。

于是，她微微动了动唇舌，似笑非笑地问了一声：“这食盒可真精致，是哪家送的？”

勉强压制住心底的躁动，柳凝戚非常刻意地把话题引导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比起直白地问王霖，他是否又有了新欢，柳凝戚觉着问食盒是谁家的更给自己体面。

可她要的这份体面又有什么用？

她终究不是王霖的心上人，她到底有不了王霖的未来。

带着些许炫耀的心思，王霖含笑答道：“圣人送的，圣人委托李中官送的。”

心不由得踏实了起来，柳凝戚状似无意地揉乱一团秀发，把早已低垂的发髻解下。

朦胧的灯映衬得柳凝戚格外美丽。

柳凝戚紧紧地盯着食盒，给王霖做着科普：“此物名梅花盒，最是适合野外小聚。若是为了送几个菜就拿这盒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王霖没想到这个食盒还有这么大的讲究，倒是嘿嘿傻笑了起来，朝柳凝戚鞠了个躬：“有劳娘子介绍了。”

柳凝戚似笑非笑地嗔了声王霖：“这物不是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只是少见而已，不过，既然是圣人御赐的，可否借我一看？”

王霖乖巧地把盒子递上。

从王霖手里接过食盒，柳凝戚先是轻轻地抚摸了一把盖子，才再把盒子放上桌子，缓缓打开梅花盒。

盒子里的食物是说不出的精巧，色泽丰富、气味香甜。

可柳凝戚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挑挑拣拣地直接把盒子里的食物搅和得一团稀烂。

王霖皱眉，似乎是不满意柳凝戚的所作所为。

可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满手食物渣的柳凝戚取出了几张纸片。

刚到嘴边的话突然失去了方向。

王霖不再吭声，静静等待着柳凝戚的解释。

他本以为柳凝戚会直接把纸片上的内容读给自己听，可他没有想到，笑容满面的柳凝戚竟然把纸片尽数交给了自己！

按压下想要拥抱柳凝戚的念头，王霖突然觉得柳凝戚有些过分乖巧。

模糊间，王霖只听到柳凝戚说了一句，“圣人的食物不是可以随意吃的，因为圣人总是喜欢顾左右而言他”。

被柳凝戚记忆中的圣人震惊到，王霖勉强一笑：“所以圣人就喜欢借着这些赏赐的东西说话？”

“是啊。”柳凝戚非常快速地答应了，又刻意补充了一句：“金边蜀锦梅花盒？这似乎是圣人最喜欢用来传递消息的食盒了。”

柳凝戚的话让王霖心中越发苦涩。他本以为，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产生一丝一毫的愧疚，他的父亲会因为这一丝一毫的愧疚就不会想着利用自己。

可现在想来，似乎是他想得太美好了。

把手中的纸条揉皱了又展开了，王霖心中的苦楚越来越深。

那每一张纸条上都只写了几个大字：左宁必死。

王霖握不住纸条，任凭纸条从自己的手上落下。

他狼狈地遮掩，不想让柳凝戚看到纸条上面的字。

可白纸黑字一样清晰明了的事物，又岂是王霖一人可以隐藏住的？

哗啦落下的纸条洒满一地，柳凝戚到底是看见了纸条上的内容。

一种复杂的心情压制住柳凝戚的心头，柳凝戚奋力地压抑惊呼出来的欲望。

她脸上的表情落在王霖的眼中，变成了惊讶。

王霖依旧把她当成那个简单可爱的女人，可他哪里知道，柳凝戚已经变了！

所以，柳凝戚的计划得逞了？

所以，柳凝戚想要害的人是真的不得不死了？

“你都看到了？你都清楚了？我所有你未曾知道、可能知道的情愫都被你知道了？”

王霖苦笑着瘫倒在地。

因着他对柳凝戚的坦诚，他到底得到了轻松。

可柳凝戚没有感觉到轻松。

又一块全新的巨石压制住她的心，让她无法喘息。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成为一个冷血冷心、只知道依仗着权势杀人的女人。

但现在的她，已经成为这样的女人。

这样的她，不是王霖想要的，因此她不可以把自己的情况尽数告诉王霖。

她还想被王霖宠爱着。

“可是，是圣人要杀她的，你又能如何？”

凄凉悲伤的表情自柳凝戚的脸上浮现。

这是柳凝戚最嫉妒左宁的一次。

面前的男人风姿卓着，有着大把大把的光明前途、大把大把的美好时光。

可偏偏，他的一颗心却未曾独属于她过。

她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这从来都是最让她绝望的一点。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女人，她以后也不会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女人。

眼泪在柳凝戚的脸上摇晃，却始终没有掉到地上。

这样惹人怜爱的柳凝戚最与左宁相像，也只有这样的柳凝戚是王霖最想看见的复制品。

王霖甚是满意。

他又把柳凝戚当成了替代品。

“啊，是啊。”王霖也用凄凉一笑回复柳凝戚。

但他笑容里的意思却不是柳凝戚能弄懂的。

“我真想代她而死，可惜，我的死，只会让她死得更惨。”

与他的笑一同传来的是如此冷清的话。

柳凝戚从未想过，王霖是如此的食古不化，以至于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左宁的深情。

可王霖当真如此喜爱左宁吗？

不，他没有！

在左宁与权势之间，他只想要权势。至于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迫柳凝戚替自己做出选择罢了。

王霖回家找柳凝戚商量这事，只是让柳凝戚替自己出出主意。

他早就有了决断。

“我该选择什么，柳凝戚，你能替我做出决断吗？”

魅惑性的声音说出这般无情的话语。

可柳凝戚的心却在为他的声音颤抖。

一直以来，她最想替王霖抹平心中的不快了。

现在，她终于得偿所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