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野没有辩解，也拒绝任何人为自己辩解，不配合律师，也不允许别人探视，要不是k先生干涉，翟管家和管秘书多方奔走开出官方认可的精神鉴定报告，他已经因为杀人进去了。

王刚作为男仆什么也不能做。

好不容易林啸野接受探视。

王刚进去。

少年却像变了个人。

他戴着手铐，在强化玻璃那头，头发长得盖住眼睛，完全没有林啸野该有的样子。

“少爷，刚子来看你了……”

王刚话都没说完，哽咽了。

好奇怪。

明明只是梦境，悲伤的情绪却无法控制。

林啸野低着头，说：“快跑。”

王刚不明白，林啸野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半个小时的探监时间，林啸野说完这句话便没有再说，王刚使尽浑身解数安慰，甚至许诺带他去见女神夏颜，但林啸野都没有回应。

林啸野周身弥漫着死气沉沉的悲哀。

仿佛坐在凳子上的不是正值青春的少年，而是一座碑，一个坟。

一具早已死亡的可悲躯壳。

……

尽管林啸野认罪，但是群星的律师团队还是将他保了出来。

先是在精神病院治疗。

然后是家里。

情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自己照顾自己，不好的时候需要采取强制措施，最长的一次，在床上绑了半个月。

他总是一个人说话，有时是没有意义的自言自语，有时候像是在对林夫人的鬼魂讲话，更多时候，林啸野不是林啸野，他的人格分裂了。

其中一个，极其狂躁，热衷武器和破坏，不是在弄伤别人就是在大笑。

还有一个，总是在哭。

哭泣的人格如果不及时干预，甚至能把眼睛哭瞎。

最后一个，最接近他本来的人格，总是面无表情发呆，谁说话都不搭理，有时候在下棋，有时候在喂鱼，但是这个人格谁也不认识。

不认识翟管家、王刚……也不认识过世的林夫人和k先生，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人。

……

真正的林啸野在哪？

没有人知道。

如果人格的死亡即是人类的死亡本身，那么，林啸野可以说是彻底死了吧，存在的只是他的躯体，以及根本无法组成，也无法诠释他的三个畸形人格。

“少爷……”

王刚站在草坪，仰头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林啸野站在四楼逆光的阳台，架设了机关枪，说要玩狩猎游戏。

猎物就是家里的佣人、园丁。

他狂笑着，叫他们跑。

人们恐惧、疑惑，几声枪响过后犹犹豫豫往后跑。

王刚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他的身后，阳光下升起一片血雾，子弹射入人体的声音很闷，噗噗的，像是往水里扔石头。

惨叫。

呻吟。

人间炼狱。

“嗯，你为什么不跑？”

林啸野的枪口对准原地不动的王刚，嘴角挑衅地勾起，露出恶魔般的蔑视笑容。

一枪打在脚边。

又一枪擦着耳朵打过。

……

夏颜不害怕。

但是王刚的身体已经吓软了，噗通跪在地上。

林啸野站在高台狂笑着欣赏他的恐惧，翟管家趁机从后面夺过枪支，将林啸野按在原地。

疯狂的黑色锁链探出来。

翟管家化身狼人，爪子狠狠按住他的脑袋。

林啸野被带走。

再次绑在床上。

王刚救起中枪的同事，将人送到医院，然后包扎流血的耳朵，当他缠着绷带来到林啸野的房间时，少年的人格又转换了。

哭泣人格大滴大滴落泪。

哭得眼睛都肿了。

他束缚在铁床之上，浑身不能动弹，痛苦地看着他。

嘴里念叨着：“妈妈……妈妈……妈妈……”

王刚，准确地说是夏颜，隔着小小的窗户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泪流满面。

夏颜的童年并不快乐。

她从未深究过，为什么当初和林啸野相处，他们的一切如此契合，就像是一个人。

原来，她的缺口，他也有，甚至更深。

两个一样的人怎么恋爱？

只会互相伤害。

并且每次出击，都是往对方心窝子戳。

本来不必这样的……

本来不必这样的……

那个臭屁傲娇，口是心非的少年永远死在了母亲离世的那天，他的极端、疯癫和敏感全都有迹可循，他本来不必成为后来的林啸野。

命运将他推到深渊。

他毫无还手之力。

……

哭泣人格出现的第三天，翟管家朝林啸野注射镇定剂，这次发病比往常厉害。

哭泣人格和魔鬼人格交替出现。

中立人格迟迟不出现。

就在翟管家精疲力尽，决定联系管秘书之后，林啸野突然回到冷漠平和的中立人格。

他朝他们要书。

“少爷，你想要哪本书？还是需要我按照类型先给您书目？”

王刚问道。

林啸野平静地坐在椅子，平静地吐出四个字：“格林童话。”

精装童话书送进去。

翟管家几天没睡觉，交代王刚看好，疲倦地离开。

少年翘着二郎腿平静地翻阅童话。

房间里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和林啸野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呼吸声。

王刚守在一旁。

矮桌上，热水凉了。

五颜六色的药片装在透明的盒子，等待林啸野服用。

林啸野突然说道：“快跑。”

王刚一颤，问道：“怎么了，少爷？”

林啸野又不说话了，继续翻阅童话，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他，他一直在看小美人鱼的故事，短短的几页纸，翻得很慢。

王刚让他吃药。

他乖乖吃药。

十分配合，或者说，十分不屑。

到了傍晚休息的时间，王刚换班去吃饭，交接的人很怕林啸野，那人信教，说林啸野现在的表现如同被恶魔附体，需要驱魔，而驱魔需要恶魔的名字。

“王刚，你知道少爷身上的恶魔的名字吗？跟你说过好几遍了，让你套出来……怎么样，现在有眉目了吗？”

王刚摇头。

对方震惊道：“你没问？”

王刚斩钉截铁。

“没有恶魔，少爷不需要驱魔，需要驱魔的是你，你心里有鬼。”

王刚将人轰出去。

没有换班也拒绝任何人接替自己，继续守在林啸野身边。

少年合拢童话书。

看着他，问道：“你不怕我？”

王刚说：“怕过。”

少年又问：“你认识我？”

王刚说：“从某个方面来说，不只认识，我是来带你离开这里的，林啸野。”

少年笑起来。

这是中立人格第一次笑。

皮笑肉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