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这位黑兄弟在这里，那么那一位想必是……战庄主？”

郑琰玉指着刚刚从小山丘上跳下来、现在正往这边走的那个人，觉得这人的身形与邓之较像。其实这也只是他的错觉而已，他哪里那么好的记性还记得住邓之这个只交手过一次的身材？最多也只记得大概而已，所以看着什么都觉得像。而且，雩娄山寨里的人，他也只记得有施玉、邓之、还有就是面前的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小朋友，其中施玉是女子，黑子又在眼前，他能看着熟悉的，也只有“战庄主”了。

说起来这个“战庄主”，无论是郑琰玉还是殷英，可都对他的印象深得很。那日送来的那一盒加了蒙汗药的点心，幸好他俩是一口都没有碰，不过最后还是让贺七贪嘴给吃了，昏昏沉沉睡了一路，也累了他们一路。

邓之远远地听着几人还是在这么称呼自己，就知道自己在他们心里，那个老奸巨猾的形象是洗不干净的了，喃喃自语道：

“还叫战庄主呢……就不能不提这事儿了吗。”

说起来自己当日可是算计他们，结果失败了，后来……后来还带人去砸了邹鸿的门来着。

邓之看了看郑琰玉和邹鸿，两人也在看着他，不过在邓之心里，这眼神怎么看是怎么地不怀好意。

“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突然想到这一茬，炎阳在上，邓之居然冷得打了一个哆嗦，脚下也一下子顿了半步。

哎，算了算了，既然跳都跳出来了，现在回去的话，可没地儿再让他躲进去，就算有，在这么多人面前也不合适啊。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带着武器的人在靠近，站在官道上的几人都提高了警惕，这里面就只有一个人是特别高兴的。

原本进退维谷的黑子见到邓之终于来了，就像是在危难之中看到了救星一样，手不晃了、腿不抖了。原本是盛气凌人、要收买路财的黑汉子，现在摇身一变，成了眼巴巴地望着邓之的小喽啰。

邓之硬着头皮，提剑来到黑子旁边，将其挡在身后，对郑琰玉几人行礼。以和为贵，江湖上的人往往也不会失于礼节。

虽然郑琰玉和邹鸿都是认识他的，但是都对他的认知仅限于是“战庄主”而已。

一揖过后，对面的几人没有言语，都就这样地看着他，像是要等着他先开口一样，这让邓之略有些尴尬。

“呃，老夫姓邓，登耳万字，单名一个‘之乎者也’的‘之’字，是这雩娄山上的二头领，这厢有礼了。”

要对付这些人，以邓之乃至加上黑子与几个喽啰的实力一起都是不够的，论打打不过，要留也留不住。好吧，既然如此，那就先客客气气地服个软吧。

邓之把腰身微曲，眼睛看着地面，不太敢抬起头来看郑琰玉。

……

“狂妄！我雩娄山邓之，岂是容你们这么蔑视的？”

“闭嘴！”

……

“擒贼先擒王！”

翻转的薄衫、利落的身手，一击缴械，再是暴雨一般的掌法，邓之从未以强者的身份自居过，但是也从来没有被击败得如此迅速、彻底、利落，那天过后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能破解郑琰玉这一套连招的办法，而这一切对郑琰玉来说只不过是随机应变的发挥。

……

不过尽管有这么重的心理阴影，他依然还是站出来了，一是因为黑子是他的兄弟，此刻需要他去帮助，二是施玉老是在他面前念叨着要打听他们，如果让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又放走了，那自己哪里会有好果子吃。第三，他就在刚才想他们与陶满天谁的功夫高的时候，一下子想到了一个自以为绝妙至极的点子。

驱虎吞狼之计。

“强敌环伺之时，选其一者，许其以利，诱其外侵，此谓驱虎；选其二者，强弱之势，皆近于一，此谓吞狼；以此攻彼，令其互搏，此谓驱虎吞狼。”

不过虎要怎么驱？又要怎么吞狼？

既然郑琰玉与邹鸿足够强，哦对，还得加上那个一招就夺下黑子手里的刀的人。他们几个可以说是比雩娄山上任何人都强，那若是他们肯在雩娄山上，帮助防范陶满天，那么自然可以极大地提高雩娄山抵御陶满天的能力。虽然邓之在黑子与喽啰面前表面上很镇定，但他若是真的要与以一人之力敌两门的陶满天决战，他心里也不是太有底。

所以他才这么不辞辛劳地天天下山巡查，偏偏施玉还不以为然，说他下了山不如去找邹鸿下落。

所以说，不管为了哪一种理由，他都要想办法把他们留下来。这边的几人就是虎，那边来势汹汹的陶满天就是狼，邓之当然希望邹鸿能领着这帮人帮他把陶满天收拾了，如果两边都大伤元气了，那也不失为好的结果。

但是事实会如他所愿吗？

在一行人里面，邹鸿永远是之中最会处事的一个，毕竟也在官府工作了许多年，少不了要和人际交往打交道。邓之以礼待人，他也上去同他施了礼，反正上次在庄子里扁了邓之一顿，让他怀疑人生的不是他。

“原来是邓头领，失敬、失敬。”

一旁的郑琰玉见邹鸿搭话与其寒暄上了，以为其没有领会到自己刚才与他暗传的语意，心里略急，也顾不得上次才和邓之战过，也一步往前，对邓之道：

“见过邓头领，我等真的只是行脚客，前番是去崇禹城，现在要回乡去，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贵山拜会。”

站在两人后面，现在俨然已经成了旁观者的殷英突然就笑了，他之前被黑子拦下的时候也推脱说自己是行脚客，没想到这俩当官的来了以后也喜欢这么说。

他不知道的是，郑琰玉一行人早在北上崇禹城的时候就已经用过这个借口了。而对邓之来说，所谓事不过三，你们要是交点买路钱也就真当你们为了过路，就算了，你们这一个个的这么能打，站在面前我一动也不敢动的，回回都说是路人？

郑琰玉话说得坚决，不带一分的商量余地，身上的气势在无形中释放，邓之一边克服着心理的障碍对郑琰玉行着礼，一边埋头腹诽着：

“又说是过路人，谁会信啊。”

虽然内心戏很丰富，可在表面上，邓之也只能客客气气、和和蔼蔼的，也不是他不动粗，只不过是他早就已经清楚了动粗之后回是一个怎样的后果。

“诸位英雄要走，老夫自然是不敢留，不过……”

“不过如何？邓头领不妨快些说！”

郑琰玉冷着声音，脸上也没有好颜色，其原因在于，他心里面是真的急切，但他故意这样对付邓之，也是打算利用其心理，驱使其快点放行。

“我家寨主，诸位也见过的，对诸位英雄实在是仰慕得很，而且如今敝寨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能出手相助。”

“免了。”

邹鸿正待要说什么，郑琰玉已经又是抢先一步替他答话。

“我们还急着赶路，实在是自顾不暇，至于邓头领的请求，我们实在是爱莫能助。”

一句话就把邓之还没有出口的话先堵回去。邓之也不怕尴尬了，他尴尬得还少？于是他决定曲线行走。

“诸位英雄有要事，老夫也不敢强留，不过此事非比寻常，我想也许诸位会感兴趣。”

顿了一下，邓之接着说：

“最近申城冒出来一个人，放下了豪言要单挑尽全申城的英雄好汉，城中豪门已经落马不少。我们山上人数虽也不少，但要从武艺一流的门槛来讲，可就是势单力薄了，老夫近日为了此事殚精竭虑，所以还望诸位能施以援手。”

这邓之的言语功夫实在是高啊，不声不响地就给他们戴了一个“武艺一流”的称号，话讲得好听不说，还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确实水平不高，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这时的邹鸿终于是有机会开口了：

“邓头领，我们几人也都不怎么行走江湖，这种事情也算不上是行家，隔行如隔山，就还是不要去过问为好，免得惹人笑话。”

邹鸿的话说得也没错，现在广交城的新司还没有建立，就众人身份来看：郑琰玉是囚犯、邹鸿倒是个官差、殷英是当了兵退下来的、小飞就是个无业游民；如果又算上新司的身份的话，他们勉勉强强都可以算作官差了。

一般来说，不管是什么势力，即使是像匪寇、山贼这样的江湖人自己都不一定看得上的势力，都不会希望被官府的势力插手事务的。

话里面虽然打了埋伏，但是确实正说反说都是对的，邹鸿可以说自己不是江湖人，就算是也不方便过问，有一语双关的妙处。

活了四十多年的邓之自然听得出来邹鸿这完全是推脱之言，但是要怎么把话接下去他一时还想不出来。之前硬着头皮与郑琰玉你来我往了好几句，已经快把他脑筋整僵，现在他绞尽脑汁苦思冥想，还有什么理由，能留这些人下来助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