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是师父来了，待回过神来脸不禁微微发热，赶紧跪倒在地给他行了个大礼，“民女青衣，拜见……”

拜见什么呢？我也不清楚，在皇宫呆了也有三日了，可是面前这个人的面孔还真是挺陌生的，脑子里竟没有一点影响，我好奇的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长至腰身的黑发在风中轻轻舞扬，他缓缓走近，微微一笑，将手递向我，“起来吧！”

恍惚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与师父相遇的情景，他的手很细长，比我的手指还要细，月光下看着觉得有些透明，触碰后直觉一片凉意直到心底。

“你是青衣吗？”他的声音很轻，轻的仿佛能被这一袭夜风给吹散。

我站起身来，点点头道：“嗯。”

他很自然地将手收回，苍白的面容上浮起一抹浅笑，温声道：“这几日谢谢你了，若不是你与东宝，我也不知何时才能下床活动。”

“你……是太子殿下。”我惊讶看着他问道。

他浅浅一笑，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老百姓口中那个长年卧床不起的太子殿下。”拳放至唇旁，又是几声轻咳，发现我正盯着他看，抬起头与我目光相对，清澈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对自己的嘲讽，“昨日病才刚刚好点，我就忍不住想来这园中看看花了，却没有想到这桃花那么经不起风雨，只是寒风数阵便已是残红满地了。若是这桃花它也赋有人性，知道了自己的花期不过数日之久，偶遇风雨就会提早凋零，你说它还会选择历经寒冬苦痛开放么？”黑眸湛满苦痛，月光下明亮的夺人眼球。

他的身形修长，只是看着却格外清瘦，一件玉锦华衫披在他的身上，也让人觉得那是何等的负重，被病痛折磨多年的身子，瘦的竟撑不起这么一件薄衫。

我摇摇头，否认道：“会，它会。”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这么的肯定，桃花它会开放，无论多苦痛，它都会选择开放。眼前的人眼底总是划过一抹绝望，他心底究竟是有多少苦闷多少痛楚。

“只要有一点点的可能，它都会努力让自己活下去，这是它所坚持的，活着，努力的活着，努力活的更好，有呼吸有脉搏有心跳，活着才会有希望。”

“希望。”他怅惘一笑，满目凄凉，看向那凋落在地的桃花，喃喃自语道：“是呀，活着才会有希望。可是在这偌大的宫殿里，又有多少人能够看的到希望，这二字，对一些人来说，甚至只是奢望，们连想的权力都没有。”

我不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我知道皇宫不好，所以，我不喜欢皇宫。

良久，他不说一语，只是静静站着不动，目光看向远处一片空旷的草地，他不开口，我也不好贸然说什么，也不敢比他先离开，只有陪着他，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满地新绿。

“如若无事，不要随处走动，皇宫里可不比宫外自由。”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自己说，“更深露重，早些回房休息吧！”白衣袂袂，伸手整理一会紧皱的袖口，转身离开。

这个清澈近似透明的男子，十多年来疾病缠身，却也能笑的那般温润如玉。

“青衣，原来你在这里呀！”

草堆里突然蹦出来一个黑影，吓了我一跳。

“三更半夜，你突然跳出来，想吓死人啦！”我没好气伸出手来，狠狠拍了拍胸口，按抚那颗吓的快要跳出的小心脏。

东宝仰起小脑袋看着我，反问道：“那你三更半夜不好好在房里休息，一个人跑到这园子里来就不怕被鬼吓死了？”

“这......”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撇着嘴不服气道：“不怕，我一个人在这里赏花，不知道有多开心，怎么可能会怕呢？”

这句话刚说完，一阵阴风从身后袭来，花莆里也随之传出一声怪鸣，直觉背直觉一阵发凉，我紧张地开始四下张望。

“那为什么我从草丛里跳出来，你还要那么大的反应？”

“我......我刚才想东西入神了，你跳出来惊到我了。”

我心想，这是个挺牵强的理由，希望他不再问下去。

可是，小胖子却不依不挠，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看着我，又问道：“那你刚才在想什么啊，这么入迷？”

我心里极度不耐烦了，怒声道：“你到底有完没完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啊？”

小胖子语调平平道：“没什么事，今天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回去。”

“回去？”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又问道：“回哪里？”

“瑶山。”他突然扯起嗓子大吼一声。

树枝上打着盹儿的乌鸦，被他这一声惊天吼叫吓的扑翅乱飞。

“知道吗？太子殿下今日已经能下床活动了。”想到是自己施针治好的，小胖子脸上不由浮起一丝得意之色。

“知道啊！”我比他样子看起来还要得意，谁让我今天晚上一出门就遇到太子了，“而且我还见过他了。”

第四章

东宝一脸不相信，撇嘴道：“青衣又在说慌了。”

“什么又在说谎了？”我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小胖子转瞬泪眼汪汪伸手捂上脑袋，满脸委屈看着我，噘起那小嘴，敢怒不敢言。

“我是真见过他了，刚才就在这里，我还跟他说话了的。”

“嗯。”小胖子很不情愿点了点头，看样子还是不愿意相信我，不相信就不相信，我也没指望要他相信我所说的。

“东宝你知道他所患的是何种疾病吗？”

东宝没有想到我会开口问他这个问题，抬起头来目光惊讶看着我，“不知道，这件事对于东越国而言是个惊天秘密，只有师父和东越帝知道，青衣要是想知道，可以明日去问东越帝，或者是回瑶山去问师父也可以。”

问东越帝和师父，我宁愿不知道。

那几只被吓跑的乌鸦，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了回来，偶尔黑暗里会发出一声怪鸣，扑打着黑色羽翅在枝上打着圈。

“回去吧，这么晚了，这园中里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不干净的东西？”东宝伸长了脖子，瞪着眼睛四周乱瞟，突然跑到我身前，紧抓住我衣角，大声叫道：“青衣，鬼，有鬼耶。”

鬼？真的有鬼吗？我脊背一阵发凉。

“你是故意要吓我是不是？”我一把掌又拍向他的小脑门，又气又恼道：“大半夜的，不要在这里乱说，哪里有啊？”

“那……那里有，就是那里。”小胖子伸手指向那一片黑暗的树林，几只乌鸦扑扇扑扇着翅膀从黑乎乎的树林里飞了出来，几声怪鸣吓的他直往我怀里钻，不愿出来。

我像是在撕牛皮糖一样把他从怀中扯开，调侃道：“你不是狐狸精吗，还会怕妖怪啊？”

小胖子不服气道：“谁说妖怪就不会怕鬼了，再说了，我还是个小孩子呢！青衣你是大人，你要保护我。”

“我是大人？”我错愕伸手指向自己，“我好像比你还小个一百来岁吧，而且我还只个凡人，你是妖怪，这些小鬼对你而言应该不算什么吧！”

小胖子听了面色一愣，不愿承认撇嘴哭喊道：“不是，不是，我是小人，你是大人。”

我实在无语：“好吧，好吧，你说是就是吧！”

小胖子嗖的一下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跳入我怀中，抬起头眨巴着眼睛道：“青衣，我们快点回去吧！”

御花园里静的没有一点儿声音，月色清冷洒下一地余辉，借住月光踏上那沾满露水的草坪，我们慢慢往回走。

梨林里传出一阵悠扬的笛声，我拾起沾有露水的长裙，踏上那片雪白，向梨林深处走去，想要看看，那夜里吹笛的会是何人。

月色朗照，梨树下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欣长的身形斜依着树身，白衣轻舞与花为伴，青丝飘浮在风中勾出一副绚烂水墨图画。

“师父！”我心中欢喜，伸出手臂向他挥动。

可是他却是毫无反应，低垂着头，手指轻抚着手中的竹笛。

是因为距离太远了，没有听到我的呼唤声吗？

我不顾长裙拌脚，向他的方向奔去，却突然感觉到脚背有利器穿过，锥心之痛，疼的我站不起身来，低下头看时，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片，地面上的花瓣，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寒冰，不断地有荆棘从里面冒出来。

“师父，救我，救我。”我哭着喊着，大声朝他叫喊，可是他却像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白衣风中袂袂，转过身向梨林更深处走去。

“师父，救我，我是青衣。”

我朝着那一抹快要消失的背影嘶声叫喊着，为什么要对我视而不见？

一如瑶山莲池的那一夜，他又丢下了我。

柳儿被我的惊叫声吓的冲了进来，一脸担心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我摆摆手，讪讪一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示意她安心，抬眼望去，外面天色还未有亮，恐怕我这一声惊叫吓坏了不少人。

她离开后，我起身将桌上的烛火点燃，坐在床边，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入睡，那个梦境总是不停地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弄的我心绪不宁。

清晨，东宝很早就过来了，唤醒我时，我依旧是困倦的不得了。

“什么事啊？”伸手揉揉还未完全睁开的眼睛，道：“就算是要回瑶山，你也没必要起那么的早啊！”

小胖子一下子冲进屋来，不安道：“不是，是东越帝要办盛宴叩谢天恩。”

“举办盛宴叩谢天恩？”我不解道：“这件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我对这个东越帝，实在没有什么好感，走到梳妆台前，拿起桌桃木梳，开始梳理那头可堪稻草的青丝。

“当然有。”

他冲上前来一把扯住我的衣袖，满脸兴奋道：“东越帝之所以要举办盛宴叩谢天恩，是因为我把太子的病情给稳定下来了。”说着脸上不免有些小小得意。

“那你一个人去参加吧！”

东宝撇嘴道：“青衣，你不陪我去呀！”

第四章

我点点头，从桌面上将玉簪拿起，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个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窝的沧月。

“不嘛，青衣！”

看情况，小胖子是快要哭起来了，我诧异看向他道：“你害怕？”

“没……没有。”小胖子小手忍不住直颤抖，还是不愿承认。

“既然你不害怕，那要我去又有何用，我既不会医术为太子治病，也不能为你壮胆，那我去有何意义，还不如就呆在这屋子里，待你吃完盛宴过后，再一起回瑶山。”

“青衣！”软绵绵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知道他又在对我使用糖衣炸弹了，转过身看向罗账，这布料真不错啊！

“没有师父在身边，东宝真的很不习惯，青衣陪我去吧！”

衣袖被他轻轻扯动，小胖子是真的害怕了，他既是死活不愿承认，我也不再逼他了，起身将他推出门外，准备梳妆。

今日的风有些大，我用面纱将脸给遮住，心中期盼着，今日天公能够作美，可千万不要来什么狂风，把这面纱给带走了。

“走吧！”将他胖胖身子推出。

屋外的空气一阵清新，院内的花也开的正盛，朵朵争艳，微风清香中抒写着春意。

柳儿在前面带路，我与东宝在后面慢慢跟着，走出景阳殿，隔河望去便是皇上的正殿，红墙绿瓦，龙阁凤殿，气势如宏。踏上那道青石玉板桥，耳旁便传来一阵阵欢乐的乐响，笙列琵琶，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所居住的宫殿，比太子的宫殿更加奢华富贵，长堤走廊为木雕金龙，表面涂有一层厚厚的鎏金，画栋雕楹，满目琳琅，楼阁宫阙似一副优美壁画，看不完。

层层宫阶直通向殿门方向，脚下石阶玉栏雕刻着龙图凤案，形态生动栩栩如生。朱门外锦旗在风中飘扬，宫殿外早已经站满了人，文官居右，武官居左，我们疾步走上前站在最后面。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下子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我被柳儿和东宝拉下，跪倒在一旁，将头深深埋下，不敢四处观望。

明黄色的长袍上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衣袖被风带着高高飘起，“今日朕心中甚是高兴，所以不必过于拘礼，众卿平身。”声音宛如洪钟，空旷的宫门回声震荡，脸上堆笑，眼底却满是寒意。

盛宴开始，我与东宝坐到了最尾端席位上，左手边坐着的是一个身穿鹤形图案的官服，见我看着他，微微抬过来点头一笑，我礼貌性点了点头，看向对面最左端。

我凑近东宝小声问道：“太子叫什么名字？”

“陈子寞。”

我目光好奇向他看去，他今日的面色看上去，似乎好了许多，苍白的脸上，染有一层淡淡地红晕，玉色锦帛着于身上，虽然看着有些清瘦，不过亦是俊逸非凡，回眸微微一笑，四目相对，我不禁有些尴尬，慌忙地将目光撇开看向别处，心猛然跳的有些凌乱，感觉有些像做贼心虚似的，埋下头端起杯子就一饮而下，却突然觉得，胃里像有一阵火在燃烧，额头也晕的厉害。

“青衣，你这是怎么了？”东宝小声问道。

“没……没有什么。”

“你……你竟然喝酒了？”

东宝变的一脸惊讶，“凡间的酒可不比瑶山，你可别再喝了，若是醉了，我可不管你。”

嘴上虽这样说着，手上却已经端起一杯茶水向我递来。

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胃里才稍微舒服些，抬眼望去，却似乎发现少了一个人，四处看了会，心里好奇看向东宝问道：“怎么没有看到珍妃娘娘啊？”

我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把东宝给吓了一跳，小胖子跳起身来捂上我的嘴，满脸紧张道：“珍妃乃七皇子母妃，不出席也是正常，你就不要再乱问了。”松开手，不再看我。

乱问？这就叫乱问了，我还没有开口问问，三天前在皇家御花园里，遇到的的那个邪恶的男孩子是谁呢，他就这样把我给吓住了。

耳畔管弦声响起，台上舞姬身姿妖娆，红色纱裙弥漫眼前，声乐阵阵，丝竹悠悠，台下的人看的如痴如醉。

我的心思却全落在了，东宝那句未明含意的话上，思前想后就是想不通，这其中到底是何原由。

罢了，心里想着还是算了，待这宴会结束，我就要离开了，这皇宫中的事事非非纷纷扰扰，与我这外来人，又有何关系。

目光又忍不住四周看了看，与陈子寞目光相对，轻风吹来，脸上面纱被风拂起，我抬手将面纱按下，定住心神回眸对他微微一笑。

宴会散去，已经是午时，我们半刻不耽误，往临仙居赶去。

与碧儿交代了一声，我们就出了院门，东宝不知何时弄来了一辆马车，夸着海口对我说道：“青衣，你相不相信，我能在半个时辰之内赶回瑶山？”

我想都不想，直接摇头道：“不相信。”

瑶山与皇城相距何止千里，就算驰千里良驹来返，也需一日之久，他说半个时辰就能赶回，我怎么可能会相信他说的。

第四章

小胖子脸上划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跳身坐上车前，我也随后坐入车内，躺在毛毯上开始休息。

当我再掀开车帘想要观看一下这皇城风光时，却发现这马车不是在地面上行走，而是在天上飞驰，这不禁让我又惊讶又好奇，忍不住夸道：“东宝，想不到你还挺厉害，既然能让这马车在天上飞，之前算我小瞧你了。”

东宝听到，小脸一红，面上一急，辩道：“不是我。”

肉嘟嘟的小脸顿时变的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毕竟他还只是个小孩子，不会撒谎，有些不好意思道：“是追风厉害。”

“追风？”我眉目一转，好奇问道：“追风是谁呀？”

小胖手指向车前，“就是这匹白马。”

东宝说完，我傻了，追风，这匹马也有名字，它的名字该不会也是师父取的吧！

“这匹马有什么不同的，竟然能在天上飞？”

东宝一脸自豪笑道：“这匹马可不是普通的马，而是天帝御园里伺养的天马，不要说在天飞了，就算是到水中行走，它也能够做的到。”接着又一脸惋惜感叹道：“瑶山因为有很多灵鹤，所以，平日里师父出门就很少用到它了，也只有在来返人间需要托运些货物时，才会用到追风。”

话毕，一声马鸣。

我笑道：“追风在为自己的遭遇感到悲哀了，他想师父带他出门了。”

说完，又是一声马鸣，东宝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真的如他所说的一样，还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来到了瑶山脚下。

仙云氤氲，云绕高峰，碧树琼花，清流浅潭，景物依旧如我初来时那般美好。

乘灵鹤飞往‘无妄宫’方向，远远地就能看的到，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的宫殿。门前守门的琏籽和小萌看到我们回来了，也忘记了要守门，隔着老远就向我们挥动着手臂。小胖子一脸气定神闲的样子，嚼着嘴一动不动，我一手抓着他肉呼呼的胳膊，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可是，怎么没有看到师父和玄清长老啊？

‘洛香院’一阵梨花飘香，我丢开东宝的手，兴奋地冲进院中寻找师父的身影，却发现院内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她的身旁站着的，是那个令我朝思暮想了三日的人，清淡冷漠的脸上，此刻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嘴角勾起，目光柔柔看着她，面上带着一丝宠溺。

我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愣在原处，忘记了动弹。

师父，他笑了，对着这个女子，师父他笑了，我看着笑着脸上一阵凉意。

“青衣，你这是怎么了呀，就算是看到师父，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呀，又哭又笑怪吓人的。”东宝用胖呼呼的小手，扯了几下我的衣袖，没待我开口说没事，就已经跑开了。

“师父，东宝好想你呀！”几步上前变成了狐狸的模样，一下子跳到了师父的怀中，前爪在师父白衫上抓了几下，努努嘴可怜兮兮道：“在人间几天，东宝都瘦了好多哦！”

师父伸手摸了摸他身上轻轻抚摸了几下，目光又转向那女子，柔声道：“紫儿，今日的事就算了，你父君前几日为诸事所烦，身上本就受有多处伤，你却在这时与他发生口角，他情绪波动过大，骂你几句，也不是出于真心。这天色快要黑下，碧海神君怕是找你快要找疯了，你就不要再为这件事而耍性子了，快些回去吧！”

紫儿，我在心里念了一句，碧海神君，她是......仙女。

紫儿红唇嘟起，目光里透着一丝幽怨，像是还在赌气。

师父轻柔一笑，伸手抚上她的发，轻声道：“回去吧！莫再让你父君担心了。”

她面色羞红，杏目含水微微闪动，嘴角浮出一抹甜蜜的笑容，嗔声道：“嗯，我听墨白的。”，抬起头来对师父娇柔一笑。

好美的女子，梨花树下的两人，看着是那般相配。

也许，我就不该对师父存有那样的念想！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紧拥在一起，看着师父扶着她，慢慢将她送出院门，心痛的快要失去了知觉。

“青衣，你怎么了？”

小胖子伸出手拉扯我的衣衫，我回头努力对他一笑，摇头道：“没什么，肚子饿了，我很难过。”

“肚子饿了，你难过？”

他竟然开始怀疑我说的话了，眼里写着不相信。

“你不相信，就算了。”

我甩开他的手，向房间走去，现在的我只想休息。

端坐在铜镜前面，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将那个令我噩梦的面纱，轻轻拆下。铜镜里，那张本长满脓疮的脸，因为用了师父的药，好过，但是每次都只是好一段时间而已，每逢下雨天，伤疤又会重新裂开，只是左脸上，留下了一个巴掌大的伤疤，让这张本已经丑陋不堪的脸，变的越发狰狞恐怖。

我真佩服自己，大晚上的竟然有胆子，对着镜子看这张脸，可是谁让这张脸是我的呢？若是别人的，怕是现在我已经呕了一地了，真的好丑，我自嘲地笑了笑，又重新将面纱戴于脸上，还是这样好，这张脸唯一看的过去的，也只有这双眼睛了，与这张丑陋之极的脸相比，这双眼睛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人，好像从一开始便不是我的。

第四章

门外响起一阵清幽的笛声，笛声悠悠空灵，是师父，我手上动作一顿，静静坐在梳妆桌前，耳朵使劲的向外听，想听听看，有没有什么其他什么声音。

“青衣，想要喝酒吗？”

师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酒？这让我想起了皇宫里，那让我辣的快要掉眼泪的酒。

“想。”我应声道，走上前将门打开。

师父侧身靠在门框上，听到开门声，欣长的身子站直面向我，深如碧潭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冰冷。

呵呵......我在心里苦笑。那一抹浅笑，那一丝温柔，那一声轻喃，是只属于那个名为紫儿的女子么？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痛会难受，努力咬紧双唇，隐藏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尖锐的指尖扎的掌心一阵生疼，却只能佯装轻松，笑着问他：“师父，酒在哪里？”

眸中泪光闪动，他怕是未曾察觉得到。

“梨花树下。”他伸出那近乎透明的纤指，指向那桌旁那棵梨花树下，道：“把东宝叫来，挖酒坛他最熟悉不过了！”

都已经换了好几棵梨树了，挖出好多坑了，可是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师父口中所说的，那个系有红绳的酒坛啊！

想着师父大人在厨房里都忙了好半天了，而我和东宝却连一坛桃花酒都没有找到，等一会儿去吃饭，怎么好意思面对师父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越是着急，拿着短剑在梨树根下使劲地挖着，更不忘回头督促小胖子加把劲用力挖。

“东宝，你找到了没有啊？”

我蹲坐在地面上，大声朝树背后的他叫喊道。

“没有，青衣你呢？”

软绵绵声音响起，东宝歪着头看向我，肉嘟嘟的脸庞，因为用力挖洞的缘故，而变的通红可爱。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心里有些郁闷看向他，道“我也没有找到啊，东宝你是不是记错了呀，师父把那坛桃花酒到底埋在哪棵梨树下了呀，会不会不是这棵呀？”

小胖子见我怀疑他，气呼呼站起身来，嘟着嘴嚷嚷道：“我听清楚了呀，就是这棵。”一脸坚定的模样，从腰间将师父送给他的小木剑也用上了，开始使劲地在地面上挖呀挖。

我也不好干站着，蹲坐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

半晌，他突然回过头来，满脸的委屈看着我，道：“青衣，你刚才又在怀疑我了，是不是？”乌溜溜的眼眸里漾起一阵水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有吗？我一时愣住了，手中的短剑随之掉落在地。

“青衣，你不相信东宝说的吗？”耳畔再响起他稚嫩的声音。

我笑了笑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怀疑你。”

五年了，已经五年了，我对他们还是有着一丝防备心理，终究无法完全相信任何人。

不一会儿，感觉刀尖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我兴奋地大声叫道：“找到了，找到了，酒坛就在这里，东宝你快点过来帮我啊！”

小胖子满脸激动，抱着小木剑从树身后跳上前来，努努嘴有些得意看着我道：“看，我说的没错吧，酒坛就是埋在这里的。”

“行行行。”我敷衍道，只想快些把它挖出来，端到师父面前去献宝。

两人蹲坐在树根上，开始卖力地挖土，终于，一个系有红绳的酒坛出现在我们的眼底。

东宝嗖的一下趴在洞口，胖胖的小身子紧抱着酒坛，像小狗一般凑上前用鼻子使劲闻着。

“起来啦！”

我伸出手拍着他圆圆的脑袋，想要将酒坛从他的怀中抢出来。

“不嘛，青衣让我再闻闻。”

两只小短腿使劲往酒坛上爬去，四肢像章鱼一般紧抱着身下的酒坛，这让我有些无从下手。

见他这样，我无奈站起身来，拍打几下身上的白衫，低下头看着他轻声诱惑道：“东宝。”

“嗯。”闷闷应了声，却没有抬头看我。

不理我，我气了，笑眯眯又唤了几声。

小胖子终于好奇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身子还是紧抱着酒坛，瘪着嘴一脸防备道：“青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只想快些把酒坛拿到，快些把它交到师父手上而已。

“东宝，你想吃师父做的红烧鱼吗？”

小胖子呆呆地点点头。

“那你想吃师父做的牡丹鸡片、油酥大虾吗？”

“想，东宝想吃的不得了，恨不得现在就吃。”说着抿抿嘴一脸馋猫样。

我忍不住笑了，催促道：“那你还不快点站起来，吃饭的时间若是过了，等会儿跟师父说要加菜，师父可不会再做了的哦。”

小胖子挣扎几下蹦起身来，目光却依旧紧盯着酒坛。

“小酒鬼。”

我朝他吐吐舌头，看着这个才及我腰间的小胖子。

五年了，一晃就是五年了，我长大了长高了，他却依旧还是孩童般的模样。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把这酒坛抱起来，再乖乖送去厨房。那样师父开心了，东宝就有红烧鱼、牡丹鸡片、油酥大虾吃了，说不定今日师父心情特好，还会给我们做其它好吃的呢！”

“真的吗？”小胖子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真的。”我再次蛊惑道。

自从五年前从凡间归后，我与东宝对着那满桌素食，讨论着皇宫里吃的各色佳肴后，师父的煮食材料就变了，不再是每日素粥，而是隔三岔五来盘荤食。但是介于鱼的血腥，师父从来未曾动手杀它们，只是用仙术将它们变的干净。

东宝因为要修炼仙术，所以他被师父无情的规定了，只有在喝桃花酒时，才会准许他吃荤食，其他任何时候，他都只有看着我吃的份。

所以这些年，东宝变的越发勤快了，每天早晨他都会背着小布袋跑到后山上摘桃花，晚上回来了又缠上了我，拜托我和他一起去把桃花交给师父，求师父多酿些桃花酒。

也多亏了他，这五年来，我们从未断过桃花酒。

厨房被收拾的干净整洁，灶台边案板上是已经切好的葱丝，还有那已经收拾好的鱼虾。

东宝蹲坐在板凳上，与鱼缸里游来游去的鲤鱼互瞪双眼。

师父一身素净白衣仿若白莲，站立在灶前，动作娴熟地将锅盖打开，将锅内的鱼翻了个身，一阵吱吱声响起，一阵鱼香味传入鼻间。

东宝被香气吸引，目光转向锅中。

“青衣，将葱递给为师。”

“哦。”我应了声，匆匆跑向灶台边将案板端起，走向师父。

因为锅中热气的缘故，师父额前的碎发渗出了一些汗水，眉间神印躲过了碎发裸露在外，一对金色羽翅在阳光下烁烁发闪，抬手从我手中接过案板，纤长的手指轻轻将葱丝捻起丢落到锅中，完后又将案板递向我。

几下翻炒，不一会儿，香喷喷的红烧鱼就做成功了。

东宝闻到香气，嗖地一下跳下板凳跑到灶台前来，努力跳起身子看向锅内，流着口水看着师父将鱼盛起放入食盘中。

我推开小胖子，从师父手将食盘接过，在东宝热切期朌的眼神下，走到桌前。

“小胖子不许偷吃。”，我眉毛一挑，警告他。

东宝咽咽口水，闪动着眼神一脸可怜样。

“青衣，把水递给为师。”

身后，师父的声音又响起。

“嗯！”我赶紧应了声，不忘回头警告东宝，“这鱼是啥模样，我可是记清楚了的，你可别偷吃哦！”

为防止他偷吃，我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见小胖子缩着脖子，乖乖蹲在板凳上一动不动，我才满意点了点头，跪坐在水缸前，舀起一瓢水，走到灶台前。

“师父。”我笑吟吟唤道，将瓢递到他的手中，站在他身后，偷偷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身高，正得意着自己已经长至他肩高时，却突然听到一阵噼哩叭啦的声音响起，身子猛然被他推开。

看到有汤水溅到他的手背上，我的心一下子急到了嗓子眼。

“师父。”冲上前抓住他的手，目光焦急地寻找那被烫伤的地方。

怎么可能会没有，明明看到有热汤溅到他的手背上了，可是为什么找不到那被烫伤的地方。

“青衣，为师没事”

他挣脱开我的手，倒退一步，用衣袖将手背轻轻擦拭。

我目光紧紧盯着那被擦的泛红的手背看，是因为我刚才碰到他的手了吗？

“今日，为师就不陪你们吃饭了。”

师父动作轻缓，将菜盛入盘中，我伸过双手刚准备去接，他却将盘放至到灶台上面，而不是如之前一样递给我，这让我有些失落，目光不解看着他。

余辉越过雕窗照射到他清冷的面庞上，我站在他的身侧，透过那层青丝，看到他紧紧抿住的双唇。

会是什么事情，令他如此忧愁。是因为我刚才碰到他的手了吗？这样一想，我的心突然变的很不安。他低下头，信手将身上的白衫轻轻拍打了几下，一身素净，恍如隔世白莲，不染凡尘，“青儿，你与东宝吃吧！”话毕，轻拂长衫，转过身从我身旁走过。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想要唤他，却奈何没有勇气，白衣袂袂，身影寂寥，一阵淡淡的檀香飘散在空气中。

门外轻风微微拂动着，雕窗外枫叶沙沙作响，入我耳中却只觉一阵嘈杂，看着那一抹快要消散的白，我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问他，“为……为……为什么？”

还未踏出门槛的脚步，在听到我的疑问后停了下来，师父转过身来看向我，而我却在他回眸的瞬间，迅速将头深深埋下了。

或许，或许我不应该问他。我在害怕，害怕他会因此而生气。

他是师父，而我……只是他的徒儿。我开口这样问他，是不是有些逾越无规了。

我不敢抬头直视他的脸，感觉到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淡淡扫过。

“青衣。”

一声轻喃，我忍不住身子轻颤，抬起头来看向他。

四目相对，师父的眼神依如往昔般淡漠，看了我一眼，复而又看向门外那一潭半开的睡莲，倏然，才轻启唇瓣，叹声道：“这与你无关，切勿多想。”

我心中不免一惊，惊讶于他怎会说出这句话，‘切勿多想’师父又是如何得知我心中所想的。

“没……没有，青儿没有多想。”我紧张地慌忙摇头，掩于袖中的拳头紧紧握住。

他没有多问，只是微微点头，“为师本为仙体，不食五谷是应该的。”

“啊！”我有些错愕看着他。五年了，他与我们一起吃饭有五年时间了，我从来没有想到，他其实不需要吃饭。

“可是青儿不同，你是凡人之身，不食五谷不可。这五年来，为师日日为你们煮饭，也常与你们一起吃饭，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是仙身。这食五谷虽说对仙身无大碍，但还是会有所影响。”

“会有影响？”我喃喃念道。

我的师父他是神仙，不知不觉中，我竟把这件事给忘了。吃饭对我而言，是果腹之食救命之食，对师父而言，却只是一种消磨时光的工具罢了。

他的目光继而转向桌上的东宝，沉声道：“东宝你虽为妖身，不过修行也不过数百年，日后切记不要常食五谷，即是食也要切记勿要常进荤食，不要因为贪一时口快，而折损了百年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