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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 分类: | 字数:89.8万

第99章

书名:两情若是长长时 作者:涂山红叶 字数:6427 更新时间:2024-11-02 03:15:08

看见他依然一身湿透站在那里,连他站立的地方都积了一小滩水泊。

她立刻关心地说,“你也淋湿了,怎么办,没有男装。”

他摊开手,坏坏地笑起来,“那就穿女装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我不信你敢穿着走出去?”

“有什么不敢!”他说着,两手一撕,扯开了湿淋淋的外袍。

她敏锐地倒退两步,赶紧避开他往殿门走,“我去叫人来伺候你。”

她身上是一件大红绫锦曳地长裙,窄袖贴身的式样,她这一甩手、一扭身的动作,被衬得格外轻盈纤细、带着一流舞者特有的柔韧优美。

他伸指,接了她的泪水。

“别哭哦,坚持到天明,我给你买糖糕哦。”

那天早上,他离开破庙时,“不——别丢下我!”

她突然仰起脸来,望着他,不住摇头,“怎么可能?你……你是夏语晖?夏语晖不是死了么?”

她伸掌,用力推开他,厉呼,“不,不,你怎么知道我的过去!高君琰,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夏郎的故事?是谁告诉你的?是谁告诉你的?!”

他用力地钳住,制止她的狂乱,声音里带着深沉的安抚与宁定,“媚烟……媚烟……你听我说……我后来回去了,我回到那个破庙了,可是你已经不在了……”

“我冷啊!我再在那里等下去,我会冻死的!所以我在天黑之前就走了……”她任泪水流淌,她再次仰起头来望着他,双肩狂乱地摇晃,“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和夏语晖怎么会是一个人?怎么回事啊?难道易醉那把火没有烧死你?”

他深黑的眼睛已经被一片水光模糊,带着梦幻般的恍惚与深彻的哀惋,“媚烟……成也夏语晖,败也夏语晖……如果不是我偷了夏语晖的夜宴请帖,我就不会遇到你。但是,正因为我偷了他的东西,被他和他的几个兄弟痛打了一顿,所以没有能够及时回去……”

当年,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世上偏有这么巧的事。他从破庙里出来,想给媚烟买糖糕,结果刚走过一条街巷,就听见有人喊,“就是他!将军,就是他偷了咱们的行囊!”

他飞身欲逃,但那夏语晖也是一员虎将,武艺超群,很快追上他。夏语晖还带有两个同伴,都是武将出生,自幼习武。三个打一个,把十七岁的高君琰打得头破血流,不省人事。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扔在一片野树林,浑身火烧般疼痛,稍稍动一下,就牵扯出一阵阵剧痛。

“不行,媚烟还在等我……我要回去找她……”

他就这样一寸寸地爬回了那个破庙,他不知道,其实他爬进破庙的时候,她刚刚才离开。

他再也没有力气动弹,在破庙里一直躺了很久,就这样与她错过了……

这一错过,就是九年,九年……

“这么说,易醉烧死的不是你,而是夏语晖?”听完他的叙述,她颤抖着问,紫眸里流溢出无边无际的悲怆。

突然,她歇斯底里地哭喊,“你这个畜生!你欺骗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你为什么要自认是夏语晖!你害我一路流Lang,到夏语晖府上去找你!寒冬腊月,我在夏府门外等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早上,夏夫人出来了,她像驱赶乞丐一样驱赶我!还是一个好心的丫头,才告知我夏语晖的去向!然后,我又一路流Lang去找夏语晖,最后得知夏语晖被易醉一把火烧死在梁河上游的芦苇荡。为了你,我又去向易醉报仇,我把那样一个英雄陷害到双腿残废,你,你,你……”

撕心裂肺的哭喊到了最后,她全身力气像被抽空了,再也站立不住,几乎要昏厥过去。

在她心中,夏郎一直都是她最美好的初恋,却没想到,这段初恋,根本没有那么纯真,那么美好。原来只是一场欺骗,连姓名身份,全都是假的,假的。她这一生,难道就注定要被男人践踏、利用、,、欺骗么?

她这一声声的质问,几乎像一柄柄利剑,穿透了他的肺腑,绞起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眸中蒙着的那层水光,终于化作不可抑制的眼泪,倾泻而下。

“媚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听你叫我夏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揭穿你……也许,那时我装傻骗人,都已经成了习惯……”

她重新唤起疯狂的力量,拼命地左右摇晃脑袋,凄厉而狂怒地吼着,“因为你怕惹上麻烦,所以不敢以真名姓相告,对不对?对不对!你骗我,原来我的夏郎是骗我的!欺骗,比打我、骂我,更可恨,更可恨,你知不知道!”

“不对!不对!不是这样!”他以手正住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着自己,泪水如注,从胸腔里迸发呼喊,“我从来不介意你的身份,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喜欢你的勇气,你的聪明。你一箭双雕。你喊出那段话时,我就从你的眼神看出来,你一定恨毒了刘炆,对不对?我知道你肯定受过很多苦,以后,我要让你开始全新的生活……”

第99章

她定定地望着他,整个人像被施了魔法,唯有眸子里在激荡着往事的波澜。

这段话,她怎么可能忘记。虽然过去了九年,但这段话,就好像是她生命中的佛音纶语,曾经在她最绝望无助、最自暴自弃的时候,给她带来过阳光与温暖,给她带来过希望与美好。

给我一点阳光吧,给我一点希望吧,十五岁的她被囚禁在王府时,曾经夜夜悲泣呼喊。

但她终于知道,仅仅悲泣呼喊是没有用的,根本就没有神,根本就不会有人来怜悯她,挽救她。

只能自己救自己。

所以,才有淮南王夜宴那晚,她那样的智慧与勇气,以及那样同归于尽的决心。

她何尝不知道,将刘炆逼上绝境,其实也是将自己逼上绝境。

但就算是绝境,她也要豪赌一次,只要能摆脱命运的束缚!

她没有想到,会有一个男子,在那样的情形下,不顾一切地救自己,并且还许诺,要给自己全新的生活。

夏郎……一直都是她生命里最珍视的……

然而,夏郎是夏郎,高君琰是高君琰,这是两个人,是不同的两个人!说什么她都无法把他们联系起来!

她不停地摇晃着脑袋,死死地咬着下唇,神情极度悲苦、绝望、伤痛……

“虽然错过了九年,但朕希望用一生去弥补,朕要尽全力让你开始新的生活。不管你这九年经历过什么,从今往后,我们重新开始,可以么,媚烟……”

他紧紧捧着她的面庞,制止她似乎停不下来的疯狂摇头,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紫。眸子。无穷无尽的爱怜与疼惜淹没了他,淹没至顶,淹没得不能够呼吸……

就是这双眼睛啊,在寒风凛凛的破庙里,他正在用手接了她的眼泪,放进嘴里。突然之间,一道月光落进她的眸子,让他一瞬间整个人呆住。

他几乎以为自己掉进了一个梦幻,月华流转,在她眼里带起一片紫。的华美凄艳。

是他看错了么?捧起她的脸对着月光再次仔细打量,像发现什么稀罕事一般激动,“你的眼睛是紫的?”

紫的眼睛,紫罗兰一般神秘、瑰丽、忧郁的眼睛,纯真而又媚惑,高贵而又妖艳……

紫眸子里缓缓弥漫开迷离与恍惚,定定凝视上方的这双眼眸。

多么像啊……跟辰的眼睛形状,真的很像啊……

蓦然间,乌黑的眸子变得血红,充满了排山倒海的暴怒与悲伤,目眦尽裂地直视着她……

辰!

是辰在看着她,那样暴怒,那样悲伤……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死命地撑起身子,“不行!我……我今天葵水!”

注释:葵水,古语,月经之意。

她满眼都是泪水,那层泪水底下有他看不懂的伤痛。

他并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想着另一个男人,只是望着她线条绝美的侧面,突然笑起来,捏捏她的脸,逗她,“你的手法很不错哦……”

桀骜如她,对此竟也感到了尴尬,正在无措,外面传进来一些声音。

她停了手上动作,凝神一听,是兰儿在外面要进来,被高君琰的贴身内侍庆生拦住。

“是兰儿!兰儿——”她像突然盼到救星似的,一坐而起,欲下榻。

“朕去,你别动。

她却挣扎着起来,“不,我去看看兰儿,让我去看看兰儿。”

外面大概听见了里面的动静,兰儿焦急地在外面喊,“娘亲,娘亲,你怎么了?你在叫兰儿?舅舅在干什么!”

“你……”舒雅的惊呼声被高君琰的大手捂住。

果然,他的天后阿姐,什么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时,外面的争吵声愈响,高君琰冲她邪邪坏笑一下,跑了出去。

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副模样,哪里还敢往外跑,也不敢再出声。

她正在千回百转地拿不定主意,高君琰的身影闪了回来,高君琰将殿门紧紧关上。

舒雅愣愣看着他,其实他的身材跟辰倒是很像的……

只是,辰的身上有伤疤,是常年征战留下的。皮肤颜。更深一些,更粗糙一些,也是常年征战造就的。还有,辰的后背,有华美而恢宏的龙的纹身……

辰……

宛芳是兰儿在这里治病期间最要好的一个宫女。

这无声的强迫,她知道不能够抵抗,怕把他惹急了,

然后,她隐约听见有水声。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看见他在用绢帛擦手。

她心里不知为何就有淡淡的感动。

他……很尊重她呀,没有强迫她,而且还很细心地去洗了手,

其实,如果深爱一个男人,不仅不会嫌恶这个

辰……

她的眼里很快就有了一层晶莹的泪水,突然看住他,“你觉得,媚烟与舒雅,真的是一个人吗?”

“朕有时候也恍惚,觉得媚烟和阿姐,是两个不同的人。但是,不管是媚烟,还是阿姐,朕都一样喜欢。喜欢那个十七岁的小媚烟,聪明而勇敢。也喜欢现在的你,经历世事之后的沉静雍容……”

第99章

他说这一席话时,嘴里的气息不断地散在她面颊这淡雅的香气让她心里涌满了悲伤。她凄然摇头,凝视他的目光里有深彻的无奈,“然而,你想过没有?媚烟只爱过一个男人,那就是夏郎。舒雅却……”

他不让她说下去,“朕不管你这九年有过多少男人,在朕心中,你就是那个小媚烟。悲伤而无助的小媚烟,渴望温暖的小媚烟。朕九年前愿意给你全新的生活,如今依然愿意。你还愿意嫁给朕么?大婚只有五天了,你不会现在反悔了吧?”

她低低的声音带着沉痛与迷惘,“可是我……我还是没办法把夏郎和你联系起来。在我心中,夏郎是夏郎,高君琰是高君琰。夏郎是那个把所有衣服脱下来给我取暖,也不怕自己被冻死的最纯真的男人。高君琰是杀人都会面带笑容的奸雄……”

他突然纵声大笑起来,“不要紧,只要你还愿意嫁给朕。婚后,朕让你慢慢适应,慢慢地,夏郎和高君琰就会在你心中重合为一人。”

她默然,咬唇不语,脸上的表情有些晦暗莫测。

他久久地看着她,求道,“今晚别回去了,可不可以?”

她猛地一抬眼睫,“不行!”

他依然无限温存地凝视她,语声里缠绕着恳求,却也蕴含着强硬,“为何?今晚陪着朕,我们就这样说话。”

她的心突突地跳起来,强迫自己镇定,想了想,说道,“我留在这里很不方便。”

他笑起来,“有什么不方便,宫里难道没有女人?朕那么多后妃、宫女,都可以帮你。”

“是怕你不方便。而且阴血不祥……”

“什么叫阴血不祥?阿姐什么时候这么迂腐了?”他大笑起来,“你的味道,朕一直记得,是白梅的香气……

跟你说一件怪事,朕曾经有个又愚蠢又狠心的妃子,叫缪筠。她听人说朕跟楚月同房会召来血光之灾,居然信以为真。为了加害朕,她给朕下了一种药,那药用了以后,不管跟谁同房,都会将对方幻想成自己最爱的人。

那晚朕与楚月,却以为是与你在一起。那药也真神奇,朕非常清晰地看见了你,感觉到了你,都如此真实。第二天醒来后,明明知道是梦一场,但是衣服和身体,却残留了白梅的香气,很真切。

朕当时是在缪筠寝殿,缪筠身上不是这气味,她也不用这种熏香。但朕确实闻到了那味道,朕让缪筠嗅朕的衣服,她也说确实有淡淡的白梅清香。”

舒雅静静地听着,末了,她露出苍凉的笑容,笑容里含着从骨髓中渗出的悲伤,“你不知道么?楚月跟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我的娘亲身上也有这种香气。确实是白梅花的香气……”

亲姐妹,却下了那么狠的手,到如今相恨入骨……

高君琰瞪大了眼,震惊得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两任皇后,居然是两姐妹……

他这时还不知道楚月和易醉的关系呢,不然他会觉得这关系更混乱吧?

舒雅当然也不会跟他说,那是她心底最深的痛,她不会轻易提起。

高君琰震惊之余,自然对舒雅的身世十分感兴趣。舒雅拗不过他,将自己当年进王府之前的生活,慢慢道来。

舒雅与高君琰谈心的时候,易羽和碧霄宫主在馆寓等得心急如焚。

因为说好了,凌晨要开始行动。眼看都快亥时了,舒雅还没回来。

碧霄宫主按说应该比较冷静,因为事情不成,于她更有利。

但是,显然,比起修复容貌,她更在乎易羽的喜怒哀乐。看见易羽着急,她便也着急了。

当年,碧霄宫主为报血海深仇,明知修炼那种阴毒武功,会走火入魔,会付出容颜尽毁的代价,还是毫不犹豫地去修炼了。

她跟舒雅一样,也是一个爱恨强烈的女人。当年就曾经为易羽放弃过一次修复容貌的机会,这次,依然是毫不犹豫就放弃了。

她爱这个男人,爱到,他的每一缕哀愁,都像她心上的一把尖刀。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爱他。

也许,是从初遇开始……他为了救易醉,背负着奇珍异宝,到碧霄宫去找她。山道险峻,石阶陡峭,他身无武功,负重攀爬,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歇息。然而,他文弱清秀的眉宇间,却凝满了坚忍不拔。

自她开创碧霄宫以来,易羽给她一连带去几个第一。

第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敢来碧霄宫。爹爹为了保护我,被老虎抓伤了。不过老虎伤得更重,被爹爹一刀嵌进了咽喉。

“晖儿,你没事吧?”爹爹那么紧张,那么害怕,抱着我上下打量,浑身。“天啦,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面对你娘啊。”

我记得爹爹惊魂甫定之后,反复念着的就是这话。

当时我没觉得这话有异,直到多年后回忆起来,才知道那是世间最深的爱情化作的父爱。

每年爹爹到归属于左律王的牧场去收租,都会带上我。

我和父亲应邀到牧民的帐篷里,喝刚酿好的奶酒,吃现杀现烤的肥羊。

看着父亲与他所统治的牧民们谈笑风生的样子,我心里满溢着崇拜。

从小我的生活环境就异常优越,外公是大可汗,父亲是左律王。

六岁以前,我没有遇到过任何挫折和磨难。

我人生的轨迹发生逆转,就是在六岁那年。

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很多记忆依然清晰。

那年夏天,在苏卡瀑布,因为母亲突然丢下我,我被右丁零王查何烈抓走了。

我知道查何烈是要拿我作人质,胁迫我爹。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右丁零王和我爹是死对头。

“爹爹会来救我的!查何烈你打不过我爹,我爹会把你揍扁的!”

我被查何烈抓住后,反复喊的就是这话。

我不指望娘亲来救我,她都能把我丢在荒无人烟的苏卡瀑布。

被查何烈关押的那几天,查何烈天天来看我,他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我,那目光里透着痴痴的迷恋。

“查何烈,你是不是喜欢我娘啊?”我狡黠地问他。

“臭小子,你长得可真像你娘,真想把你一口吞下去。”查何烈使劲地揉着我的头发,然后把掌心盖在我眼睛上,“多美的眼睛,和你母亲一模一样,整个大漠上,紫。眼睛是最稀罕的!”

“我娘不会喜欢你的,她只喜欢我爹爹!”我骄傲地说。

娘亲与爹爹感情和谐,夫妻恩爱,这在王城的贵族中都是有口皆碑的。

“你懂什么?你娘跟很多男人都好过!”

查何烈的话顿时惹怒了我,我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他竟也不生气,反而有些不舍得似的,慢吞吞地用手抹掉,不怀好意地笑了,“你以为你娘是贤妻良母?那都是假象!扶天的女儿,哼哼,身上流着扶天残暴的血液,你娘这样的女人,不是任何男人能镇得住的。”

不记得关押到几天的时候,我见到了娘亲。

我第一句话就是问爹爹。

娘亲说爹爹一定会来救我,那时,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另一位父亲。

“爹爹在哪里?”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你爹和我赶过来看你,然后就被查何烈擒住了。”娘亲说。

“爹爹也被擒了?那谁来救我们啊!”

爹爹在幼小的我心中,就像神一样,连他都被擒了,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救我。

我和母亲正在说话,突然外面喊杀震天,蹄声动地。

这时,查何烈突然冲进来,抱起母亲就跑。

查何烈的一员副将,则抱起我。

整个大营像煮开了沸水,一片混乱。

副将抱着我上了马,跟在查何烈的马匹后,横冲直撞,奔出大营。

这时,我看见后面一骑的马背上,五花大绑着的高大男子,好像是爹爹。

“爹爹——爹爹——”我狂呼大喊。

绑在马背上的男子,从马鞍一侧抬起头,冲我咧嘴一笑,闪闪发光的白牙,在夕晖折射下流过一道玉石般的光泽。

是爹爹!

不论在怎样的困境下,都会笑对危难,都会戏谑无畏的爹爹!

我的心里因此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