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郑封的声音，她迅速睁开眼睛，一道贼亮的目光疾射而出。看到眼前的人是郑封，她立刻不再靠墙，仿佛打了鸡血，恢复到立正姿势。很标准那种。

“我很好。”马庚娣当仁不让回了一句。

她不同寻常的眼神吓得郑封心中一惊，这道眼神犹如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犹如落水之人抓住最后一颗稻草，拼了命也要迸发出惊人的力道。

可惜这道眼神仅仅一瞬的光彩，随后就又变成虚弱不堪，犹如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无论如何都高傲不起来。

郑封心知，她马上达到极限点，刚才一霎那，是太阳落山前最后的辉煌。转身回屋，倒一杯开水给她：“喝下去吧，有了力气才能硬抗下去。”

马庚娣毫不犹豫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说：“你不用关心我，我不会感激你的。”

郑封不动声色道：“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你的感激对我无用。你活着，比什么都好，我只是不想让你倒在我家门口而已，你不要想多了。”

吃饭时，郑封再次派人给她送饭，她还是不吃。郑封并没有劝她，她吃不吃关自己什么事？她吃饭证明是抗不住了，等于低头认输。不吃更好，说明还有力气继续硬抗。

郑封渐渐喜欢上了她，有种，够强，是个真正的人，大写的人。将来作坊扩大五倍，管理上需要强人，她就是自己喜欢的那种人，可以独挡一面，将她放到重要的位置，一定会产生良好的效果。

这些话，郑封不能对她讲，因她还没有认输，她还没有到极限。

郑封在等，等她达到极限，她抗不下去时，再将结果告诉她。这并不是郑封对她的同情，而是她靠实力挣来的，她值得得到那个岗位。

吃完饭，郑封乘车赶往作坊，马庚娣跟在后面缓慢行走。她走不快了，只一步一挨向前艰难挪步。她走走停停，歇息一会再走。即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与郑封对抗的信念。

在她内心深处，她知道对抗到最后输的一定是她自己，虽然如此，她依然坚持，不思悔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她想用她自己的方法，让郑封知道，她是认真的，玩命的。古有拼命三郎，现在则有拼命三娘。

中午吃过饭后，大家继续投入训练。站在太阳底下的马庚娣终于坚持不住了，先是身体左右摇晃，感到头晕目眩，天旋地转。接着她张开手臂试图扶住什么东西不倒下，可她身边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她扶了个空，一个倒栽葱，扑通摔倒在地。

“啊——”她发出一声惨呼。

娄浩然最先看到，慌慌张张站起来，脱弦利箭似的奔到她身边：“小娣，小娣，你怎么了，你醒醒，你醒醒啊！”

正训练女工的郑封，听到声音扭头看了一眼，见她终于倒下了，心中长出一口气，脸上却无动于衷，继续训练：“稍——息，立——正！”

当所有女工静止站军姿时，郑封迈步走了过去，弯下腰打量马庚娣。只见她双目紧闭，脸色腊黄如金纸，唇边上起一层白色的小泡泡，显然是这几天没睡觉导致虚火上升而致。

坐在树荫下的大夫也跑过来，替她把脉。把了一会儿，大夫说：“她没病，就是身体太虚，需要休息休息，再吃些东西就行了。”

郑封道：“她饿太久了，不能多吃，更不能吃难以消化的食物。我建议先给她盛碗粥，让她垫垫底儿，隔一个时辰，再让她吃主食。”

“哦——对了。”郑封拍拍脑门对娄浩然道，“她醒了以后，你可以告诉她，我同意她归队。不过训练以后，不能再做女工，如果她愿意，可以去后勤。后勤需要她这样的人，那儿非常合适她。”

娄浩然有些不敢相信，抬头看一眼郑封：“你说什么？你同意她归队了？你怎么不早说？”

郑封一摊手：“我就是要看她晕倒，晕倒了才算战胜了她自己。这招儿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后勤的工作就是用她的晕倒赚来的，不晕倒，我死也不会答应让她归队的。”

娄浩然挺无奈道：“你们两个究竟干吗啊？相互折腾，相互折磨？”

郑封面无表情道：“这样的结果，她没输，我也没赢，算是打个平手吧。你就这样告诉她，她会同意的。”

“好吧，等她醒了，我会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她的。”娄浩然抱着她，大夫掐她人中，折腾一会儿，她渐渐睁开了眼睛。

结果，她极力挣扎，想要摆脱娄浩然的怀抱。“不行，我不能认输，我还要与他硬抗到底。”马庚娣目光坚定，誓死不认输，惨白的脸色又笼上一层坚毅。

娄浩然叹气：“郑封同意让你归队了，明白了吗？”

“他……他让我归队了？”马庚娣目光复杂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疑神疑鬼地问。

大夫道：“我作证，他是这样说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马庚娣虚弱称道：“我——没事，就是困，睁不开眼。你说他同意让我归队了？”

娄浩然接过去回道：“虽然他同意让你归队，但也说了，训练完以后，你不能再进织布作坊，只能去后勤。后勤那儿正好缺少你这样的拼命三娘。”

“后勤？”马庚娣目光一滞，身体僵硬起来，“后勤是干什么的？”

大夫和娄浩然都担心地望着她，怕她一时想不开，又站起来与郑封硬抗到底。

娄浩然赶忙帮她讲解作坊规模扩大五倍以后，后勤方面的需要及面临的压力，还说后勤做好了，工钱不次于前面织布。前后都是一样的，都是帮作坊做工，希望她能看开些，不要固执地与郑封对抗到底。

马庚娣道：“好吧，既然是他安排的，我同意去就是。我服从他的安排，这样总可以了吧？”顿了一下，她又道：“你是不是可以将我放下来了？”

娄浩然这才意识到一直抱着她，慌忙松开胳膊，扶她站起来。

大夫趁机道：“郑封刚才讲过，你饥饿过度，不能先吃主食，喝些流质的稀饭之后，才能吃主食。”

马庚娣以手掩了掩额头，似乎还有些头晕，弱弱回道：“谁说我要吃饭了？我要等到晚上回家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