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风云
作者:尾火狐 | 分类:武侠 | 字数:127.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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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身世
第九章 身世
? 那人向阵里走了一段,便不比之前艰难,巨石大木也都停在原地,不再移动。他心想:果然这些小孩只懂得个皮毛,倒可惜了这八卦阵法。正想到这里,面前巨石又移动起来,但这次移动和从前不同,全无章法不说,和阵法相差得更远,倒像是小孩子随手摆弄。他心中更不在意,迈步又向前走,才走了两步,前面一块巨石忽然朝他挪动过来,那石头虽大,速度却不快,他轻轻松松向旁一闪,却不料后方有一根巨木无声无息地撞来,正击中他后心,他只觉眼前一黑,被那股大力撞得晕倒过去。
这一根巨木,才是林皆醉真正要调动的机关。他初学机关之术,所知并不多,却凭着这所知皮毛,硬生生挫败了一个高手。
他们几个从里面走出来,岳海灯和姜白虹解下腰带,把那人绑了个结实。刚绑完,胡三绝带着另一个俘虏也回来了,见到这番情景不由吃了一惊,他问明情况后,不由叹了口气,“走了走了,先回去。”心里却想:这几个孩子当真运气好,此人腰带上镶了金边,这分明是大雨的总头领!
然而此地也委实不宜久留,单是胡三绝一个也还罢了,有这几个孩子在身边才需得万分小心。他们一路急赶,临近半夜的时候,终于回到了长生堡。
几人一进门,便见岳天鸣和柳然都焦急的等在厅堂之中,柳然埋怨道:“三哥,你们怎么这时候出去?”
胡三绝头也不抬,“我又不知道你们那些事。行了,我还多带回来了两个。”
岳天鸣却凝视着他身后几个孩子,忽然间,他走上前,重重给了林皆醉一个耳光,“你做的好事!”
岳天鸣的手劲儿何等之大,就是他控制着没用内力,这一个耳光也打得林皆醉脸颊高高肿起,踉跄几步,一下子摔倒在地。
胡三绝不由皱了眉头,“这孩子怎么了?今日里他一直跟着我,还救了一回人,并没做什么错事。”柳然也道:“就是皆醉做了什么,念在五弟的份儿上,也当多体谅他才是。”
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岳天鸣更是怒火盈胸,“看在五弟的份儿上?你问问他,他是五弟的孩子吗?分明是他娘和不知什么人生下的野种!”
林皆醉摇摇晃晃地刚要从地上站起来,听到这句话,身子又是一晃,不觉坐倒在地上。
胡三绝和柳然听到这话,均是十分惊讶,正要再问,柳然眼角余光却看到几个孩子都眼睁睁看着这边,连六岁的岳小夜也十分注意,他心道这些事情怎能让孩子听到,忙把林皆醉扶起来,再和颜悦色地道:“你们都累了,先下去休息。”
他连哄带劝地把几个孩子都带出了厅堂,回来才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天鸣深吸一口气,这才说出缘由。
?????????????????????????????????????????????????????? ?????????????? 先前一些时日,岳天鸣并不在长生堡中,乃是因为他在中了天之涯凌五的暗算之后,决定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他先施计,令凌五以为长生堡主已经重伤濒死,因此派出大雨来到江南,意图占领长生堡。岳天鸣却率领长生堡中精锐来到北疆,杀死了身边防守薄弱的凌五。与此同时,柳然则在江南布下埋伏,大雨中的大部分人手中伏身死,剩下少数几个一路逃亡,恰好路过长生堡那分舵,因怕被人发现,这才将分舵中人全数灭口,谁想偏又遇上了胡三绝,这才引出先前一番事来。
再说岳天鸣杀死凌五之后,便返回江南。途经流连河时,忽地想到一事,颇觉怪异,便来到流连河畔调查。
这件怪事,便是指林皆醉的年纪了。按林皆醉自己所说,他今年乃是九岁,但林青锋八年前才与烟娘成婚,随即退隐江湖。怎的林皆醉反倒生在他们成婚之前?岳天鸣又恐是这孩子记错年纪,因此才过来查上一查。
谁知一查之下,却令他大大恼怒。原来烟娘当年是流连河上一个十分有名的诗妓,现如今记得她的人也还有几个。这些人都说烟娘当年不知和什么人有了个私孩子,这孩子一岁时,忽有个年轻俊美的人客为她赎了身,连那孩子也一同带走。如此看来,这林皆醉,竟然根本就不是林青锋的后人!
说到这里,岳天鸣怒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和他亲娘一样许多心计!竟连我也上了当,他根本就不是五弟的孩子!我原就说,他相貌举止,哪一点和五弟像了!就连白虹一个路边捡的,也比他要像上五弟许多!”
柳然劝道:“这或许是五弟早年与弟妹相识……”话没说完,岳天鸣截断他道:“按时间推算,那女子怀他那一年,五弟一直在陕甘,同我们一起,怎有可能到流连河生什么孩子!”
岳天鸣少有这般恼怒,柳然心中想:纵是如此,五弟娶这女子,难道他就不知道这女子还有一个孩子吗?何况这孩子,五弟许他姓林啊。但他看着岳天鸣面上表情,忽然,又说不出口了。
第九章 身世
岳天鸣真的没想到这些吗?就算他眼下尚未想到,可是等过一段时间他冷静下来,自然也会想通这些事情。而岳天鸣真正愤怒的却非是这一件事,而是长久以来,他对林青锋青年退隐再不问江湖,之后见自己一面便即殉情自杀这几件事的不满。多年来的情绪累积起来,只因林青锋已死,岳天鸣不会把这些不满放到自家兄弟身上,便归罪于烟娘,偏偏烟娘也一早过世,承受的,便只有林皆醉一人了。
柳然想到这里,虽有许多劝解的话,一时却也说不出口。厅堂中静默多时,忽然间,胡三绝开口问道:“当初你带走那孩子的时候,是老五求你帮忙照顾的,还是那孩子死皮赖脸跟上你的?”
岳天鸣怒道:“他连武功都没学过,全不似五弟,怎能跟得上……”一语未完,他忽的醒悟过来胡三绝话中含义,林青锋遗书中那句“皆醉便拜托大哥照顾,抚养他长大成人”窜入他脑中,一时说不出话来。
胡三绝冷冷道:“那你就别让老五在地底下不得安心。”
这一句话出口,岳天鸣竟然无法回答。胡三绝又道:“明儿请个秀才来,教他们认字。旁人也就罢了,姜白虹那小子大字不识一个,教他学个机关都学不明白。”
他忽然转到这么个家常话题,岳天鸣和柳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胡三绝却自顾走了出去,“带了一天小崽子,我睡觉去了。”
他一推门,却见房门之外,四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同看着他,原来岳海灯等人虽被柳然带到了门外,却没有走,都留在外面偷听。厅堂中几兄弟全神贯注在林皆醉身世上,也没人留意到他们。胡三绝看了他们一眼,见除却岳小夜的表情有些懵懂,其他三个孩子,倒像是都明白了他们争吵的事情。
这也难怪,岳海灯年纪最大,姜白虹常年行走市井之中,林皆醉心思细密,听的又是涉及自身之事。胡三绝心里暗叹一声,口中却道:“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明天老老实实地过来学武。”
四人一同答了个“是”字,向胡三绝行下一礼。
然而,一切真的能同从前一样吗?
不管胡三绝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从面子上看,他对待几个孩子同从前并无任何区别。
而今日之后,岳天鸣也再没有就林皆醉的身世提过一字半句,就仿佛那一日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但他与林皆醉的接触变得少到不能再少,不过衣食待遇,仍是一如既往。
九岁的林皆醉,作为当事人的林皆醉努力维持了两天,到第三天上,他终于病倒了。
这一次生病,比他先前离开家时那一场病,还要严重了许多。林皆醉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眼望着帐子顶,心里想:难道是真的,我的父亲并不是我的父亲,我只是一个……野种吗?
可那又怎会是真的呢?才华出众,相貌俊美的父亲;对母亲细致体贴,对自己温和爱护的父亲;从小到大,被自己一直默默崇拜着、佩服着、敬爱着的父亲,又又怎能不是自己的生父?
然而内心深处,却又有一个声音隐隐对他说:林青锋若真是你的生父,又怎么会在母亲死后留你一个人在世间,从此撒手不管呢?他是为了你的母亲才照顾你,对你好,母亲一死,你便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他茫然失措,内心煎熬不已。
但凡小孩子长大,少年变为成年,总要历经这么一遭痛苦纠结的心路历程,有时是因为大事,有时不过是因为一些寻常的小事,经历过了,也就长大了。可对于林皆醉来说,他经历的未免太早,又太惨烈了些。
? 林皆醉生病的时候,岳海灯也来看过他,岳家长子素以大哥自诩,又感谢前段时间林皆醉救他的事情,自然要来看看这个兄弟。他带了许多药材补品。只是药材多半不太对症,补品因着林皆醉现下病重,也吃不下什么。
晚上的时候姜白虹也来了,他一如既往地跳墙而入,手里抱着好大一束花,杂七杂八什么颜色都有。真亏他抱着这么一堆东西,是怎么翻过墙的。
林皆醉吃了一惊,“这是……”
姜白虹把花都扔到桌上,想一想又觉得不太好,找了个茶壶装了半壶水,把花一股脑儿插进去,这才道:“小夜给你的。她住的地方有个大院子,里面种了好些花,听说我要来看你,就让我带过来。”又道:“她本来也想来,可她身边人都说她年纪小,还是女孩子,怕过了病气,就没让她过来,我和小夜说你放心吧,我来看你也一样。”
他飞快地说了这许多话,林皆醉却一直看着那些花,他有些恍神,情不自禁想到了自己从前住处的紫藤。姜白虹看他的样子,就凑过来问:“你是不是在想你爹是谁的事儿?”
自从岳天鸣挑破林皆醉身世之后,这些天来,姜白虹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提到此事之人。但此时林皆醉宁可有人与他说上一说,也不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低声道:“是。”
姜白虹却道:“唉呀,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样的事儿我见多了!”他自有记忆时便流浪街头,身边人都挣扎着讨生活,哪里还计较这些事情。他就和林皆醉说了起来,什么认识的某女丐有三个孩子,每个孩子的父亲都不一样;又有一对夫妻,早年离散,各自婚配后分别有个孩子,结果两人的配偶又都死了,这时候再度见面,便带着孩子又组成了一家云云。
姜白虹又举例说:“再不然,你就看我吧,我就知道自己姓姜,别说父母了,就这名字还是义父给我取的呢!”
林皆醉笑了,他倒不是为姜白虹说的这些高兴,而是他看出来了,姜白虹是真不在意他身世的事情。
姜白虹完全明白他的身世是怎么一回事,姜白虹也真的不把这身世放在心上。
? 姜白虹走后,林皆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最后他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去找从家里带过来的包裹,那个包裹还是林青锋当初为他准备的。里面东西并不多,一些换洗衣服、几张银票,还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些书。
衣服早先就都拿出来了,银票没有用,还放在里面,那些书是从前林皆醉在家常看的。到了长生堡之后,两场大病不说,平素学武也很是辛苦,林皆醉还没有拿出来看过。
此刻他便把这些书拿出来,一一翻阅,随后小心地摆放在架子上。看到这些书籍,一时间又似回到了旧日时光。
林皆醉摇一摇头,不再去想这些。待拿到最后一本的时候,他却怔了一下,心道:这本书从前我怎么没见过?
那是本看上去颇为古旧的书,封皮已经没了,里面的书页用一种药水处理过,书页呈现出一种昏沉的黄,但经过处理后,书页便可经久不损。林皆醉知道这种药水,这是他母亲在世时琢磨出来的,多是涂抹在家中的古书上,免得那些年深日久的书页太过薄脆,翻阅时容易损坏。想到母亲,他眼前不由又有些模糊,伸手抹了把眼睛,这才翻开书页。
打开一看,原来不是书,而是一本手记,里面画了许多练武的图形,有人是空手,也有人手持短剑,旁边又有文字注解,字迹颇有飞扬之意。林皆醉心想:这原来是一本武功图录。他对武功兴趣不大,便快速翻了过去。没想往后一翻,发现这手记上大半记载了武功,后面却不是。那些图录结束之后,打头一页上写的乃是“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者无二三”两句。林皆醉虽然从父母读过书,这两句话却是第一次看到,他连读了几遍,觉得嘴里好像含了一个千斤重的橄榄,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又想到在《诗经》中读过的句子,说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从前读了也就是读了,并没什么特别感触,现在回头细想,竟与先前那两句颇有共通之处。他往下一看,果然见那人也写了这两句,不由心头一动,可仔细再一看,那人写的却是:“知我者谓我心伤,不知我者谓我流氓。”
林皆醉一怔,不由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完之后,他自己忽然怔了一下,这才发现,自从来到长生堡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哈哈大笑。
在这之后,姜白虹还是会每天翻墙来看他,每次都会拿一大束岳小夜塞给他的花。林皆醉想,不知道小夜住的那个院子到底有多大,她每天都拿这些花给自己,她的院子里还有花吗?
有一次他真的问了出来,姜白虹抓了抓头,“其实没多少了。可小夜不知道该给你什么,她说你生了病,不能乱给你吃的东西。”
林皆醉笑了,“你替我谢谢她。”他想:以后,我把这些花都补给她。
在姜白虹离开之后,林皆醉就去看那本不知名的手记。那本手记后半部分相当有意思,诗词、音律、书法,甚至于怎么养花,怎么赌博,那作者都会写上几句,还有几页写的乃是机关之术,但完整的阵法并不多,记载的多是些自己对其他机关的感悟改进。他的见解不见得都是第一流的,但总有别出心裁之处。林皆醉少年心性,看得更是津津有味。
从这书页陈旧程度来看,写这手记的人说不定已过世了多少年,因没了封皮,林皆醉也不知道这手记的作者到底是何许人也。若是他刚入堡时,看到这样一本有关武功的手记,自然要说与岳天鸣等人知道。但现下因他心境特殊,竟不知不觉地把这手记的作者当成了一个知己的友人。这友人经历广,懂得多,人又风趣有致。只是自己只能听他谈话,却不能把自身想法告知他听了。因着这一点视之为友的私心,他便把这本手记的事情隐藏起来,并没有告诉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