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消息接二连三，绊住了王妧的脚步，让她滞留丹荔园。

暗楼散人赵伏龙莫名其妙发病，暗楼杀手乌鸦在丹荔园护院的看守下突围逃脱。

这两人都是暗楼的人，她不能不继续追查。

此外，摆在她面前的还有一件大事：郁州武库失窃会牵涉多少人？魏知春是否知道失窃武具的下落以及鬼三爷的阴谋？魏知春是否怀疑她和鬼三爷暗中勾结，因而打着调查武库失窃的幌子来试探她？

另一边，红姬和容全在橡城的动作以及橡城的情势同样不容忽视。刘筠是否顺利抵达橡城、见到李年？六安是否拿下萧芜？鬼三爷是否在橡城留了后手？

还有，容州城黑斑病已经发展到什么程度？梓县莫行川与沈家联络的结果如何？

诸事繁杂，她必须分出缓急。

曲恬见王妧陷入沉思、没有即刻与人商议的意思，便转头和一旁的武仲、阮啸二人攀谈起来。

“对了，我方才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个丫环在客院墙外的小路上走来走去、一撞见我就往墙角躲，不知道是不是来找人的？”

“哪儿来的丫环？丹荔园的人你难道不认得？”武仲疑惑接话。他察觉曲恬对待他们几人的态度有了变化，因此说话间也少了几分生疏的客气，不再一句一个曲护卫。

曲恬当然认得。

“像是端王院里的丫环，我也不是很熟悉。”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她已看出武仲和阮啸不睦，也看出王妧对此冷眼旁观。

她不敢托大去调解其中的矛盾，却认为有必要弄清楚其中的关节。毕竟接下来这段不短的时间内她将肩负起王妧安危的担子，护卫之间不睦是很容易被利用的漏洞，不得不防。

端王的丫环正好给她提供一个摸清症结的机会。

“端王的丫环和我们有什么相干？”武仲动了动脑筋，忽然斜眼去看阮啸，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

阮啸冷了脸：“我说过，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那可说不准。”武仲胡搅蛮缠，“你没来过丹荔园，但端王的丫环却不是一直待在这里，保不齐你们在别的地方见过面呢。”

阮啸全身一动不动，曲恬却已感受到对方鼻孔里喷出来的火气。

她看到王妧在出神，心知自己必须出来打圆场，否则，武仲和阮啸接下来的这场争吵就是她挑起来的。

“我们自顾自在这里说上半天也说不出个结果，”曲恬也不再掩饰自己的目的，“不如让她进来，看看她想做什么。”

曲恬还有另外半句话没有说出口：看看武仲对待端王的丫环和原本端王的护卫有什么区别。

武仲听了曲恬的话，正要询问王妧的意思，没想到王妧自己先开口了。

“是端王身边那个名为小荷的丫环吗？”

王妧曾经从秦湘湘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知道小荷奉了赵玄的命令在容州城暗中搅乱鲎蝎部。

曲恬摇了摇头。

“不是。她原是鲎蝎部派来的钉子，如今已投入端王麾下，改名叫作林鹿儿。”

王妧略一思索，问：“端王如何把林鹿儿收入麾下，你是知道的？”

曲恬犹豫片刻，最终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魏大人要求她对王妧知无不言，而且，照王妧这个问法，其目的应该是确认她是否知情、而不是了解内情。她无须撒谎。

“你不是很赞同端王的手段？”王妧追问。

曲恬被王妧看出内心隐秘的想法，脸上不由有些发热。

可她不能承认，只能说：“我不好妄议。”

武仲听二人似乎在打哑谜，扭头去看阮啸，见对方同样迷惑，便放心将问题丢到一旁，不急着追究了。

又听王妧命他去请人进来，他照办无误。

一言不发领着林鹿儿进入厅室后，武仲便故意指着阮啸说：“人就在那儿，你有话就直说吧。”

阮啸识破了武仲的把戏，瞪了武仲一眼作为警告。

走在武仲身旁的林鹿儿误以为这一瞪是冲着她来的，慌忙解释道：“我是来见王妧姑娘的，我不认得……”

在场几人，她都不认得。

公子和小荷都不在丹荔园，她无人约束，过了几天自在的生活，无事就打扫屋子，高兴了就找洗衣房的柳大姐说话，闷了就去逗猫。

听说王妧来了丹荔园、现住在客院，她想起姜乐对她说过的话。犹豫半天，她最后还是决定过来碰碰运气。

若能见到王妧，她就把姜乐的下落告诉对方，若见不到人，那就只能算是姜乐倒霉，谁叫姜乐和小荷去州城、丢下她一个人，活该姜乐错过这次碰面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她还没看清王妧长什么模样，就被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人瞪了一眼。一瞬间，袭向她心头的情绪除了紧张、害怕，还有一股难堪。

这一眼就好像是老天在嘲笑她自找麻烦来见王妧一样。

她一下子想到之前却步的原因，想到她最害怕被问到的问题：她和姜乐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要替姜乐传话？

答案无情得足以将她的心一点点撕碎。

“我就是王妧，你不认得我，为何要见我？”王妧表明身份，直接询问林鹿儿来意。

面对王妧这副疏远冷漠的态度，林鹿儿从难堪的情绪中挣脱开，生出几分惊奇。

她在姜乐的描述里设想王妧是一个受到欺哄的无知女人、同时也是一个随和心善的娇弱小姐。

可此时此刻她怎么觉得王妧更像她认识的那个不通人情的容圣女？

想起老娘在州城的遭遇，林鹿儿的心顿时冷了三分。如果不是被厅内四人同时盯着，她肯定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想见你的人是姜乐，不是我。眼下他去了州城，你要是……你想怎么做，随你的便。告辞了。”话说完，她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便往门外走。

此时，武仲正目光眈眈望着阮啸、准备随时跳出来抓住对方的马脚，阮啸则用一对白眼回报武仲、还极力将捏紧的拳头收回腰侧，曲恬默默看着二人的小动作、暗暗叹了一口气。

只有王妧出声留人。

“你看起来并不在乎姜乐能不能和我碰面，倒像是临时找了个借口来应付我。端王不在丹荔园，你是在替谁刺探消息？”

这话就像利刃一样刺中林鹿儿内心，让她瞬间变成一只受伤的小兽。若能看到活路，她会逃窜、会求饶。若被逼上绝路，她会豁出性命去反击。

“你说我在背地里联络容圣女？你最好拿出证据来！你若是无凭无据胡说八道，我绝不会放过你！”林鹿儿猛然回头，美丽的圆眼露出一丝凶狠的神色。

王妧达到了留下林鹿儿的目的，全盘接受了这番威胁，没有反驳半句。

“端王倒是信任你，命你来传话。如今姜乐也投效端王了吗？真叫我意外。你回去告诉端王，我没那个闲工夫去州城见姜乐，有什么事等姜乐从州城回来再说。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王妧故意说。

她认为，姜乐一开始就对赵玄心生误会并抱有成见、再加上为人正直仗义、几乎不可能会主动投效赵玄。如果姜乐真的如林鹿儿所说、没有留在湖州养伤而是来了容州，那么，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他找你必然是有要紧事，若耽误了……姜乐很得公子看重，你自己掂量着办吧。”林鹿儿见王妧不再抓着她的把柄指指点点、而是给出一个情理之中的回答，心情放松下来。

直到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王妧根本没有提到鲎蝎部和容圣女、也许根本不知道她曾受容圣女指使接近公子的事、也许只是听到一点风声还拿不准事实，她一着急反而自己打了自己嘴巴。

再细看王妧，她发现王妧身上和容圣女相似的地方已经全部消失了。她收起痛恨和畏惧，决定好好促成王妧和姜乐碰面。

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做出损害姜乐的事，她要帮姜乐抓住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