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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汉公主刘相夫

作者:唯妙唯笑 | 分类:古言 | 字数:36万

第七章 乱未平定何为家

书名:大汉公主刘相夫 作者:唯妙唯笑 字数:8237 更新时间:2025-01-21 02:14:34

自相夫从去年冬天来了长安城,就几乎一直被禁足在上林苑。冬天寒冷时节,平日里只是取暖昏睡,偶尔提笔写字看看文章,日子在眼皮底下也就一下混了过去。

而到了万物复苏的春天,窗外的金铃声、鸟雀声、嬉笑声,无一不让关在馆内的相夫越发难以按捺自己的内心。

每天她便是馆内随处逛逛。伺候的宫人管事们,要么还是黄毛小丫头,要么已经是上了年纪的嬷嬷内侍,偶尔得了几句赏心的诗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若是去舞刀练剑吧,总有些不知轻重的小宫女在旁边嬉笑评足,虽说的都是些好听的话,但让相夫总觉得像是在被她们看猴戏一样。

天气转暖,宫人便在院落里大树下安置了一个塌椅,旁边几上备了些茶点,供相夫闲时坐下歇息,晒晒太阳看看书。

她把司马相如的上林赋翻了个遍,明明赋词中所描写的上林苑是如此的华丽奢靡,群林走兽,可她的活动范围,总走不出云林馆到昭台宫。

现在的上林苑于她,不过只是一方环绕着假山崇林,曲水绿植的圆圈,若要想走一走,路上又是侍卫不远不近的跟着,总是不自由。

相夫闷闷地斜趟在塌椅上,想着前日常惠讲的话,那十几年他与苏牧在塞外放羊,而自己,就只关了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呆不住了。

她想着,常将军都能挺过去,自己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在这上林苑里关一下,就当是修行了。于是又取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突然,她脑子里有了个念头:常惠那是在放羊,我这样子分明就是被圈在羊圈里的羊,等被喂成只大肥羊,早晚会被宰割烹掉。

她想到这里,看着这些糕点实在是咽不下去了。然后她干脆整个人趟在了塌椅上,还跨了一直脚在靠背上,嘴里念念有词:

“欲久生兮无终,长.......不乐兮安穷,人生要死.......何为自由!死不得出上林苑,身自逝啊......”

她念到这里,自己都被自己逗乐了。外公啊,你作这首瑟歌时,是不是猜到了你的外孙女将来会被困在这“羊圈”里。

忽而她又招了一个站得最近的宫人,问道:“不是说常惠将军要来指导什么礼仪学术的,怎么这么多天了,就那天过来问个安,之后就没动静了呢?”

宫人道:“回郡主的话。奴婢听说,王皇后前几日指派了管制这上林苑的裴盖将军之子裴衡少将来代替他父亲,把上林苑里外规整一遍,就为了方便常惠将军日后为郡主的教引习导。裴少将还安排一些伺候的人手过来协助,午时已经到了。郡主您就放宽心,好生休养.........”

相夫听到裴衡会来管理上林苑时,一下子坐了起来,宫人话还没说完,她便摆摆手就一溜烟跑回了正殿。果然殿里已经多了几个眼生的宫人,和相夫年岁相仿。旁边还站了两个年轻的侍从,相夫一看便大喜,是她从彭城郡一路带过来的护卫,一定是裴衡之前记得,不知从哪里又把他们找回来了。

李嬷嬷这下也是开心,说着:“听说皇后娘娘安排了裴少将来管理上林苑,这裴衡将军是年轻,不过确实心细,不仅最近馆里新添置了好些物件摆置,又送来了这么几个伺候的人。”

她笑着走到几个年轻的宫人面前说道:“郡主,这几位姑娘是新燕、小桃和瑞珠,她们都是读过书的,今后会贴身在身边伺候郡主,也能帮我打理馆内的事务和管教这外面伺候的小丫头们。”相夫满意的点头笑道一一向每个宫女都问了好。

走到了自己带来的侍卫面前,说道:“洛尘、苏威,再看到你们实在太好了!是裴衡找到你们两兄弟的吗?”

洛尘道:“启禀少主,正是裴少将安排我们来上林苑侍奉少主。去年与少主在建章宫一别,裴少将就已派了人接我们去了长安城的裴府。另外几个兄弟因为彭城郡里事务太多,已经起身回去了,我们本来也打算过了春天就回去,裴少将前日里来说,问愿不愿意进宫护卫少主,我和苏威两兄弟都感激不尽,便赶紧奉命来了。”

相夫听言,说道:“那裴衡还是挺用心的。你们来了也像以前一样,不必拘礼。这馆内平日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偶尔还是切磋一下武艺,这不快小半年了,我这功夫都快忘得差不多了。”相夫越说越有劲,还拿出了裴衡送的那把刀:“你们兄弟俩看看,这把刀,是裴少将当日送给我的。你看这刀柄的雕花,刀刃的寒光,连见多识广的常惠将军也夸口不绝。”洛尘苏威一听,连忙凑近了瞧,“果然是西域名刀”“恭喜少主又添了宝物”。

直到新燕、瑞珠几个宫女都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嬷嬷这才瞧不过,连忙咳嗽了几声。

洛尘和苏威见状,赶紧退回原地,默不作声。

李嬷嬷正色道:“平日里你们可以叫少主,在有外人和有宫里来人的时候,记得叫郡主!”李嬷嬷看了几眼两兄弟,其实心里比谁都高兴。

第七章 乱未平定何为家

这两兄弟从小就在相夫身边伺候着,也是自己看着长大,感情似亲人一般。她又清清嗓子:“以后呢,这舞刀弄枪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尽量少做。要练剑比武,就去告知了云林馆的护卫,你们几个去馆外找个没人的地方,随便你们怎么玩。”

相夫带着洛尘苏威赶紧谢过李嬷嬷。正热闹着,门口来了位小宫人,说道:“启禀郡主,馆外有人传话,说今日裴衡将军带了些侍卫和工匠,要来看看云林馆内修补事宜,想请问郡主是否方便进馆。”

相夫赶紧说:“方便的,你叫他们进来吧。”忽又说道,“我干脆出去迎接吧。”然后就已踏出了殿门。”洛尘苏威也跟了去,李嬷嬷还赶紧让两个新来的宫女新燕和小桃也跟上去看有什么需要帮衬的。

一行人跟着相夫一路小跑到了前院,裴衡等人还在馆门外候着,相夫便挥手示意,新燕和小桃就跑去了门口,开了门,请了一干人等进入馆内。

裴衡带着一帮侍卫和几个工匠,走近了说道:“郡主,皇后娘娘有旨,派末将来视察打点一番,打扰了郡主清净,还请包涵。”

相夫说道:“不打扰不打扰,我想感谢你都来不及呢。把这两个兄弟给我送回来了。”相夫拍了拍洛尘苏威两人的肩膀,开心地说道。

裴衡微微一皱眉,这相夫已然换上了女装,身着温婉桃红色的长衣,头上雪白耀眼的珍珠步摇还随着刚才的跑动在额边晃动着,今日并未像往常一般束发,而是让黑亮的头发服帖的落在双肩,雪白的肌肤因为激动,在眼下浮了两抹桃花般的红晕。

这分明就是妙龄的女子,她还把自己当成男儿,把两只光洁的手搁在侍卫的肩上。

裴衡心里暗暗责怪自己:早知道就不把这两个家伙送过来了。

相夫见状,以为裴衡不愿意见到这么多的人,便让洛尘等带着工匠和侍卫去查看修补,又让小桃去准备茶点,新燕去安排厨房备下膳食,说要请裴衡在馆内用膳。裴衡没有拒绝,又请相夫带路,也想四处看一看云林馆的布置。

相夫领着裴衡从前院绕着正殿一路往后院走,裴衡背着手一路仔细看着。一会儿说,前院的花太少了,还需要添置些时下的鲜花;一会儿又说正殿和寝宫的护卫都太少,要重新安排侍卫;走到后院,又说着要新加个鱼池,相夫急忙摆手说不用这么劳烦。

后裴衡看着树下的塌椅说,果然之前想的加一个塌椅是对的,也方便相夫晒太阳、看书,在外面坐着比在殿内透气,人也更精神些。

相夫一听,便说:“原来是你的妙招啊。我就说,这个树下放一个塌椅,是哪个巧妙宫人的好主意。我这在羊圈里闷了许久,最近坐在这塌椅上,倒有种放出来吃草的新鲜感。”

裴衡疑惑道:“你说这里是羊圈?”

相夫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说在这关这里久了,像被关在羊圈的羊羔,每天吃了睡睡了吃,甚是闷得慌。”

裴衡一听,叫了不远处一个侍卫说道:“你去跟管事的匠人说一下,一会儿馆内里里外外的杂草都要拔了,另外花草再仔细修建修建。”他指了指四周,“草都快长齐人高了,确实像羊圈一样。”

相夫在旁边乐得笑出了声。

小桃端来了点心,有沏了一壶茶,放在塌椅旁的案几上,便立身在侧候着。

相夫让她自去忙,不用在旁伺候。又请裴衡在塌椅一侧坐下歇息,自己坐在另一边,陪着喝茶吃点心。

裴衡只轻轻咬了一口糕点,便放下看着相夫。相夫只低头喝茶,抬头就撞上了裴衡的目光,放了茶杯,说道:“是不是对我这个样子还是不太习惯?”

裴衡回道:“倒没有不习惯。在河东我便猜出你是个女子。只是你恩公恩公地叫我,若再说穿你是女子,岂不让你难堪,让我也为难。”

相夫挠挠头:“我自己假扮男子被识破,确实有点难堪,倒是你可没什么为难的。你是我的恩公,我若要报恩,你便受着便是,有何为难。”

裴衡笑言:“女子向男子报恩,自古以来只有一个办法,不是金钱绢帛,更不是为劳为奴。”

“那是什么,报恩不就这两件,要么物件赏赐,要么代劳奉还,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相夫微微晃着脑袋说道。

裴衡:“女子报恩,不都是——以身相许?”他说着身体略微凑近了些,近到闻到了相夫不知是发间还是脂粉的香气,一时间心神荡漾,“相夫郡主若要对我以身相许,我难道不为难?”

相夫一听,慌忙地说:“胡说,什么以身相许!我势必是要报恩的,你若什么都不要,我刘相夫也就要命一条!你只管取了去,大不了十八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

她看着裴衡一点没有停止羞辱自己的意思,还是离得很近,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一时间有些窘迫。她起身走到大树边,摸着树干,一昏头便随意地找话:

第七章 乱未平定何为家

“我看这大树也甚是碍眼,要么移到后院,要么砍了做件家具罢了。”

裴衡起身,凑近问:“你不高兴可别对着一棵树发脾气。”

相夫转身,眼下被他发现自己的想法,更有些手足无措:“裴少将你饿了吧,我们去前厅用膳?”

裴衡没有走开,盯着她的眼睛越发像一滩深深的湖水闪着波光。只见相夫的脖子略微退后,又轻轻的转过一边,眼前便漏出粉嫩的耳廓映着洁白的玉颈,耳垂间的银色吊坠在日光下盈盈闪闪。裴衡靠近低头,缓缓伸出的右手离她的脸颊越来越近。

相夫紧张得大气不敢出,随着越来越近的手,她煞有介事的闭上了眼睛。想着若是抬头便会碰到他的下巴了,心里竟一片空白。

只见裴衡在近处轻轻的吸了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桂花油混合了玫瑰蜜粉的香气,在他的鼻子和相夫的脖颈间萦绕迂回。

他略又抬手,轻轻地从相夫发间取了一片细嫩的叶子,收回时不觉小指尖竟从相夫的脸颊划过。

相夫羞得不敢睁眼,只略转身迈了半步,张开眼后,恰好一片微风拂过,高高的树枝间一片片未长牢固的嫩叶落了下来,飘在空中,风里还夹杂着院落间的杏花瓣。一刹那,她竟不知到底是裴衡的手,还是一片花瓣恰好划过了脸颊。

裴衡见状,一时不能自已,他一手轻轻拽住相夫的手肘。

相夫抬头望着裴衡白净的脸颊,乌黑的眉毛和长长睫毛,繁星碧水般的眼睛,还有高傲如山脊的鼻梁,原来长得好看的男子也让人如此舒心,一时沉浸到一片空白中。

突然,裴衡说道:“你安排准备的餐食,不如一会儿送去昭台宫?”

相夫一下从一片空白中清醒,回过神的脸色从慌张变成不解,又变成了淡淡的失望。

她含着一股怨气正要答应,裴衡说:“我去告诉李嬷嬷,今晚和你一同去昭台宫用膳。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的疑惑瞬间又盖过了怨闷,只问道:“我和你一起?”

裴衡温柔地笑着点头,又轻轻把相夫落在身前的头发掠到肩后。

之后相夫便又开始恍惚神游,只在裴衡身后看着他去前殿吩咐安排,嘱咐李嬷嬷和身边侍从。他随意编了一个相夫也没听清的说辞,便领着她往昭台宫走。

裴衡带着相夫一路往昭台宫走,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两个人在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相夫只低头数着脚步,只想控制着一颗心从嗓子眼里掉出来。

裴衡欣赏着她窘迫的模样,觉得可爱至极。有几次相夫未留意脚下的石子,没有踩稳,裴衡伸手搭扶。两个人一路走着,从开始相隔了一两步的距离,到后面宽松的衣袖在走路时会碰到另一个人的手臂。

相夫在路上,风拂过时,略有些清醒了。

她想着自己从几个月前便也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郎。而如今,更是再也无法做回那个潇洒果断,拿得起放得下的刘少主。

她此刻便也不过如天下所有的有普通女子,有一样的羞怯和软肋。

就再这一瞬间,她似乎一下明白了诗经里以往她最不屑一读的、绕来绕去的情意:

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什么——“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还有什么: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刘相夫啊刘相夫,你这个大傻子!你这是要以身相许呀!”相夫在自己心里默默地骂道。她知道,今后即便身处自由,而自己的心,再也无法自由。

进了昭台宫,宫人便自领到了殿后的露台。暖春时节,露台的春花开得繁华,近日入夜里星光灿烂,在露台上设宴甚是应了良辰美景。

不一会儿,霍成君便身着淡紫色的披风,略施粉黛地走进露台,身后两个宫女一人抱了一件薄厚适宜的披风。

她一进殿,裴衡便激动不能自已,正要跪下拜叩,霍成君便叫宫人赶紧扶了,嘴里还说道:“衡儿无需这般行礼,叫相夫妹妹看了笑话。”说着又赶紧命宫人给两人送去披风:“夜里露气重,一会儿吃着觉得冷了,再加衣便已迟了。你二人赶紧穿上。”

裴衡先取了一件给愣愣站在一旁的相夫披上,在颈间系好了缎带,再转身拿了件随意的披在自己身上。

待裴衡穿好了披风,相夫才缓了神赶紧行礼拜道:“娘娘长乐无极!”

霍成君微笑道:“你二人都不必多礼。”然后唤两人入座,继续说道:“相夫你有所不知,本宫与衡儿,都是生在河东,两家是同乡。衡儿从小就爱跟着裴将军来霍府玩,自小便叫我姐姐,待我也有如家姊一般。”

相夫点头表示明白。霍成君又道:“那日听说衡儿向你打听我的事,便知道这小子一定说话说一半,让人不明不白。怕是让人起了误会,也是常有的事情。”霍成君便冲着裴衡故作蹙眉,“他叫我姐姐,我视他为一脉而出的弟弟,当年陛下也是知道的。只是庆幸,这次大难陛下并无迁怒于你和裴府。甚是令人宽慰........”

第七章 乱未平定何为家

裴衡愤然道:“他这样赶尽杀绝,还有何宽慰?”

霍成君说:“衡儿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意气用事。即便身边坐的是相夫妹妹,她自是值得你信任,可你让相夫听到你这样说,又让人家如何自处。若是被外人听到,你不是让她也身处险境?”

裴衡听了,甚是自责,便举了酒杯向霍成君和相夫二人谢罪:“我考虑不周,自罚一杯。”他言毕一饮而尽,忽而又说:“这酒甚是可口,绵绵中一股桂花香气,这是.......?”

霍成君笑言:“你突然差人说要过来用膳。我这冷清的地方,平日里也只备了少许每日的餐食,我素日进食少,突然要我设宴,让我一时不好安排。看在你体谅我这无米之炊,命人送来这么些好酒好菜,我便取了我珍藏的宝贝——去年仲夏里的桂花,糯米,和着初冬的雪水一块儿酿了。不如你在西域里用的葡萄美酒,更比不上宫里的贡酒,但这是我亲手酿制的,便就是宝贝。”她说着也给相夫倒了一杯:“相夫妹妹也赶紧试一下我的手艺。”

相夫一听,立刻谢过,端杯一饮而尽。裴衡本想阻挠一下,却突然感觉美酒在舌尖萦绕着一股桂花香,像极了方才闻到相夫耳边的香气,又是一阵心旷神怡。

相夫道:“果真是宝贝!娘娘酿的酒和您的美貌一般,都是国色天香啊!”

霍成君开怀一笑:“妹妹谬赞。今后没有外人,你就和衡儿一样叫我姐姐吧!”

相夫看了一眼对面一直望着自己的裴衡,羞怯地叫了一声:“成君姐姐。”

霍成君言笑着招呼二人进餐,霍成君看裴衡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候只发呆一样的看相夫。先前想的事情心下便已明白了许多,便想法逗乐一下两个人。

“我记得衡儿你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来我府上玩耍。当时爹爹差人给我做了一辆泥车,你看到后,甚是喜欢。不过你就是不说你喜欢。你想要泥车,就站在那儿,一直盯着这只泥车。我们都在取笑你,说:你一直看啊看啊,难道看久了它就成了你的了?”

相夫越听越不对劲,只看着裴衡还只顾着往自己这边看,半点没有反应过来。便冲他嚷了一声:“嘿!”

裴衡这才反应过来。然后若无其事的说,“那最后你们还不是把泥车给我了”。然后回冲相夫笑了一下。

相夫举杯说道:“看来成君姐姐果然待裴衡如自己亲弟弟一般。裴衡是我的恩公,那成君姐姐也是我的恩人,我敬二位一杯,也敬二位的姐弟情谊,令相夫十分佩服羡慕。”

成君还不松口:“相夫妹妹不必羡慕。我叫你妹妹,衡儿也定会把你当做妹妹一般爱护。不对........应该是比妹妹还亲的。”

裴衡这才实在听不下去了,赶紧夹了菜给霍成君碟里添,说:“不是说平日吃得少,怎么话这样多。快多吃点,以后胡话可以少说几句。”

霍成君仍不依不饶:“这是胡话吗?”直到她看相夫的脸都要落到面前的盘子里了,这才偷笑着打住话。

三人笑谈着,吃了好些菜肴,桂花美酒更是喝的不少。相夫已经喝得晕晕乎乎,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

她见霍成君今日也心情甚好,眉眼舒展,看着她的样子,相夫也没有多想,借着酒气忍不住慢慢道来:“成君姐姐,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大英雄。我上次见到成君姐姐就很想问你,又觉得不合适。今日我喝多了,斗胆问一问,姐姐千万莫要见怪。”

裴衡听着她的话,竟然越听越觉得喉咙发紧,后脑勺也有一股股的热血往上涌,感觉脸上也有点滚烫,不觉抬手不断摩挲着鼻子和脸颊。

霍成君听到后说:“哪位大英雄?相夫妹妹不妨说说看呢。”

相夫:“成君姐姐乃是霍家之后。其实我一直想问问,成君姐姐有没有见过当年的大司马骠骑将军,威名天下的冠军侯,霍去病大将军?他是卫青将军的外甥,霍光将军的哥哥,那算下来他是成君姐姐的.........”

相夫还在算着关系,霍成君放下了碗筷,双手放在腿上,正襟危坐道:“我的伯父。”

相夫听了,用力地点着头,一双充满期待的眼睛看着霍成君。

霍成君微微叹了口气,她先是偷看了一眼裴衡,却见裴衡已然和自己印象里当年霍去病的样子很是相似。她看着裴衡缓缓的说:“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些许有些记忆。我记得当时他还很年轻,和衡儿差不多大吧。”

裴衡听到这里,滚烫的脸渐渐冷却下来,喝了两口酒想掩饰一下刚才的紧张。他冷静了下来,也想听一听这位有关霍去病的故事。

“那年伯父刚打了仗回来,到河东郡来找我爹爹。他们从小就分开了,伯父也是很久以后才打听到了爷爷和爹爹住的地方。他来到府上,说要接走爹爹。爷爷先是没有答应,后来爹爹执意想跟着伯父去闯荡一番,爷爷这才放了他走。伯父进家门的那一刻,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样子。”霍成君说到这里,忍不住又看了好几眼裴衡的样子。

“他穿着玄甲戎服,很是高大,走路像带着一阵风。人们都说他是战神,年少时就杀敌无数,可我一点都不怕他。他走到我的面前,把我抱起来放在怀里,我离他很近很近。我不怕他,是因为他的眼神很温柔,看着我像是看着很久没有见过的亲人。可我那是第一次见到伯父。

他只在家里呆了数十日。平时不怎么和爷爷说话,天气好的时候,就带着我坐着高头大马走在路上,路边的小孩子们很是羡慕,一路小跑着跟在我们的马匹后面,唱着: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这是从匈奴一路传到中原的歌谣,传唱的就是伯父当年在匈奴打仗时接连立下战功的情形。

他是天下的神话,可是于我,只是那个带我骑马玩耍,扛我在肩上吃糖的伯父。

那次他走了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他。后来爹爹回家后,告诉我们伯父已经牺牲在边疆了,还让我们家所有的孩子不要忘记了伯父,说我们都是伯父的儿子女儿,一定要在心里牢牢记住他,永世不忘。”

当年霍去病还是卫青的副将,在西域大漠一战成名。后两次功冠全军,被封为“冠军侯”。霍去病人称战神,确实令天下信服。他战术奇特,用兵如神,从十七岁时征战西域,杀敌无数,匈奴人对他的名字又恨又怕。

相夫在这一刻似乎离自己心中的英雄很近,她敬了霍成君一杯酒,像是还没有听够的意思。

成君摸摸她的手,说道:“你要是真想知道你心中大英雄的样子,你就看看裴衡。他长得很像霍去病年轻时候的模样。”

相夫听罢,赶紧盯着裴衡,看着他的眉毛、眼睛、睫毛和嘴唇,又仔细地打量着身形,惊讶地说道:“是真的吗?你长得像霍去病将军?”

裴衡一时有点受不住她认真的眼神,赶紧挥手制止,然后说:“别听她的。你今天还没见识到她嘴巴的厉害吗?”相夫笑嘻嘻地端了酒杯:“大英雄,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与你一同饮酒,我敬你一杯!”

裴衡连忙按住她的手说:“你今天是不是喝得有点太多了..........”相夫放下酒杯,只是笑着托腮望着两个人。

裴衡对着霍成君说:“她确实喝得有点多。”复又说了一句,“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听你讲霍去病伯父的事情。封狼居胥,登临翰海,霍伯父确实是天下无双的英雄。”

霍成君看着他,眼里缓缓流出的只是无尽的哀愁:

“他是天下的英雄,只是他再也没有回过家了。”

然后她端起酒杯,高举过头,仿佛对着夜空最深远处说道:

“乱未平定,何以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