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夫被关在清凉殿已经数日。

那日刘询前来与她一起用膳，后来说要封她为妃子，之后的事情相夫一直想要忘记，也是追悔莫及。她猜想，自己很有可能要被囚禁在这清凉殿里半辈子了。

当时，相夫听了刘询说要封她为妃，便气得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关在那昭台宫的成君娘娘。”

刘询皱着眉头，很是不悦：“不要再提她。”

“为何不能再提？那可是陛下的妻子。陛下的情意，真是如流水一般。我既没有成君娘娘的美貌，更没有她体贴贤德。若是陛下封我作妃子，想必不出半年，我便是一样的待遇。刚好，就把我关回那上林苑的云林馆吧，与那成君姐姐作陪。”相夫脾气上来了，即便是在御前，也是克制不住自己。

“够了！”刘询摔了自己手中的酒杯，怒言：“你不知道的事情，不要胡说。”

“不要我胡说，可以啊，那就放了我，我什么都不说。”相夫蛮横地说道。

刘询气得冲上前，抓住她的手，说道；“放了你，休想！朕这辈子都不会放了你。你就好好呆在这清凉殿闭门思过，什么时候你想通了，当朕的妃子，朕就放你走。”

相夫第一次被人这样威胁，也不管对方是不是天子：“不可能，你做梦吧！”

“好，你不肯。”刘询深邃黑亮的双眸，因为激动泛着血红，白衣下的双肩在震怒下有些微微发抖，头上的发丝也因为刚才的动作掉落几丝在眼旁：“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你成了我的人。”

说完，他把相夫按到了地上，相夫见眼前分明还是那个英俊的卿之药师，可发怒的样子早已失了之前的文雅，他出手取下了相夫的发簪扔到一旁，一手伸进她的秀发，一手按住她的手腕。

相夫慌乱地拼命挣扎，可如何摆脱也挣不开。

相夫看着眼前的人，他是卿之，也是刘询，是自己的仇人，也是自己拼了命想要摆脱之人。

在难过和愤怒中，她终于失去了理智，伸出另外一只没有被刘询抓住的手，划过他的耳边，重重得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地一声，刘询只感觉自己的耳朵嗡鸣了许久。

和他见过的其他女子不同，她们都是唯唯诺诺，拼命示好，唯独这个刘相夫，用自己强有力的，练武的手给了自己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

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把相夫抱到了床榻边，然后捡起刚才自己从相夫身上取下，扔在地上的珠钗首饰，仔细地放在床榻边的案几上。

然后默默地，背影带着一丝萧瑟，他离开了清凉殿。

相夫近日想到这里，就很是后怕和担忧。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莽撞到这个地步。之前离开云林馆时，李嬷嬷还特意嘱咐过，若见到皇帝千万要克制规矩。如果李嬷嬷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守规矩，还给了这皇帝一个耳光，李嬷嬷心里会怎么想呢。

她在想裴衡，若是知道自己已经两次和皇帝有了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会怎么想自己。而万一皇帝又知道裴衡的存在，会如何去处置他。

她又想到常惠。数月来悉心的教导和辅佐，教了那么多让她明理懂事的道理，没想到，自己最后用到的，还是小时候的那招。

不管对方是谁，被克制于人，找准时机先下手为强。

相夫独自坐到清凉阁的露台上。如今这里无人问津，宫人每日便是送些餐食汤药来。好在她的住处外，便是清凉阁里最大的一处露台。今日阳光格外明媚，万里无云，阁楼比周围宫墙略微抬高，看得见楼台外宫道里，晒着太阳，走走停停的宫人。

她瞧见阁楼外看去远处的天边，隐隐约约现了一麓山脊。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去登山了。

以前每年这个季节，她总是得了娘亲的允许，带了洛尘苏威等，一路前往彭城郡近郊的山林登高远眺。那个时候，自己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洛尘豪爽，苏威文静，两人从小与她作伴，虽是主仆，可私下总是兄弟相称。而且，她和洛尘、苏威相处无比坦然舒心，从未有过像与裴衡一起时有患得患失的感觉，也不会如与刘询在一起时因为复杂的情绪而忐忑。

大汉皇室，未央宫，清凉阁。斜阳蓝天，群鸟飞鸣，风云变幻，相夫不知此时此世究竟是如何的境遇，也不知这命运会将自己推往何处。以前以为自己的一生便是隐藏身份，守护家眷和族人，在那彭城郡里无风无浪地过完一生。

而如今，相夫的命运之轮似乎已经转动，越来越快，而她也不知，究竟这个轮盘到底是在谁的手中。

她深深地陷入了沉思，没有觉察到后面有人，直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身，却是难得含笑，露出慈祥表情的义灼神医，拄着拐杖立在她身后。

相夫没有忍住，居然转身抱住了义灼，像是曾经无数次抱住李嬷嬷一样，像个孩童一般在她的怀里撒着娇。

或许是因为义灼几次医治救她，也或许是因为义灼本就是这宫里看惯风云的老人，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义灼枯槁如木，却很温暖的手抚摸着相夫的头，又轻轻捧着她的脸说：

“现在知道怕了？前几日动手打了陛下，就没有想到如今会害怕？”

相夫很是难堪，低着头松开了义灼，羞言：“我那是没控制住自己，我以为，他要.........”

“就算陛下动情，对你如何都是应该。这皇宫里的女人，还有陛下不能碰的？”义灼缓慢地挪到相夫身旁的椅塌上，“别的女子都是求之不得，况且，估计陛下也只是想吓唬吓唬，挫挫你的锐气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动手。那可是天子啊........”

“我.......是不是要被砍头了？”相夫哭丧着脸，

“义灼大人是来见我最后一面的吗？恳请大人再让我见见我的亲人，我的娘亲，李嬷嬷，还有洛尘新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