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晚，微风习习。

大月氏皇宫内外终于开始热闹起来。

威玛派人安排宴席款待相夫等人，邱以泰作为族长代表列席。常惠伤势未痊愈，在房内休息，其余人随着邱以泰到了大月氏皇城宴厅里。

相夫换上男装，坐在位置上。只是她被刚才五凤儿血腥赴死的一幕吓到，怔怔地发呆，表情有些呆滞。她还没见过如此痴情到偏执的人。而此刻的威玛谈笑风生，跟无事人一样，想必五凤儿并未在她心中占据多少位置。

阿育威玛在席间看到相夫的样子，默然饮了几杯酒，然后放下杯子，离开席面，走到相夫面前。

“女王陛下。”相夫见她走来，起身行了个礼。

“公主不必多礼。”威玛抬手，“怎么，今日的菜肴不合公主胃口？看来，我应该安排一些中原的菜式。”

“不，这些菜都很好。”相夫说，“只是，我今日实在没有胃口。”她想起白日的惨案，连自己的面色也黯然无华。”

“公主千金之躯，今日受惊了。”威玛话音刚落，相夫难以相信地说;“陛下，那人可是你的........”

“这人，不是你们要杀的吗？”威玛鄙夷道，“怎么，现在却给我摆脸色？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哭一场，还是，要杀人偿命啊！”

“陛下！”邱以泰在旁边听到，赶紧走来劝阻，“今日我们宴请宾客，有话好说。”

相夫深深叹了口气，拜身，道：“是我失礼了，原本是我们说要处置五凤儿，才让他心灰意冷，动了自裁的念头。刚才我那番话，让陛下难堪了。”

阿育威玛怒视相夫，不肯罢休，相夫这才端起酒杯，向她敬酒：“陛下，我先干为敬。”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新燕在一旁看着，气得不打一处，上前就想为相夫评理。刚走几步，被身后的洛尘拉住，轻声在她耳边说：“不必担心，公主自有分寸。”新燕这才停下脚步，静静在旁看着。

威玛盯了一会儿，没有说话。然后退了一步，转头向身旁的婢女说了一声，婢女应声而退，她又上前，站在相夫面前:

“相夫公主倒是很行侠仗义。只不过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威玛说着。

说话间，上来一群年轻的女孩，站在大厅中央。威玛一挥手，音乐奏响，领头的女孩便带着其余人跳起了舞。

相夫越发看不明白：“陛下，你这是.......”

她左顾右盼，只见女孩们已经上前，将相夫围在中间，笑闹着看着相夫，嘴里只轻声说着大月氏语，模模糊糊让她更是听不明白。

阿育威玛见相夫一脸困惑，走上前，正声道：“行了，你们也不看看清楚，这是你们所说的哥哥吗?”

女孩儿们嬉笑着仔细打量，有聪明的已瞧出端倪，用不大熟悉的中原话说道：“你不是哥哥，那是什么?”说完，有人上前拉扯她衣服，有人伸手摸她的脸。

相夫有些窘迫，又不想在众人面前太过张扬，以免日后有人记住她的样子，怕惹事端，蒙着脸左躲右躲。实在躲不过，她无奈钻到阿育威玛身后：“女王陛下，你快放过我吧。”

阿育威玛咳嗽一声，挥手间，女孩儿们又立即散开。一边走，一边依依不舍地看着相夫。

相夫尴尬一笑：“陛下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也知道，我不喜欢女子。”

“我当然知道。”

“那为何?“

“她们不知道啊。”阿育威玛面上似有些骄傲，“我大月氏的女孩儿们，从来都是敢爱敢恨。”

阿育威玛见相夫的样子实在是窘迫难堪，终于忍不住笑起来：“行了，跟你闹着玩。她们啊，都是我捡回来养大的姑娘。”

相夫往前走了几步，想跟上去细细看，可女孩儿们都已经退下，她只得转身说：“这些女子，不是舞娘？”

“我大月氏，只要我在的一天，就没有舞娘。”阿育威玛严肃道，“跳舞逗乐的，只有男子。刚才她们跳舞，是因为高兴。”

邱以泰听到这儿，很是不满，退回座位喝起了闷酒。

阿育威玛斜眼瞟了一眼他：“看不惯也得忍着。”然后又回头看着相夫，“这些女子，有的是附近穷人家的孩子，父母没钱了，把她们卖去当奴隶；有些，是被人买去中原当新娘的；有些，是差点流落风尘，被我捡回来的。我在王城里，修了很多密阁，用来给女孩儿们住着。即便有仇家追来，也是找不到她们的。”

相夫听了一惊：“她们是陛下的养女？”

阿育威玛说道：“当然！这有二十三个姑娘，王城内外都还有几十个。”

“可是........”

“还不明白？”阿育威玛叹了口气，“这里，只要我阿育威玛在的一天，就不会有受苦的女子。我整个王城，都是她们的庇护所。”

相夫突然一愣：“所以，你想绑我，也是因为，想救我？”

“算是吧，不过，我也实在不想乌孙国因为娶了大汉公主而更加耀武扬威的。”阿育威玛见相夫终于反应过来，这才端起酒杯饮下了酒：“而且，送自家的公主去别国和亲，跟那些变卖子女的穷人家，有什么两样！”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相夫埋怨道，“结果闹得出了人命。”

“所以五凤儿之死，是他咎由自取。”阿育威玛说道，“既然他杀了人，还杀的是女子，偿命便是他唯一的出路。在大月氏国，欺侮女子的人，都被我杀光了。”

相夫听到这里，实在是惊呆了，她愣愣地坐下，想着当初进大月氏城的时候，就觉得王城内的人丁尤其稀少，不禁一边为威玛的偏执而心生畏惧，一面又感叹她女英雄般的气魄和心力。

阿育威玛坐到相夫身边，拿了酒杯一边喝酒，一边劝着相夫让她放弃和亲，远离是非。

相夫没敢说自己已经让人代替自己和亲，更不敢说出她和裴衡已经秘密成亲之事。

威玛继续说:“既然我能成为大月氏的国王，以后，这里便是女子的国度。你若有难，也可回来找我。”她拍拍相夫肩膀，“总有一天，这里会变成一座女儿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