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南国，郝仁常常忘记迎接冬天，直到海外各国的中方员工回国过年，办公区变得异常拥挤才意识到新的一年悄然来临。

整个办公室都笼罩在长假前的愉悦中，郝仁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透过玻璃出神地看着办公区热闹的情形。

此时此刻，曹旭从瑞典带回来了几个鲱鱼罐头，午饭时分热情地端出来请大家品尝，瞬间一股莫可名状的臭味飘散开来，熏得几乎所有人落荒而逃。剩下了没跑的两个人，卢雨晴一脸茫然地坐在办公桌前，从墨西哥回国三四天了，她还在和昼夜颠倒的时差作斗争，整个人昏昏沉沉地无法对这股臭味做出及时反应。刚用咖喱味的英语结束电话的陈虎，则不进反退，用鼻子深吸几下，搜寻着气味的来源。

“你的样子好像一个老父亲，看着学成归来的孩子，满脸慈祥。”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到郝仁办公室的贺知舟说道。

“知舟，你在欧洲呆久了，用词都不准确了，我正当年，哪来的老？”郝仁说道。

“孩子都这么大了，父亲怎么能不老呢？样子不老，精力也不如年轻人了。”贺知舟说道。

郝仁没有接话，转身从座椅靠背上拿起外套朝外走，“走，知舟带你去个地方。”

直到坐到车上，贺知舟都没有问郝仁去哪，从郝仁兴奋的表情就可以开始对接下来要看到的有所期待了。随着汽车的行进，高楼大厦渐渐隐没在群山绿意之中，又途径了几个小镇，最终停在一座无名小山脚下。

“知舟，到山顶要半个多小时，爬得动吗？”郝仁看着贺知舟身上的汉服，突然觉得自己的突发奇想不是一个好主意。

“能带薪游山玩水，怎么能爬不动呢？郝总天天坐办公室，小心不要落我后面。”贺知舟轻轻撩起衣服下摆塞进腰封里，快步往山上走去。

这座小山鲜有人来，只有条裸露着泥土的小路，但胜在树林茂密，空气清新，给了久困城市牢笼的两人一个放松脚步的机会，走着走着就下意识慢了下来。

“郝总，上班时间把我带到这里应该不是为了休闲娱乐吧？”贺知舟说道。

“到了！”郝仁没有回答贺知舟的问题，直接冲向小路的尽头，指着山下江水左岸说道：“知舟，快看，政府把这块地划拨给了我们，以后这里将会有一个智慧产业园区，耀华终端的无人工厂将会落地于此。”

贺知舟顺着郝仁手指的方向望去，蜿蜒曲折的江水像一条飘带散落在大地上，两岸尽是开阔平整的土地，被绿意镶嵌得像一块润泽的玉石，在正午阳光下泛着盈盈的光。

“背山面水，这个地方选的好，我能想象如果在这里工作，空气里没有汽车尾气，打开窗户是风吹树动，有点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感觉。”

“好处不止这些，这里远离市中心，除了远离喧嚣，可以专心工作外，生活成本还很低，员工挣得多，花得少，幸福感也更强。”郝仁说道。

“那确实，在欧洲，不少人还嫌弃市区乱，喜欢住宁静的郊区。”贺知舟说道。

“知舟，有没有不错的建筑设计师推荐？”郝仁问道。

“我们的工厂要请专业建筑设计师？以前好像没有这样的先例。”贺知舟问道。

“你看这里风景多美，我希望我们的工厂是以一种不突兀的形式融入自然，展现科技与美，而不是冷冰冰的工业机器。”郝仁说道。

“如果不计较成本，那么自然主义建筑设计师凯里.希尔是个很好的选择，他能像《瓦尔登湖》写的那样把一切不属于生活的内容剔除得干净彻底，用最简单最基本的形式去创造，我想他能实现你说的建筑与自然共生。说实话，郝总的思想真的很超前，很少有企业家会这样想问题，虽然法律法规中要求企业负起社会责任，在创造利润的同时，还要承担对消费者、社区和环境的责任，不能把利润作为唯一目标的观念，但实际上很少有企业家能真正践行。如果耀华终端能最大限度减少对生态的影响，尽可能让自然与科技和谐共处，我想这里一定能建成一个城市地标，成就一段佳话。”贺知舟说道。

“我和你想到一块去了，但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让建筑风格成为一段佳话。”郝仁说道。

“那还有什么呢？”贺知舟说道。

“知舟，现在很多国际大公司都设了开放园区，绿草坪咖啡厅，活脱脱就是个公园的样子，员工来了上班，游客来了参观。很多在学校里的孩子，还没走向社会，就想着以后要去这样的公司，原因就是这些公司从来不藏着掖着，给公众了解的渠道，无形中树立了好的企业形象。有时候我不谦虚地做梦，想着如果公司更进一步，成了全球领导者，是不是也能让全球顶尖人才和科技爱好者把我们这当作朝圣地，千里迢迢也要来逛逛。”

郝仁看着远方，目光沿着江畔描摹勾勒，丛林之间似有工厂楼房拔地而起。

“你看到了吗？”贺知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看到了。”郝仁回答道。

这天后，贺知舟对这件事的热情似乎比郝仁更盛，立马就联系了建筑设计师凯里.希尔，向他发出了诚挚地邀约。听过贺知舟详尽地介绍后，凯里.希尔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然而这位设计师年事已高，无法前往中国实地考察，于是推荐了自己的中国学生谭林林。

谭林林将自然主义与东方风格相结合，兼具便利性与美观性，提交了一套岭南水乡风格的设计图稿。郝仁一页页翻过后赞叹不已，兼容并蓄的东方科技感实在太适合耀华终端了，不排外，勇于接受先进事物，不自卑，怀有应有的文化自信，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感觉吗？

就这样，在2016年的春天快结束的时候，耀华终端的智能工厂正式破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