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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 分类:古言 | 字数:87.1万

第二百六十四章 零落成泥

书名:南国风雨,北国桃花 作者:酒涩飞香 字数:2153 更新时间:2024-11-17 04:52:53

习武之人当街挑战,是武举之后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总有一些对武举不满的人要在事后给自己挣个面子。这时候,他们的生死伤病,就和官府无关了,可以说打死不论。

毕竟武有高低,文无好坏。习武之人若没点气性,哪里练得成武艺?又用什么报效朝廷?

最后的结果令人不能接受。

金止战死了,但不是死在蒯从江手上,不是死于光明正大的比武。

蒯从江没有遵循规则,或者说,他完全没有在意规则。他高傲地坐在一旁,指使跟随着他的十几个亲随,乱刀砍死了金止。据说,金止在被杀之前求饶过,但这并没有阻挡蒯从江的杀意。一场专门针对金止而展开的车轮战进行了半个时辰,中途无一人敢救。金止的血溅了半条街,被砍断的手臂被甩在一家茶肆的凉棚上,还不住地滴血,吓得街上几乎所有的店铺早早关了门。

但事情过后,京兆尹和当时的兵马提督康大人却说是金止自不量力,斗殴泄愤,蒯从江按照规矩亲自下场教训,致金止死亡,并无不妥。

至此,蒯从江即将平步青云,仕途通达,而金止零落成泥,还要遭人耻笑。

这是身为弟弟的金戈所不能容忍的。

年仅十二岁的金戈选择了行刺这个极端的方式报仇。也对,在那样的情况下,面对谢家天大的势力和只受谢家摆布的舆论,他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能做什么呢?不过是玉石俱焚罢了。

用尽了办法,金戈成功潜入了兵部专门为武举安排的英雄宴。他扮做端茶倒水的小厮接近蒯从江,却在爆发致命一击的时候,不幸被敏锐的谢福察觉。谢福随手抄起一个盘子扔向金戈,致使金戈刺偏了位置。蒯从江虽受了伤,却只伤在皮外,没有大碍。

面对着被人折断了臂膀禁锢起来、脸被迫紧贴着地面还要接受最粗鄙的话辱骂的金戈,蒯从江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他对着金戈的脑袋狠狠地踹了几脚,几乎要将金戈的头踩碎,若不是好些人拦着,尤其是谢福喝止,金戈怕是当场就死了。

等金戈艰难地苏醒的时候,他已经在刑部大牢里待了三天了。他头昏眼花,坐立不稳。

不过事情闹得这么大,都传到了司瑞的耳朵里。司瑞说,金戈那孩子可怜,又是为哥哥报仇,毕竟没有害人性命,从轻发落吧。至于蒯从江,尚需历练,暂时不适合进禁军,先去地方军营里收收戾气,以后再做打算。

于是,金戈被流放燕北,而蒯从江继续耷拉着脑袋跟着谢福在南方剿匪,直到谢福战死,他才在谢迎天的关照下,在江陵做个小小的县尉。

金戈初到燕北的时候,和其他的犯人一样,负责在边境挖壕沟、掘土石。在所有的犯人中,他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因为力量不济,头上还有伤,总会因为耽误工期而被监军拿着浸了盐水的鞭子拷打,有一次,挨了打的他在雨中干活,昏了过去,大病一场,几乎死掉。

之所以没有死,并不是因为监军大发善心为他治病,而是在昏沉之间,他仿佛看见了他哥哥临死前痛苦的哀嚎,看到了他被砍断、裹满了血的手臂。他不想死,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只是事到如今,他想做的事不能宣之于口了。

想来也是老天爷可怜他,给他送来了一个不错的机会。

北狄小股势力突然来犯,喊杀间冲破了壕沟,杀掉了监军,还杀了好些在这里做工的犯人。侥幸活下来的犯人没了约束,又怕死,四散而逃,所以等赫连绰带兵赶来救援的时候,除了金戈,再没有见到一个活人。

赫连绰根本没有想到会有犯人留下来,就算看到瘦骨嶙峋的金戈的时候,还以为那半大的孩子只是被北狄人吓破了胆,跑不动了。

谁知金戈主动迎上赫连绰的战马,跪在地上,清楚地说明了北狄入侵的人数、粮草辎重情况,借此判断北狄人此番行动,不过是临时起意的试探,而非大肆宣战,不必惊慌。只是北狄人的战马精良,很容易就能越过壕沟闯入边境冲杀,所以这种深挖壕沟的办法在此处行不通,倒不如向后撤退三里,借助那里的河道阻绝敌人。

赫连绰早明白这个道理,但听这些话从一个十来岁的犯人口中说出来,且那犯人临危不乱、蹈死不顾,不由得生出几分好奇和敬佩来。

赫连绰问他:“别人都跑了,你为什么不跑?还想在这里做苦力?”

金戈回答:“我刚刚说了,此处地形开阔,荒无人烟,那些逃跑的人能跑到哪里去呢?他们的两只脚难道能跑过大将军的战马?只要大将军想追,一个时辰之内,犯人们就会被全部抓回来,到时候还要再加上更大的罪名。我想活着,我不能死。”

思路清晰,见识长远。赫连绰很喜欢他。想到陛下刚送来一个固执又沉闷的小皇子,赫连绰有了个突发奇想。

赫连绰对金戈说:“你小子有些胆量,嘴皮子也利索,我想收你进燕北军。”

金戈的眼睛亮了亮。

赫连绰说:“既然到了我的地盘,要免除你身上的罪名,对于我来说太简单了。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说。只要小人能够做到。”

“我这里有个小朋友,刚进军营,不爱说话,我正想给他找个伴陪他玩。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这一年之内,你需要完全忘记你的曾经,包括委屈和仇恨,包括朋友和亲人。你要把自己训练成一个能说话也会说话的人,藏起你的所有情绪。如果你能做到,一年之后,我把你送到他身边,将来你如何封侯拜相,都是你的造化。”

“‘他’是谁?”

“一个皇子。”

“为什么要选择我?”

赫连绰笑了笑,那笑容里竟透着一点苦涩:“我需要一个新人,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杀戮的新人。或许这样的人才能让那位皇子放下戒心,把他的酸楚说出来。而且……”

“嗯?”

“而且,或许平民百姓的生活更适合他。他活得很苦,因为那些位高权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