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在射箭的事情上，宋明臻如此反常呢？

经过碧落再三逼问，宋明臻总算说出了她的顾虑。她说：“司钺虽是三军主帅，手上性命无数，但他做正义之事，行正义之举，这么多年，几乎无灾无病，没有受过什么伤。可自从跟我在一起，就和‘平安’二字没了缘分，我想，这些都跟我有关系。我是个扫把星，坏事干多了，少不得招了什么恶鬼邪神，连累了他。以后他远赴沙场的事定会很多，我还是安分点吧。”

“这倒奇了。你以前不信神佛，也不信鬼怪，现在怎么又信了？咱们黎国和他们瑨国都信奉佛教，建的佛寺佛塔数也数不清，也没见你拜拜，这会子怎么把自己说成了三界少见的大魔头了？”碧落有点好笑又有点疼惜地说。她最见不得宋明臻否定自己的样子，她的主子，谁也不能说三道四，就是主子自己都不行！

宋明臻轻轻叹了口气，说：“神鬼什么的，我自然是见不得的，既然见不得，信也罢不信也罢，都没有办法证实。可是他是实实在在的，只要他出现在我面前，我就担心以后他还能不能再出现在我面前。他是君子，是好人，我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恶人，我不怕将来落得什么下场，我怕他受我牵连。”

“你又瞎说！我瞧你是今天早上的饭吃多了！”碧落骂道。

宋明臻却不顾碧落的反对，自顾自地说：“他不喜欢我杀人，他想让我和这个尘世和平相处。我想，我或许可以试试。”

“试试什么？不杀人？这个世道，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杀了你！你忘了宋天极了？你忘了博也了？你忘了司慕了？”

“可是他们都死了。”宋明臻说，“妄杀者终无善果，我不能再动杀念了。”

唔，为了司钺，宋明臻打算和这个尘世和好如初。碧落翻着白眼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没有太久，司钺远赴云南调兵，迟迟没有消息传过来，反倒是反军愈发猖狂，几次都差点捣碎了城门冲进来。那些日子里，偶尔帮助赫连绰守城的孤野回来之后，总会显得很忐忑。某一天，他把曾经做的那个靶子从仓库里翻出来，重新放到院子里，拉着宋明臻学习射箭。

宋明臻知道，孤野怕了。

宋明臻的心很大，可以装下孤野，装下碧落，装下司钺，甚至还能装下很多为她卖命、向她付出真心的人，可孤野的心很小，只能装下她一个人。孤野定是害怕，白虎围场的险情会再次出现在宋明臻的身上，而他，没有能力救她。

宋明臻终于还是妥协了。她答应孤野，拿起鸳鸯弩好好学习。

如今，战事接近尾声，只是孤野对宋明臻的督促尚未结束。好在宋明臻学得也像模像样，没有让孤野抓耳挠腮、哭天抢地。

今天下雨，孤野对宋明臻的要求并没有太放松。他要求她今天在屋子里进行打靶练习。也就是这个时候，司钺的信到了。

司钺差人送来的信中说：万事皆宜，即刻回京。无伤无病，只欠卿卿。

只欠卿卿。

宋明臻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就算有碧落在场，宋明臻也无所顾忌地欢呼着，把鸳鸯弩扔到梳妆台的胭脂匣子里去。

碧落陪着宋明臻欢笑，还不忘羞臊她：“送信的人说，燕王最晚明天早上就能到达京城了，你说到时候我们是不是该退出鹊园，给你们腾地方啊？”

宋明臻大度地没有计较碧落的揶揄，反击说：“你想出鹊园，可别拿我当借口。刚刚李素生过来，你们俩藏在角落里叽叽咕咕好半天，你以为我没看见？”

“什么‘叽叽咕咕’，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碧落的脸腾地红了，“我们在说正事儿！”

宋明臻后仰着蹿到床榻上，笑嘻嘻地说：“你提到李素生你就脸红，我看你将来嫁给他的时候都不用涂胭脂了，嘴里念叨着他的名字就够了！哈哈哈哈……”

见宋明臻越说越肆无忌惮，碧落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捏着宋明臻的脸蛋说：“等我撕烂了你的嘴，看看你还敢不敢取笑我！”

“哈哈哈哈……”

两个姑娘在床榻上打着滚闹腾，完全没有注意，孤野抱着一盆即将开花的昙花过来，探了个头，没有打扰，放下花盆就离开了。

这盆昙花是周雨送过来的。

靖安王武家在京城的宅邸，可以算是京城最神秘的宅邸了，连鹊园都比不上，因为武家人极少来京城，偶尔有人在京城住，也一般不会邀请外人做客，所以就算是跑遍了京城各大宅院的宫中太监，也说不清楚靖安王府的长相，更没有人知道，里面竟然有一个昙花园。

前几天，武平川拼死而战，受了重伤，幸好遇上了赶过去救援的周雨和她父亲。周老将军接替武平川指挥作战，而周雨则在打退第一波穷追不舍的叛军之后，带着面色惨白、站立不得的武平川去靖安王府治伤。

那天晚上，陪着武平川处理好伤口的周雨坐在武平川房间门口的台阶上暂时休息。难得安静下来，厚重的铠甲压的她喘不上气来，干脆解开，丢在一边，仰着脸看这个陌生的院子里并不圆满的月亮。

月亮不圆满，人间也不圆满，到处都在打仗。周雨不大高兴，撇下月亮，百无聊赖地看院子中的景致。

与想象中的不同，靖安王府虽也是军武府宅，却不像燕王府那么落阔单调，也不像周家府邸兵器林立、箭靶丛生。靖安王府更像是一个文人居住的地方，到处都是花草，而且绝大多数花草，周雨都叫不上来名字，唯有房屋边撒发着香气、开着红色绒绒花的树她认得，名叫合欢，在燕北的时候她见过很多，这也是她哥哥周阳最爱的花。若不是花园尽头有一个兵器架和三个不起眼的箭靶，周雨都以为来错了地方。

周雨踱步走在花草中间去。